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磊
[關鍵詞]
日本;聯合國維和行動;歷史脈絡;特征分析
[摘要]參與聯合國維和行動是日本聯合國外交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日本“普通國家”外交戰略的核心內容。二戰結束后至今,日本歷屆政府通過一系列的立法和政策調整,通過以參與聯合國維和行動為平臺和“跳板”,將海外派遣自衛隊的行為制度化。日本參與聯合國維和行動的主要特征是:(1)日本參與維和行動有高度的選擇性;(2)日本參與維和行動具有強烈的目的性;(3)“新保守主義”對日本的維和政策有強大的影響力;(4)日本的維和環境相對復雜。
[中圖分類號]D81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0257—2826(2012)03—0079—08
日本聯合國外交的核心目標是成為安理會常任理事國,而參與聯合國維和行動是實現上述目標的重要途徑。自1956年12月18日成為聯合國第77個會員國時起,日本歷屆政府便積極準備將其對聯合國維和行動的貢獻由單純的財政支持發展為派遣自衛隊參與。本文所要探究的問題是:日本的維和政策經歷了哪些鮮明的變化,日本的維和政策有哪些顯著的特征。通過上述分析,從一個側面洞察日本聯合國外交的規律性特性,同時準確把握以聯合國維和行動為核心的集體安全的走勢。
一、日本維和政策的歷史演變
日本是對發動第二次世界大戰負有主要罪責的國家之一。二戰后,國際社會為防止日本軍國主義東山再起,迫使日本政府制定限制其國防主權和軍備的措施,并以憲法和法律的形式將其固定下來。日本于1954年建立了警察預備隊,后改稱自衛隊。但是基于《和平憲法》的規定,日本實行國土“專守防衛”的安全戰略,將武裝力量的權限嚴格限制在本土范圍之內。1954年6月2日,日本參議院通過了《禁止自衛隊向海外出動》的決議,即“本院在自衛隊創立之際,按照現行憲法的條章和我國國民熾烈的愛好和平精神,在此重新確認不向海外出動。”以后歷屆日本政府對內對外都誓言遵守這一禁令。因此,冷戰期間日本沒有參加過任何維和行動。
然而,隨著日本經濟實力的不斷增長,日本的政治抱負急劇增強,開始對其“經濟巨人”和“政治侏儒”的形象十分不滿,并試圖尋找機會改變這種局面,從而全面提升日本的國際地位。日本前首相小澤一郎認為,如果日本沒有直接向海外派兵的權利,那它就不是一個正常的“普通國家”,這樣不僅有損日本的國家尊嚴,也無法使日本盡到作為聯合國會員國的義務。1989年2月1日,日本首相竹下登在同聯合國秘書長德奎利亞爾會談時指出,積極參加聯合國發起的維持和平活動是日本外交政策的基石之一,并明確表示日本準備向監督納米比亞自由選舉的聯合國援助團派出幾十名日本人員。
1990年海灣戰爭爆發后,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既要求日本出錢,也要求日本出兵,這使日本政府倍受鼓舞。1990年9月27日,日本正式提出了《聯合國和平合作法》,但是由于這部法案違背《和平憲法》,因而遭到在野黨和民眾的強烈反對,最終成為廢案。針對這一法案“違憲”的指責,日本政府在1991年8月制定的《聯合國維持和平部隊與訴諸武力等問題》的文件中,著重解釋了“訴諸武力”與“使用武器”的區別。文件指出:從聯合國維和行動的目的、任務和組織來看,自衛隊參加聯合國維和行動并使用武器不等于訴諸武力,同憲法沒有抵觸;自衛隊使用武器是防御性的,不同于憲法禁止的使用武力,是符合憲法的。
此時,國際社會的確出現了有利于日本出兵海外的輿論環境。1991年2月,海灣合作委員會秘書長阿h杜拉·比沙拉(Abdullah Bishara)在接受日本《產經新聞》采訪時明確表示,希望在海灣戰爭結束后,日本自衛隊可以參加部署在科威特的維和行動。1991年4月24日,日本政府安全保障會議和臨時內閣會議正式決定向海灣地區派遣日本自衛隊,以參加多國部隊的掃雷行動。這支掃雷艦隊共由6艘艦只和510名官兵組成,艦艇上裝有各種先進設備。這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日本政府第一次向海外武裝沖突地區派遣自衛隊,從而邁出了向海外派兵的第一步。在海灣掃雷活動之后,日本政府不斷向國內強調“國際貢獻”等概念,積極尋求以參加聯合國維和行動的方式向海外派遣自衛隊。
1992年3月,聯合國為和平解決柬埔寨問題而設立了聯合國駐柬埔寨臨時權力機構,由日本人明石康擔任特別代表。在明石康的大力敦促與積極配合下,1992年9月,日本首次參加聯合國維和行動,向柬埔寨先后派遣了1200人的工兵部隊。為了降低敏感度,自衛隊員只攜帶用于自衛的輕型武器,在任務區執行的也是修橋筑路、供油供水等基礎性任務。日本將積極參與聯合國維和行動看作是提高其政治地位,展現其“大國姿態”的重要舉措。
1992年6月15日,經過十天“馬拉松”式的審議,日本眾議院全體會議在社會黨和社民聯141名眾議員全體缺席的情況下,自民黨、公明黨和民社黨“三黨聯盟”以329票對17票的絕對優勢通過了旨在實現向海外派兵的《聯合國維持和平行動合作法》(簡稱“PKO法案”),從法律上確定自衛隊可在境外執行聯合國授權或主持的國際維和行動。根據維和法案,日本參與以聯合國為核心的國際集體安全機制主要是為了:(1)協助聯合國維持和平行動;(2)協助國際人道主義救援活動;(3)協助國際監督選舉活動。該法案還確立了具體的五項維和原則:(1)達成停戰協議;(2)接受國同意;(3)保持中立;(4)上述三項任何一項沒有得到滿足的情況下,中斷維和工作或停止派遣;(5)只允許最小限度內使用武器。“PKO法案”通過后,日本先后向柬埔寨、莫桑比克、薩爾瓦多等國家和地區派出人員參與維和行動。


1995年《日本外交藍皮書》中論及“國際協調”時稱:“聯合國維持和平行動將使人們重新認識中立性等傳統原則的價值。日本在今后也需要積極地做出貢獻。”“9·11"事件后,隨著美國反恐需求的擴展,日本政府認為這是拓展自衛隊活動空間的難得機遇。9月25日,小泉首相在日美首腦會談期間向美國總統布什保證,在美軍對恐怖襲擊進行報復性打擊時,日本自衛隊將向美軍提供后方支援,從而踏進了歷代內閣都極力回避的“未踏領域”,即戰時派遣自衛隊。(P233)11月30日,日本國會通過了《聯合國維持和平行動合作法》修正案,一方面放寬自衛隊參加維和行動時武器使用的限制,另一方面決定解除對自衛隊參加聯合國維和主體行動的限制。舊法案規定,日本自衛隊只能從事醫療、運輸、通信、搶救災民等后方支援活動。新的修正法規定,參加維和行動的日本自衛隊今后能夠參與監督停戰或收繳武器等維和行動的主體業務。
此外,日本國會還先后通過了《反恐對策特措法》、《補給支援特措法》和《伊拉克人道復興支援特措法》等法案,為自衛隊在戰區的準軍事活動掃清了障礙。在《伊拉克人道復興支援特措法》的支持下,日本陸上自衛隊向伊拉克先后派遣了約5 500人的部隊,這是二戰后日本首次
向尚處于戰爭狀態的地區派兵,其配備的裝備從以往的輕武器升級為裝甲車、無后坐力炮以及反坦克導彈等。值得注意的是,這是日本自衛隊首次在聯合國框架以外,派遣重型裝備和大規模部隊出國行動。2007年1月9日,日本防衛廳升格為防衛省。隨著防衛省的成立,自衛隊的基本任務也正式增添“國際維和行動”這一項。而此前,向海外派兵參與維和行動只是自衛隊的“附屬任務”。總之,日本政府通過一系列的立法和政策調整,將海外派遣自衛隊的行為制度化。現在,日本已經成為西方八國集團中向海外派遣非戰斗軍事力量最多的國家,而通過參與聯合國維和行動實現上述敏感目標,無疑是最穩妥的路徑。
二、日本參與維和行動的獨特性
縱觀日本自衛隊海外出兵維和歷程,可以發現以下規律。
(一)日本參與維和行動有高度的選擇性
雖然日本參與的維和行動次數不多,但具有高度的選擇性,且特點清晰,階段分明(見表1)。
通過分析,日本參與維和行動所體現的“高度選擇性”特征主要表現在:(1)時間集中。日本共參與10項維和行動,且主要集中在兩個時間段,即1992年至2002年的十年期間,以及2007年之后的最近幾年,其中7次維和行動已經成功“結項”。可見,日本更愿意選擇相對容易、成功率較高的維和行動,也就是說“避難就易”、“循序漸進”是日本參與維和的進程特點。(2)任務集中。日本所參與的5項“綜合性維和行動”、2項“單一任務的維和特派團”都在限定期限內成功地完成聯合國所賦予的維和使命,并贏得了良好的口碑。日本只參與1項“監督停火及脫離接觸行動”,這類行動主要發揮軍事效用,是希望在沖突各方之間起到一種隔離或緩沖的作用,而且沖突各方往往是相互敵對的國家,再加上外部因素的影響,使得任務嚴峻、情況復雜、維和期限也比較漫長。因此,該類型維和行動不是日本的首選。(3)人員集中。雖然日本參加維和行動數量有限,但人員貢獻很大,且每單項維和行動所提供的維和人員較為集中。例如,日本向柬埔寨韻“過渡時期聯合國權力機構”派遣維和人員共約l 300人次;向中東地區的“聯合國脫離接觸觀察員部隊”派遣維和人員共約800人次;向“聯合國東帝汶過渡行政當局”和“聯合國東帝汶支助團”派遣維和人員共約2 300人次。因此,歷史上日本也曾高居會員國派遣人數總排名的第16位。(4)職能集中。日本主要派遣維和部隊(自衛隊),并少量派遣軍事觀察員、維和警察參與維和行動。其職能主要從事運輸等后勤保障任務。例如,在聯合國東帝汶任務區,日本的主要任務是修復道路、橋梁,此外還參與像布置2002年5月20日東帝汶獨立典禮的會場等其他輔助性活動。可見,日本基本上都是派遣非戰斗人員參與維和行動,主要職責是提供后方支援。也就是說,日本雖然通過了“PKO法案”,但是在《和平憲法》和國際社會輿論的巨大壓力下,只能是有限地參與不十分敏感的維和行動。
就維和地域而言,日本的參與也具有高度的選擇性特征:日本的維和行動主要集中在亞太地區,共4次,其次是非洲3次、美洲2次、中東1次,日本從未參與聯合國在歐洲的維和行動。其中,日本將亞太地區作為其聯合國外交的戰略支點,并積極參與聯合國在該地區的維和行動。此外,非洲已經成為日本維和部署的重點區域。2008年10月,日本正式參加蘇丹維和,并且首次執行聯合國維和行動的主體業務。除直接派遣維和人員參與非洲維和行動外,日本還多次向位于埃及等地的非洲維和培訓中心派遣維和專家。
需要強調的是,日本參與以及擴展維和行動非常注重時機的選擇。2010年1月12日,海地地震后,聯合國立即呼吁會員國向海地提供全面援助,包括增派維和人員。日本政府隨即于1月29日決定派遣350名自衛隊隊員(包括由190人組成的維和工程大隊)參與“聯合國海地穩定特派團”,以幫助這個加勒比島國的重建工作。這是日本第七次派遣自衛隊到海外維和,也是日本繼2002年東帝汶維和之后時隔八年再一次將自衛隊員派駐海外。由于時機選擇巧妙,國際社會對日本此次的“高規格”派遣基本上沒有任何異議。
(二)日本參與維和行動具有強烈的目的性
積極參與維和行動,可以使日本實現雙重目標:“政治大國”——成為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普通國家”——擁有向海外派兵的權利。事實上,借助于參加聯合國維和行動,日本已經成功地繞過《和平憲法》對他的限制,可以名正言順地向海外派兵。同時,借助參與維和行動,日本可以不斷提高其武器性能。有研究表明,日本軍費從1987年起位居世界第三位,1993年上升為世界第二位,而90年代初期正好是日本參與維和行動的高峰期。就連日本著名軍事評論家江煙謙介也承認:“日本已在不為人們所知的情況下成為軍事大國。”
1991年的海灣戰爭中,日本主要向多國部隊提供資金支持,卻因未能參與安理會的決策過程而倍感失落,同時被西方媒體抨擊為“紙上盟國”。可以說,在集體安全機制中缺乏“話語權”再次觸動了日本爭當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的敏感神經。1991年12月,日本駐聯合國大使波多野敬雄表示,“爭取五年內成為安理會常任理事國”,若能實現,“等于日本被承認為世界政治大國”。這是日本首次公開提出“入常”時間表。1992年通過的“PKO法案”對日本的影響是多方面的:第一,與聯合國維和行動掛上關系,得以提高日本的外交和軍事地位,創造出完全獨立的對外政策并為其根本的經濟需要服務。第二,同聯合國維和行動掛上關系,除了能使他獲得重要地位和非常實在的影響外,還有助于消除日本國內外對其采取更加主動對外政策的抵制。第三,參與聯合國維和行動,有助于解決憲法對日本外交政策的約束問題。
盡管日本擁有成為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的諸多有利條件,例如日本是世界第三號經濟大國,也是第二位聯合國財政貢獻國;日本在聯合國系統中握有一些重要機構的領導權,等等。但是,多年來受種種因素的制約,日本在聯合國維和行動中的貢獻依然步伐緩慢,而這不利于日本“入常”目標的實現。聯合國咨詢機構2004年12月提出的報告說,推選安理會常任理事國成員時,應該優先考慮以下三個領域貢獻度前三名的國家。這三個領域是:(1)向聯合國繳納的經費;(2)自愿提供的資金力度;(3)聯合國維和行動的參與程度。日本在前兩大領域的貢獻度在亞洲名列第一,但是在聯合國維和行動方面,長期每月只有30多人參與維和行動。因此,在日本政府內部,越來越多的人認為,有必要立即增派人員參與聯合國維和行動,并應深入參與維和行動的主體職能。
雖然,日本政府已經開始了“大刀闊斧”的維和參與,但與其“人常對手”相比,日本的維和人員貢獻率依然較低(見表2)。可以預計,日本將逐漸增強參與維和行動的能力,并將此作為其聯合國外交的重要組成部分。具體來說,日本的“入常”措施可能包括:(1)在推進聯合國改革中,確保日本應有的地位;(2)培養大量復合型的外交
官;(3)在聯合國機構中,增加派遣日本職員的數量,并要想方設法提拔更多日本職員到高級職位上去;(4)增加參與聯合國維和行動的人員派遣數量;(5)大力培養和派遣在爭端后建設和平領域能夠發揮日本特長的專家。總之,在維和行動中“有所作為”將成為日本聯合國外交的重中之重。
需要指出的是,成為“普通國家”是目的,參與維和行動是手段。因此,對日本而言,在目標不變的情況下,實現目標的手段可以多樣。例如,維和不僅包括聯合國主導下的維和行動,還包括非聯合國授權的維和行動。所以,在借聯合國獲得出兵權之后,2005年,日本政府決定向國會提交一項《自衛隊海外派遣恒久法案草案》,希望國會審議批準其為基本法,允許政府在未能得到聯合國決議許可的情況下,向海外派遣自衛隊參與國際維和行動①。新法案規定,日本政府將有權隨時派遣自衛隊為多國部隊提供支持,即使是在多國部隊并未得到聯合國安理會授權的情況下。該法案允許自衛隊成員在海外采取主動性行動,如警告性開火、維持秩序、保護平民免受恐怖主義襲擊等。該法案規定自衛隊主要參與以下4個方面的國際合作:聯合國批準主導的維和行動、國際大選監督和人道主義援救行動(不局限于自然災害)、合法支持聯合國授權的多國部隊反恐行動、合法支持未經聯合國授權的多國行動。新法案不僅允許自衛隊,而且批準日本海岸警備隊、有國際合作實踐經歷的警察和平民參與國際維和行動。雖然由于國內選舉考慮,日本政府決定暫時擱置該法案,但是在條件成熟之后,該法案獲得通過的幾率還是很高的。
(三)“新保守主義”對日本的維和政策有強大的影響力
所謂日本“新保守主義”是當代日本政治生活中帶有強烈民族主義性質的保守主義。20世紀70年代,在世界經濟總體低迷不振的情況下,日本卻始終保持經濟的高速增長,國民的物質生活得到了極大改善,日本的社會思潮也相應發生變化。于是,日本國民對生活現狀感到滿意的民眾急劇增加,在勞動者中間出現龐大的“新中間階層”,即以都市“白領”為核心的中產階級。據日本總理府“關于國民生活的輿論調查”顯示,1959年回答自己生活水平屬于“中”的占被調查者的73%,但到1964年一下子達到87%,1974年更高達91%,以后雖然有所增減,但大體維持在90%左右。日本輿論界把這種生活滿足感稱作“中流意識”,這是對現實生活基本滿意的態度,也是一種維護既得利益的保守意識形態。
日本國民對保守政黨及其政權的支持率逐步回升,日美安全保障條約和重整軍備也為越來越多的日本人所接受。日本民族優越論作為新保守主義思潮的一個基本內核,正在普通國民之中蔓延開來,開始擁有越來越大的市場。1982年,民族主義意識強烈的鷹派保守政治家中曾根康弘上臺執政,標志著新保守主義在日本正式登場。中曾根上臺伊始,就鮮明地提出了進行“戰后政治總決算,,的政治追求,強調應“毫無顧慮地以新的眼光重新認識以往的基本制度與結構”,“在世界政治中加強日本的發言權”,“使日本作為一個國家和民族在世界上堂堂正正地前進”。
日本新保守主義者的心理基礎是日本民族優越論。據日本廣播協會1983年所做的調查,認為“出生在日本好,,的人有96%,比十年前的1973年上升了35個百分點;認為“日本是第一流國家”的人為57%,比十年前上升了16個百分點。認為“日本國民比其他國家國民更加優秀,,的人為71%,比十年前上升了11%。因此,在“自我特殊論”、“種族優越論”等日本民族意識的影響下,“國際貢獻”、“全球責任”、“大國抱負”等詞匯反復出現在日本的戰略構想中。正如日本傳統保守主義代表人物吉田茂所言,“日本人是富于冒險精神的國民,而且他們的眼界決不會僅僅陷于日本這個范圍,”“對于今天的日本來說,最重要的是,抱有理想,并且到廣闊的世界中去尋求舞臺。”中曾根也盛贊日本的獨特性,“兩千年來,一個民族同住一個島上,使用一種語言,創造一個國家。像這樣的一個國家、一種語言、一個民族的例子是他處所沒有的。”
但是,冷戰結束后,日本出現了政治危機、經濟危機與社會危機,即中曾根康弘所稱的“三種泡沫的破滅”。在此背景下,新保守主義以另一種極端的方式在日本急劇擴大。自由黨代表小澤一郎在1993年出版的《日本改造計劃》一書,全面描述了新生代政治家的新保守主義理論,即對內主張“政治改革”,對外倡導“普通國家論”和“國際貢獻論”。本質而言,新保守主義就是帶有濃厚“鷹派”色彩并具有強烈“大日本主義”觀念的意識形態,是日本新民族主義和新國家主義的翻版,其實質是要喚起“民族自尊”,樹立新的“精神支柱”和“大國榮譽”。作為一種政治哲學,新保守主義在對外政策上態度強硬,逐漸廢除了“一國和平主義”思想,并全力以赴拓展國家利益。據日本《朝日新聞))1991年11月的調查,72%的日本人主張日本應在國際社會上發揮領導作用,64%的日本人認為日本應成為安理會常任理事國。
新保守主義思潮的興起,使日本在謀求政治大國的道路上采取果斷措施,不顧許多國內外人士的反對,積極參與國際事務,特別是聯合國維和行動。新保守主義人士認為,這樣不僅為日本升級軍事力量找到一個借口,同時也加快了日本爭當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的步伐。一些新保守主義人士甚至將參與維和行動作為修改憲法的重要原因。例如,東京大學教授北岡伸一認為,“日本憲法條文中有許多規定還不確切,其中最主要的是第九條,第九條的前半段和后半段相互矛盾。后半段不保持戰爭力量的規定,不但世界各國絕無僅有,而且也違反《聯合國憲章》的原則。聯合國的主要作用就是維護世界和平,消除熱點地區紛爭,如果世界各會員國都不擁有軍事力量,維和部隊就無法派遣,聯合國的使命根本不能完成。”對此,小澤一郎等新保守主義代表人物主張,應該在日本憲法第九條第二款后追加第三款,其內容主要是擁有維護和平責任的自衛隊可以接受聯合國的邀請參與國際維和行動。
(四)日本的維和環境相對復雜
相對復雜的維和環境主要表現在:一方面,日本有強烈的維和意愿和經濟實力,而且國際社會也需要日本在維護世界和平與安全方面做出貢獻。一般而言,維和機制為參與國之間的軍事交流與合作提供了制度保障,同時能夠增進維和人員在極其艱苦條件下的親近感。東北亞是信任感相對缺乏、安全機制相對脆弱的地區,中、日、韓三國共同參與維和實踐有利于增進親近感,化解彼此之間的猜疑和誤解。例如,在東帝汶任務區,日本自衛隊已經與韓國部隊開展了友好交流活動——韓國軍隊為日本非作戰軍事人員提供安全保障。這也是在聯合國維和行動中,日韓兩國合作的首例。目前,中日兩國的維和交流與合作相對不足。在兩國所參與的全部維和行動中,只有“聯合國莫桑比克行動”、“過渡時期聯合國權力機構”、“聯合國蘇丹特派團”等少數行動,中日兩國共同參與。因此,加強中日在維和實踐中的互動,有利于增加雙
方軍事乃至政治互信。
另一方面,國際社會對日本參與維和普遍心存戒心,如果日本表現得過于積極,會增加國際社會對日本維和用意的警惕和擔心。例如,2001年日本修改“PKO法案”之后,一些國家立即譴責日本,認為這是危險和令人憂慮的舉動。此外,國際社會非常不滿意日本處處“唯美國是瞻”的聯合國政策。冷戰時期日本所開展的聯合國外交——無論是加入聯合國,還是當選安理會非常任理事國,抑或謀求安理會常任理事國,都離不開與美國之間的合作。換言之,日本所標榜的“以聯合國為中心”外交一直是“以美國為中心”為基礎的。由此,日本在開展聯合國外交時,往往看美國的臉色行事,采取追隨美國的立場。據日本學者統計,從第十一屆聯大到第十七屆聯大期間,日本在國際沖突問題上與美國站在同一立場的占94%,在其他問題上占89%。日本在聯合國的投票行動,被譏諷為美國的另一張票。日本的維和政策同樣缺乏獨立性,仍從屬于其對美外交政策。一個鮮明的例子是,在美國維和參與意愿不強的同時,日本的維和參與意愿也在下降;日本參與維和行動最頻繁的90年代初期,恰好是美國維和實踐的活躍期。可以預計,日本對美親善的外交政策在中短期內難有大幅調整,其外交政策獨立性的缺失和鮮明的美國特征,將從本質上限制日本在聯合國機制內發揮更加積極的作用,這也是日本維和環境相對復雜的重要原因之一。
三、結語
日本在全球的實力地位,必然要求聯合國權力結構能夠客觀反映出日本的權重和價值。日本政府指出,“在聯合國的框架內積極參加維和行動等以國際安全保障為目的的行動和保衛國家同樣是第一位的任務。”但在實際行動中,這“第一位的任務”也是分層次的,即增強日本利益是目標,參與維和行動是手段。
長期以來,日本在聯合國作用的發揮主要集中在經濟、人權等低政治領域,而其在軍事安全領域發揮作用的任何抱負都當即遭到國內外輿論的強烈反對。所以,日本積極參與聯合國維和行動,首要目標通過聯合國框架突破日本憲法對自衛隊的各種限制,使自衛隊能夠真正像其他國家的軍隊一樣合法地參加海外軍事活動,以達到其所謂進入“普通國家”行列的目的,并在此基礎上最終實現成為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的大國夙愿。因此,參與維和行動對日本而言具有濃郁的功利主義色彩,而這顯然不利于日本“和平大國”形象的樹立,并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國際社會對日本維和動機的不信任感。
目前,在聯合國維和行動改革的關鍵時期、在聯合國籌備下一輪“入常”的關鍵時期,日本已經開始調整其參與維和行動的戰略和策略。在中長時期內,需要國際社會繼續密切關注的相關問題是:(1)日本深入參與維和行動擁有哪些限制因素和比較優勢,日本是否擁有充裕的維和資源?(2)日、美等西方國家會通過何種方式影響聯合國維和行動改革的進程和內容,日、美之間是否有利益分歧?(3)日、美等西方國家所支持的多國部隊維和模式是否會影響聯合國維和行動的權威性,而這樣的結果如何影響日本的國家利益?總之,研究日本維和政策的脈絡與特性,是洞悉日本外交特性以及集體安全走勢的重要平臺。
參考文獻:
[1]金熙德.日本外交與中日關系
20世紀90年代新動向[M].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