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征宇
[關鍵詞]地理政治;日本;濱外島;對外政策;國際政治
[摘要]本文探討地理政治因素與日本對外政策走向間的內在聯系。近現代歷史上日本對外政策的走向一直都是取決于兩類不同的地理政治因素的變化,一是東亞大陸地理政治格局,二是位于日本背后的主導性海洋強國(美國)的對外政策。本文指出,這兩個地理政治因素不僅解釋了近現代歷史上日本的對外擴張,尤其是日本在二戰期間在東亞大陸的擴張,而且同樣也能夠解釋二戰結束后日本奉行的和平主義政策。本文強調,在冷戰后的中國日益崛起的情況下,日本的對外政策將再次面臨某種根本性抉擇,而如何避免由此對中國可能造成的不良后果,很大程度上也正是今后相當長一段時間內中國對外政策面臨的嚴峻挑戰。
[中圖分類號]D8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0257-2826(2012)03-0087-06
在現代政治思想史上,地理政治學大致上有兩種內涵:廣義上的地理政治學指任何致力于地理環境與政治現象間互動聯系及因果關系的研究;狹義上的地理政治學則是指基于歷史上海權與陸權的相對重要性及由此衍生出的各種戰略含義闡發的一整套彼此有密切聯系的理論,而后者通常也被人稱為“經典地理政治學”。作為一種政治思想形態,地理政治學實質上包含了兩類不同性質的變量,一類是地理變量(包括了自然地理變量和人文地理變量),另一類是技術變量,其中不僅有物質技術,也包括在此基礎上形成的組織技術(政治、經濟與社會的組織形式),地理政治學實際是一門有關這兩類變量間的互動性聯系及其在政治與戰略上之相關含義的科學。與這兩類變量相對應,地理政治學同樣包含了兩類不同性質的分析范疇,一類是按地理位置劃分的,即主導性海洋強國、心臟地帶強國、邊緣地帶強國,另一類是按力量類型劃分的,即海上力量、陸上力量、空中力量、太空力量、智能空間力量。這兩類范疇間的聯系就在于:主導性海洋強國、心臟地帶強國、邊緣地帶強國都會在不同程度上擁有海上力量、陸上力量、空中力量、空間力量、智能空間力量,但由于戰略需求上的現實差異,不同類型的強國在發展自己所需要的力量類型方面也會有不同程度的側重。一般來講,現代地理政治研究中出現的最常見錯誤之一,是研究者普遍混淆了這兩類不同性質的分析范疇,即他們通常總是將某種力量類型發揮的作用與不同類型的強國在世界政治中起到的作用絕對地等同起來,而這種情況往往會造成人們在具體認識上的偏差。嚴格地說,作為一種政治思想形態,地理政治學的核心范疇應該是(按照地理位置劃分的)三種不同類型的強國,即主導性海洋強國、心臟地帶大陸強國、邊緣地帶陸海復合型強國,另外還包括一個與邊緣地帶有著密切聯系的較小的分析范疇——濱外島。在現代歷史上,歐洲的英國和東亞的日本分別是位于歐亞大陸側翼的最重要的“濱外島”,本文的目的就在于探討地理政治與東亞大陸的“濱外島”——日本——對外政策間的內在聯系。
一、大陸均勢與“濱外島”
作為一個地理政治范疇,“濱外島”一詞的創立者是著名美籍荷蘭裔國際政治學家尼古拉斯·斯皮克曼(Nicholas Spykman),斯皮克曼對現代地理政治研究的首要貢獻,就是在麥金德“心臟地帶理論”基礎上提出了著名的“邊緣地帶理論”,所謂“濱外島”實際上也正是斯皮克曼所界定的邊緣地帶的重要組成部分。在現代地理政治思想史上,斯皮克曼對麥金德理論進行修正的重要性,不僅是在于徹底地改變了主導性海洋強國與心臟地帶大陸強國間(即麥金德所說的海權與陸權)對抗的意義,且同時也徹底改變了麥金德理論中使用的相關地理政治術語的含義。麥金德理論中提到的“內新月形地帶”(the Inner Crescent)和“沿海地區"(the Coastland)被斯皮克曼整合為一個新的范疇,即“邊緣地帶”(the Rimland),麥金德理論中的“外新月形地帶”(the Outer Crescent)則是被斯皮克曼以“濱外洲”(the off-shore Conti—nents)所取代,但英國和日本卻不屬于這個范疇,它們被斯皮克曼稱為“濱外島”(the Off-shore Islands)。在現代世界歷史上,歐洲的英國和東亞的日本分別是位于歐亞大陸東西兩個側翼的最重要的“濱外島”。盡管就地理位置及由此而造成的民族特征而言,英國和日本都屬于邊緣地帶,但它們在地理政治上(至少理論上如此)卻是與位于其背后的主導性海洋強國(即美國)隸屬于同一陣營,因為它們都反對歐亞大陸核心區域(西歐和東亞)為任何單一強國所獨占。喬治·凱南在論及美國在戰后世界的安全利益時明確指出:“日本在太平洋的地理位置與英國在大西洋的地理位置是相似的”,發展與這兩國的友好關系對平衡世界均勢支點上的權力非常重要,這也是“我們物質意義上的安全問題的基礎”。
盡管日本和英國在地理政治上具有明顯的相似性,但日本和英國在現代歷史上的發展道路卻幾乎是遵循著截然相反的軌跡:英國自19世紀后期開始便著手致力于同美國建立起某種意義上的“特殊關系”,但日本與美國間的“特殊關系”卻是在二戰后才得以建立起來的,即日本在現代世界中的角色轉變是通過一場世界大戰完成的。英國與日本歷史角色的不同,很大程度上要歸因于兩者面臨的地理政治環境上存在的重大差異:英國在歷史上面對的乃是由幾個實力大致相當的國家主導的歐洲大陸,這種情況使英國得以在現代歷史絕大部分時間里能夠對歐洲大陸發揮一種居間制衡者的作用,這種作用同時也成就了英國持續近兩個世紀之久的世界領導者地位;與英國面臨的情況正相反,日本面對的東亞大陸歷史上一直都是處于單一強國(中國)控制下,在現代歷史大部分時間里,日本眼中的安全威脅一直來自東亞大陸(中國),這也是日本在19世紀后半期崛起為現代強國后始終都念念不忘從根本上肢解中國的原因。日本和英國在現代歷史上對大陸扮演的不同角色同樣也影響到了它們與美國的關系:英國推行的均勢政策防止了歐洲大陸上出現一個占壓倒性優勢的強國,英國海軍則是起到了一種將美國與歐洲大陸隔開的作用;日本和英國都位于美國海洋交通線的對面,英國的均勢政策及英國海軍的主導地位根本上有利于美國,但日本“大東亞共榮圈”的建立則意味著東亞區域均勢的徹底瓦解;二戰期間日本對東亞大陸的進犯,意味著日本在威脅亞洲大陸強國的同時,也將能夠從海上威脅到美國,這也是為什么美國在兩次大戰中都加入到英國一方參戰,但卻在二戰中加入到中國一方參戰以反對日本的擴張。
從地理政治的角度看,作為靠近東亞大陸的濱外島國,近現代歷史上日本對外戰略的走向一直都取決于兩類不同的地理政治因素的變化,一是東亞大陸的地理政治格局,二是位于日本背后的主導性海洋強國的對外政策。日本在歷史上一直都是一個非常缺少安全感的國家,歷史上日本認定的自己面臨的主要威脅差不多都來自東亞大
陸,日本的地理戰略位置導致了日本與東亞大陸強國間(主要是中國)存在一種非常矛盾的關系:東亞大陸強國的強盛總會使日本感覺到一種潛在的威脅,但東亞大陸強國的贏弱則往往又會對日本產生出一種極大的征服誘惑,近現代歷史上日本的對外政策走向很大程度上也正是這種矛盾性的產物。與英國不同的是,日本作為現代強國的崛起與位于其背后的主導性海洋強國(美國)的崛起幾乎是同步的,因此近現代歷史上日本的對外政策走向同樣受到主導性海洋強國對外政策的影響:20世紀前期很大程度上也正是英國向美國的世界領導權交接期,因此這段時期的美國對外政策一直在“孤立主義”和“國際主義”兩種極端間不斷地搖擺,美國的這種猶豫不決不僅使日本對自身實力產生了某種錯覺,而且為日本軍國主義政策的泛濫提供了充足空間。作為緊靠歐亞大陸的兩個濱外島國,英國和日本在總體對外政策上與位于其背后的主導性海洋強國(即美國)應當是存在高度一致性的,因為它們從根本上說都反對歐亞大陸的核心區域(尤其是西歐和東亞)為任何單一強國所獨占,但由于英國和日本面臨的西歐與東亞的地理戰略環境上存在根本性差異,因此一直到二戰結束后,日本的對外政策走向才真正實現與位于其背后的主導性海洋強國(美國)在總體方向上的一致性。
二、地理政治與近代日本對外戰略的演變
自明治維新以來,日本在對外戰略上一直存在著兩種截然不同的選擇,即和平擴張(貿易立國)和軍事征服,近代以來(1945年以前)的日本對外戰略一直都是在兩者間不斷搖擺,而決定近代以來日本對外戰略走向的主要因素,則正是東亞大陸的政治格局與美國對日本的態度。從明治維新到二戰結束,近代日本對外戰略演變大致上可以分為三個階段,一是軍事征服的第一階段(1894至1919年),二是和平擴張階段(1919至1931年),三是軍事征服的第二階段(1931至1945年),在所有這三個階段上,日本的對外戰略走向從根本上說都是這兩類因素相互作用的結果。
1894至1919年是近代日本走向對外擴張進程的第一階段,日本在此階段上做出了無論對自己還是對東亞來說都可謂至關重要的選擇,那就是窮兇極惡的軍事帝國主義。這個階段上日本的對外擴張先后出現了三次大的高潮,即甲午戰爭、日俄戰爭及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趁西方列強無暇東顧之際在東亞大陸進行的擴張。經過這三次大的高潮,日本正式吞并了朝鮮、中國臺灣,而且還從俄國手中奪取了南滿的控制權,最后趁西方列強忙于第一次世界大戰之際迫使中國簽訂了喪權辱國的《二十一條》。日本在第一階段上的擴張成功很大程度上正是歸功于兩類因素的作用:一是東亞大陸的政治格局;二是當時英國和美國對日本在東亞的擴張行徑進行的直接或間接地慫恿,所有這兩類因素在當時都有利于日本在東亞的擴張。自19世紀90年代起,東亞大陸原有的政治格局開始進入瀕臨崩潰的階段,滿清政府由于內外交困而造成的日益衰落及西方列強(尤其是俄國)對中國的領土與主權進行的日益深入的蠶食都使得東亞大陸基本上處于一種無序狀態,這種狀況不僅對早已對東亞大陸懷有覬覦之心的日本產生了極大的誘惑,而且在客觀上也非常有利于日本在東亞大陸的擴張。與東亞的無序狀態相對應的是,當時在中國擁有重大利益的兩個西方列強,即英國和美國,對日本的擴張非但沒有試圖進行任何實質性的阻止,反而直接或間接地支持日本在東亞的擴張,因為這兩國當時將俄國看成對自己在華利益的主要威脅,因此這兩國都希望借助日本來抵消掉這種威脅,這種支持對日本取得甲午戰爭和日俄戰爭的勝利起到了重要作用。日本在擴張伊始即取得的這些成果,不僅為日本后來的擴張奠定了基礎,而且助長了日本的狂妄氣焰。
1919至1931年乃是近代日本對外擴張的第二階段,與軍事帝國主義不同,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后,日本在東亞大陸上的擴張主要是采取以經濟滲透為特征的和平手段。自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至20世紀30年代,日本軍事帝國主義暫時性落潮,很大程度上同樣是兩大類因素造成的結果,一是美國在這段時間(尤其是一戰后的華盛頓會議上)對日本擴張的有力約束,二是東亞大陸當時的政治狀況同樣也有利于日本的和平擴張,這兩種因素結合在一起的結果便是日本推行的主要以經濟滲透為特征的和平擴張政策。有關一戰結束后美國對日本的約束,華盛頓會議上通過的諸項限制軍備的決議及日本在主要以美國為首的國際壓力下被迫將山東交還給中國,便是這方面的有力明證,一戰后美國對東亞問題的關注(標志就是以《四國公約》取代英日同盟并且通過《九國公約》將機會均等與維持中國的獨立與完整定為國際共同規范)對日本也是一種有力的約束。與美國對日本的約束相對應,一戰后東亞大陸的政治局面也很有利于日本的和平擴張,當時的中國正處于北洋軍閥統治時期,政治上和經濟上都處于分裂的狀態,中國內部的軍閥混戰局面為日本以非武力手段干涉中國內部事務提供了契機,一戰后西方列強由于忙于內部事務因而放松了對中國的蠶食與擴張同樣便利了日本在中國進行的擴張行動。盡管史學家歷來將這一時期日本在東亞的和平擴張歸結為當時日本國內自由派的得勢,但這種說法忽略了日本國內自由派之所以能夠得勢的客觀條件,且即使在這段時期日本仍然處于軍國主義陰影的籠罩下,這方面最有力的明證是1928年期間日本在中國制造的兩起事端,一是濟南慘案,二是在皇姑屯炸死張作霖。
1931至1945年是近代日本對外擴張的第三階段,日本軍事帝國主義在這一階段的再度勃發很大程度上是世界性大蕭條與東亞政治局面及美國的態度相結合導致的結果。1929年從美國開始彌漫的大蕭條隨后便迅速擴展到整個資本主義世界,各國為應對危機競相采取以鄰為壑的保護主義政策,這種政策導致的后果就是使原先較統一的世界經濟完全被縱橫交錯的貿易壁壘和市場分割所取代,而這種局面對于以出口貿易為主要支柱的日本造成的損害尤為嚴重,其政治結果就是導致日本和平擴張在國內外的徹底破產。除國內困境外,這一時期美國奉行的“孤立主義”對外政策同樣對日本的擴張產生了重要影響,“孤立主義”原本在美國就擁有雄厚政治基礎,一戰后美國民眾對威爾遜式的自由國際主義理念的幻滅感及1929至1933年的那場使美國幾乎陷于崩潰的經濟蕭條,更是使“孤立主義”在美國占據了主導地位,這就使美國對日本的所作所為聽之任之。日本在這個階段上對中國的侵略,很大程度上也是由于中國國內政治局面的變化給日本帶來的恐懼感造成的,即中國即將統一的前景,中國統一對日本而言不止是國家安全上的調整,而且也意味著日本將失去龐大的中國市場,這兩點因素正是促使日本決意侵略中國的核心動因。日本對中國及后來對東亞其他國家的侵略,所以會導致美國的干涉,其根源在于日本的“大東亞共榮圈”根本違反了美國的利益,一是“大東亞共榮圈”的排他性
和封閉性,二是日本在東亞的主導地位將會使美國面臨在戰略上被包圍的危險,這兩點都是美國作為主導性海洋強國與世界領導者無法容忍的。
三、和平主義、中國崛起與日本的未來走向
與近代歷史上那個曾經窮兵黷武的日本相比,二戰后的日本至少在表面上已經成為一個由和平主義主導的國家,但戰后日本和平主義的興起,同樣也是由歷史上導致日本對外擴張的兩類因素造成的結果,即東亞大陸政治格局及戰后美國對日本的徹底改造。1949年新中國的成立可以說徹底消除了日本借中國的贏弱而干預中國內部事務的契機,新中國在政治和經濟上的統一及隨后歷經艱難但最終成為東亞強國的現實,從根本上說是迫使二戰后的日本轉而最終采取所謂的和平主義對外政策的一個極為重要的推動力。與東亞政治格局的演變相對應的乃是美國在二戰結束以后對日本的占領及改造,美國對日本改造的成功,首先表現為戰后美國對日本政治經濟體制的改造,這種改造不僅重新建構了日本的國內政體,而且根本上消除了日本今后發動戰爭的國內政治與法律基礎。然而,與美國對日本的改造相對應,同樣值得注意的還有二戰后的美國在安全和經濟上為日本的和平發展提供的足夠空間:在安全上,美國對日本進行徹底改造的前提之一,是美國總體上承擔了保衛日本安全的義務,這方面最明顯的標志,就是戰后美國為日本提供的核保護傘及美國迄今為止在日本維持的相當數量的駐軍,戰后美國在東亞進行的首場戰爭(朝鮮戰爭)與美國對日本承擔的保護義務是一致的,這場戰爭也使得美國對日本的保護范圍由此擴大到了朝鮮半島;在經濟上,美國對日本在戰后歷史上創造出的經濟奇跡同樣也做出了巨大貢獻,二戰后的美國不僅向日本單方面地開放了自己巨大的國內市場,甚至很大程度上容忍了日本在雙邊經濟交往中單方面采取的保護主義行徑,而且在政治上保證了東南亞的資源和市場對日本的開放,戰后美國在亞洲進行的另一場重大戰爭(越南戰爭)與美國對日本承擔的義務也是一致的。
二戰后新中國的成立及美國對日本的徹底改造雖然在相當時間內消除了戰后日本對外政策走向的不確定性,但冷戰后世界局勢變化對日本未來的對外政策走向卻提出了新的挑戰,而導致這種不確定性的根源則是在于冷戰后世界政治格局發生的巨大變化。從嚴格意義上說,冷戰后世界政治格局發生的最顯著變化,是歐亞大陸的地理政治中心正在從西歐向東亞發生明顯轉移,而這種轉移很大程度上正是由冷戰后中國的迅速崛起造成的,而這點同樣也是導致日本未來的對外政策走向產生新的不確定性的根源。從地理政治角度看,冷戰后中國的迅速崛起對日本的挑戰在于:首先,中國崛起產生的一個附帶后果是導致中美關系某種程度的復雜化,而這點將會使日本在對外政策走向上面臨根本抉擇;其次,中國的迅速崛起同時也意味著東亞主導國家角色將發生有利于中國的轉移,這將使日本在今后相當長時間內面臨自我重新定位的問題;最后,冷戰后的中國是一個能夠輕易進入海洋且具有發展重大的海洋利益和海上實力的國家,而這點對日本今后的國家安全戰略也將產生重大影響。與英國在面對大陸強國(尤其是德國)崛起時采取的政策一樣,在冷戰后中國崛起的情況下,日本的對外政策走向很大程度上將偏向位于它背后的主導性海洋強國一邊,在中國崛起及中美關系日益面臨結構性挑戰的情況下,日本在美國對外戰略中的地位正在變得日趨重要:首先,中國崛起將導致日本戰略地位的重要性增加,因為日本是美國在東亞地區最具實力的頭號盟國,而衡量美國對華政策的首要標志之一,在于美國是否將會在軍事上給日本松綁;其次,日本在東亞多邊區域制度的建設進程中也將是美國不可或缺的伴侶,冷戰后美國對日本的戰略定位已經是越來越清晰地表明,美國賦予日本的角色不止有約束中國的硬作用,同時也還有保持美國在東亞多邊區域制度進程中擁有重大影響力的軟作用。
毋庸置疑,作為擁有1億以上人口并且在經濟技術水平上都居于世界前列的日本,無論在當今還是未來,都將是東亞政治乃至于世界政治格局中的一個至關重要的角色,而這點同樣對中國當今及未來的對外政策提出了嚴峻的挑戰。總的來說,在中國崛起為東亞首要強國之趨勢不可能發生根本逆轉的情況下,當今及未來的中國對外政策面臨的一個主要問題,是如何處理中日兩國間因權力轉移及其他諸多因素而導致的復雜關系。在當今及未來的相當長時間內,要實現中日兩國關系良性發展,有兩點是必須注意的:首先,中國必須將日本作為一個平等的大國來對待,這不僅是因為日本本身的重要性,更因為中日關系與中美關系及中國與其他周邊鄰國的關系存在密切的互動聯系;其次,中國必須對日本自身在安全與經濟上的擔心要予以足夠程度的重視,而這點很大程度上意味著,中國在自己的有關東亞秩序的制度性設計中必須給日本留下足夠的發展空間。作為一門專門研究地理環境與國際權勢競爭間的互動性聯系的科學,地理政治學本質上是一種“可然性”而不是“決定性”的理論,而這點同樣意味著,在中國的實力和地位保持持續上升之態勢的情況下,作為一個靠近歐亞大陸邊緣地帶的濱外島,日本未來的對外政策走向并非先天注定的。盡管英國和日本歷來被看做是美國最重要的兩個盟友,但英國很大程度上已經加入到歐洲大陸的一體化進程中,而日本近年來也同樣尋求重新融入東亞國際社會,實際上,在可以預見的將來,真正將會對日本未來的對外政策走向具有決定性意義的因素,恰恰是當今及未來的中國對日本的定位及態度。而這里最值得中國注意的就是,當今及未來的中國在對外關系上(尤其是中美關系及若干周邊關系)面臨的一系列重要問題,都或多或少地與日本存在密切聯系,與此相對應,真正對中國和平崛起外交構成實質性挑戰的,是中國主導的東亞國際秩序是否具有足夠的開放性,而這點的最主要標志則將是中國對日本的定位及態度。
[責任編輯劉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