別逗了，你才是文藝青年呢！

Monica Tan

在中國殘酷的社會競爭中，這群自稱“二逼”和“屌絲”的文藝青年不僅僅是落后了——他們已經“退賽”了。他們剩下的唯有反抗——或者反抗的姿態。

嬉皮士 HIPPIE

嬉皮士本來被用來描寫西方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反抗習俗和當時政治的年輕人。嬉皮士不是一個統一的文化運動，它沒有宣言或領導人物。嬉皮士用公社式和流浪的生活方式來表達他們對民族主義和越戰的反對。他們提倡非傳統宗教，批評西方國家中層階級價值觀，批評政府對公民權益的限制，資本主義的貪婪，傳統道德的狹隘和戰爭的無人道性。嬉皮士想要改變內心（通過使用毒品、神秘的修養或兩者的混合）和走出社會主流。嬉皮士后來也被貶義使用，來指稱吸毒者。直到最近，保守派人士仍使用嬉皮士一詞作為對年輕自由主義人士的蔑稱。

樂與失落的中產階級被稱為“文藝青年”，簡稱“文青”。這一稱謂的字面意思是“熱愛文化藝術的青年”。英文中有一個讓人愛恨交織的詞語“Hipster”（嬉皮士），在漢語中與其最為接近的詞便是“文藝青年”。

典型的“文藝青年”是什么樣的？作家兼音樂人郭小寒說：“我覺得我是文藝青年，而且是很標準的文藝青年。我喜歡詩歌、小說、搖滾樂、獨立音樂、歐洲電影，我看現場演出、組織演出活動、做樂隊、做雜志、撰稿、寫詩、寫樂評、書評、影評、拍照片、經營博客、養貓、種花、拼布（買碎花布后自創衣物）、做甜點、設計環保袋……”

文藝青年會刻意與提LV包、開寶馬車的暴發戶劃清界限，她們更像是大城市里的中產階級或上層人士。要界定一個人是不是文藝青年，往往不是看他擁有多少身家，而是看他思考問題的方式。一位27歲的北京民間組織成員Faye L1說：“他們（文青們）總是喜歡與眾不同。”說這話時，Faye臉上帶著幾分嘲弄的表情。

文藝青年內心的精神訴求十分豐富，卻生活在庸俗而拜金的當代中國。他們中的大多數柔弱多情、懷舊，而且富有詩人氣質，因而被人們貼上了“高度自我”“浪漫”“藝術鑒賞家”的標簽。

與嬉皮士類似，文青強烈反對別人給自己貼上這些標簽。對于“文藝青年”這個詞，民眾持崇拜和嘲笑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態度。作為中國最火的微博網站，新浪微博上最近出現了一個典型的案例：上海文藝青年在地鐵上朗誦詩歌。這條微博中貼出了一段視頻，在視頻中，三位身穿條紋衫、頭戴羽毛帽的女士登上一列擁擠的地鐵列車后，便開始大聲朗讀一首關于自然的詩。一些評論者對她們的創意和勇氣表示贊賞。另一名網友則認為三人的表演過于做作，這名網友在微博中寫道：“文青并不意味著一種形式，而是與一個人的內涵、感受和內在世界有關。如果一個人真正活在文青的世界里，便會發現這其實與性別、年齡都沒有什么關系。”這位網友對于“文藝青年”的文化標志顯得非常嚴肅。也有人干脆將這段視頻斥為“垃圾”，或者認為“文藝青年”和“二逼青年”沒什么區別。

一組在新浪微博上像病毒一樣被轉發了7000多次的照片可能有助于闡明“文藝青年”和“二逼青年”的準確區別。這些照片描述了一些日常活動，如開車、寫字和吃飯，每個活動都以三種不同的方式進行普通青年的方式、文藝青年的方式和二逼青年的方式。雖然照片的原意是搞笑，但卻也一針見血地指出了“文藝青年”和“二逼青年”在定義上的差異。這組照片也顯示，這群自稱“二逼”的中國青年與美國的嬉皮士有不少共同點，至少從根源上來說，他們都是反文化的。

在美國，頹廢主義（hipsterism）在上世紀九十年代的懶鬼時代（slacker era）首次出現。這些懶鬼是一群沮喪的青年，他們被困在低薪而乏味的“麥工作”（HcJob，即McDonald Job）中，對未來感到悲觀，于是選擇抗議和反文化的嬉皮士生活方式。在過去的十年里，我們看到頹廢主義真正地進入到了美國的主流文化中。從舊事物或者工人文化中吸取創意曾是一種反潮流的做法，而現在這種做法卻變成了潮流。但頹廢主義者還是保留了一種有點空洞的品味——反抗。

嬉皮士的這些特點與中國的“二逼青年”相同，他們都是些無所寄托的青年男女。正如新浪微博中這組照片所反映的，“二逼青年”喜歡做出一些無意義的、故意弄巧成拙的行為，但這所有的行為看起來都只是為了“惡搞”而已。

在這些反文化背后，是中國社會殘酷的現實。最近發布的一份皮尤全球民意調查（Pew Global Attitudes Survey）顯示，中國81%的受調查者同意這樣的說法：“富人越來越富，窮人越來越窮。”《外交政策》上月的報告則指出，中國嚴重的性別失衡——120名青年男性對100名青年女性——已經給單身人士造成了巨大的壓力。那些尋找另一半的男士已經越來越明白，只有擁有一套房子才能找到媳婦，而中國一線城市的平均房價現在是平均年收入的15到20倍。

面對如此令人畏懼的社會壓力，中國的一些青年放棄文藝和驕傲，便也不足為奇了。曾經傷人的詞語——“二逼青年”和“屌絲”，它們的意思分別是“游手好閑的人”或“失敗者”——現在已經被它們所傷害的人接受，而用作自嘲。這些詞語為這些中國青年提供了一種認同感和歸屬感，在競爭殘酷的中國社會中，他們不僅僅是落后而已——他們已經“退賽”了。

對于大部分的中國青年，在高速增長、急速前進的中國社會中，成功的公式并未改變：刻苦學習、努力掙錢、成為“房奴”、盡早結婚、生養子女。然后看著這個循環在下一代身上不斷重復。但是越來越多的人發現，這些目標變得越來越難以實現，接受“局外人”的身份可能是最好的選擇，也許，這也是繼續生活下去的唯一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