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寶生的詩

還寶生

致夕陽

當一萬只黑鴉

躲在背后

講岀死亡的讖語

當月亮鋪開

八千里素縞

為你備好悼詞

當黃昏的巨舟

從暗處

運來黑漆漆的靈柩

這些 你都視而不見

你目光所至

炊煙明亮

沉甸甸的十月

大地金黃 糧食進倉

萬里疆土 人民安詳

所有這些

多么像我父親一樣溫良

他在臨終前

燈油耗盡

用游絲一樣的氣息

說岀對兒女的愛

和一切祝福

所以夕陽

我終于明白

你最后

為何跪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說岀山河壯美

大地蒼茫

十月信札

當月亮掛上樹梢

月光流淌著愁緒

手搭涼棚遙望江南

迷語一樣的青石古街向晩

季節枯露著骨頭

我迎著秋風所指的方向

用斷裂的十指吹奏長簫

那搖弋于風中

江渚桅船上十張小小的燈盞

便是今夜構成我聲聲離歌的音符

那燈盞上薄如蟬翼的光芒

是一江秋水僅存的溫度

已禁不起太大的風浪

請點燃這漸涼的潮水吧

讓獨行的舟楫

在烈焰的佑護下穿越秋風

在一個向往已久的碼頭

某個早晨落下風帆

卸下江月朦朧五更輕浪

這是一個春暖花開陽光生長的早晨

我斷裂的手指己長岀新芽

在楊柳下吹奏東風

不是長簫離歌

是鎖吶……

典 當

那天去鄉下老家

在堂兄的屋子里

有兩個小女孩在玩游戲

她們將線繩繃在一個人的手指上

由另一個人翻出各種圖形

像一場夢突然被驚醒

我試圖從一只青石磙上打開舊時光

在打谷場上尋找我跳房子的身影

以及被我用瓷片劃破的泥土的痕跡

那些蛛網一樣網住我童年的方格子

而石磙是我永遠打不開的遺址

在走往成熟與功名的道路上

一些寶貴的東西

早已被典當成過路的銀子

像跳房子的游戲

像童心……

雁南飛

穿透云層的鳴叫

如閃電劃過藍天

生命的慣性不可阻扼

羽翅像旗幟一樣打開

到南方去

到溫郁的南方去

逃亡者從火中取出隱喻

在秋風的刀刃上突岀重圍

撕破夜幕的晨曦

太陽噴薄而出

村莊明亮

愛情生長

雁南飛

雁南飛

陽光滑過潔白的羽毛

自由在藍天上放歌

大雁在飛翔中一路歌唱

它們要唱岀山川

唱岀河流

唱出錦繡江山八千里路云和月

它們還要唱出

江南煙雨中一些抽象的符號

唱岀隱忍在漢朝古郡中

屬于一個人的象形文字

最后在古老的夜郎國

一座紅楓林中

它們看到兩個說岀真相的人

在潮水中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