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動力轉移背景下農村留守老人養老問題:挑戰與出路

張軍

摘要：近年來，隨著農村青壯年勞動力的大量外出務工，使農村產生了留守老人這一群體。農村留守老人養老保障問題能否得以妥善解決，不僅關系到這一群體自身是否“老有所養”，也關系到新農村建設的成功與否。文章分析了我國現階段農村勞動力大量外流的現狀及其對農村留守老人養老沖擊，在此基礎上，提出了完善我國農村養老制度、解決農村留守老人養老保障問題的若干對策建議。

關鍵詞：勞動力轉移；留守老人；養老；對策

中圖分類號： F840.612［文獻標識碼］ Ａ 文章編號： 1673-0461（2012）04-0043-04

養老，是每個社會成員都要考慮的重大問題。老年人能否“老有所養”，享受到應有的養老保障，關系到我國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構建與社會的穩定發展。隨著社會經濟的高速發展，我國人口結構發生了巨大變化，老年人口在總人口中的比例不斷上升，20世紀末，我國已經步入人口老齡化國家的行列。老年人口的增多，意味著需要照顧的老年人規模在持續擴大，養老需求也隨之增強。

根據目前正在進行的“國家應對人口老齡化戰略研究”表明，中國農村人口老齡化程度已達15.4％，比全國１３．２６％的平均水平高出2.14個百分點，高于城市老齡化程。[1]同時，我國龐大的流動人口使農村老齡問題更加突出。雖然農村人口老齡化程度高于城市，但是城市應對人口老齡化的能力明顯強于農村。隨著人口老齡化的加速推進，農村地區應對人口老齡化面臨的問題更為嚴峻。如何深入研究和掌握農村老年人養老面臨的現實問題和窘迫境地，尤其是勞動力大量外流背景下農村老年人的養老問題，有針對性地提出行之有效的解決辦法和措施，成為我國經濟社會發展過程中面臨的一個嚴峻挑戰和急需解決的問題。

一、農村勞動力轉移及留守老人出現

20世紀80年代以來，我國社會經濟迅猛發展，推動城市化、工業化進程加快。但這種發展并不平衡，城鄉分割的二元社會結構很大程度上阻礙了城鄉統籌發展的實現，城市擁有更好的生活條件、更高的生活質量、更多的社會資源、更多的就業機會，這是農村不能企及的。隨著城市化的不斷深入，為了務工、求學以改善自身生活狀況，許多農村青壯年勞動力開始向城市流動，尤其近年來，農村勞動力向城市轉移明顯加快。根據國家統計局資料，2007年農業就業人數占全國就業總人數的比重為40.8%，比1978年的70.5%下降了29.7個百分點，1978年～2007年約有2.28億名農業勞動力轉移到第二產業和第三產業。而抽樣調查的結果顯示，農業勞動力實際轉移出來的人數要比上述數據大得多。根據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對全國17省區2,749個行政村2005年勞動力就業情況的調查，在農村勞動力中，有21.06%從事本地非農產業，26.51%外出打工，只有52.43%從事傳統農業，從事傳統農業的勞動力比例比國家統計局數據低17.61個百分點。[2]

農村勞動力向城市轉移，對城市和農村發展都發揮了重要的作用。但也清醒的看到，由于農村青壯年勞動力大量轉移，傳統的家庭養老功能受到削弱，加上計劃生育政策的有效推行，家庭結構向著核心化、小型化發展，家庭成員相比以前大大減少，農村老年人越來越難以得到子女的照料與陪伴。這種情況下，農村出現了留守老人這一特殊群體。2011年我國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顯示，我國60歲及以上老年人口達1.78億人，占總人口的13.26％，其中65歲及以上人口為1.19億人，占總人口的8.9％。而其中近60%分布在農村，其中農村留守老人約4,000萬。農村留守老人身邊少有子女照料，生活大多比較困苦，其養老狀況堪憂，具體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生活方面。在農村，“老有所養”不僅僅指經濟上有所保障，更是指日常生活中的關心與照顧。一方面，勞動力大量轉移，農村留守老人身邊缺少了子女的照料，個人健康狀況是隨著年齡的增長而下降的，一旦老人患病喪失了勞動能力，無法及時得到子女的照顧與陪伴，以致身心出現更大問題；另一方面，農村居民都擁有一定土地，勞動力的流失自然而然將耕種土地的負擔轉嫁到了留守老人身上，留守老人不僅要耕種自己的土地，還要照看子女的土地，大大加重了老人的勞動負擔。此外，部分留守老人還要肩負起照顧、教育孫輩的任務，這無疑使本不富裕的留守老人生活更加拮據，身心更加疲憊，生活水平每況愈下。[3]

（2）經濟方面。多數研究學者認為，留守老人的子女外出務工一定程度上能夠改善留守老人的經濟狀況。但是限于子女在外工作的性質，他們收入水平并不高，加上他們面臨著下一代的教育費用支出，且城市生活成本比較高，他們的收入中只能有很小一部分用作支持老人生活，有的甚至很少向留在農村的父母寄送生活費。同時，從留守老人經濟收入構成看，來自子女的經濟支持僅占了很小比重，老人在仍舊以自己的勞動收入作為主要經濟來源，還有部分貧困留守老人依靠政府低保或救濟來維持基本生活。因此，絕大多數農村留守老人收入水平很低，經濟支持能力十分薄弱，養老保障缺乏必要的物質基礎。

（3）心理方面。在傳統家庭養老占主導地位的背景下，老年人與子女一起生活，子女負擔著贍養老人的義務，子女不僅能夠照料老人生活，還能給予老人精神上的安慰。如今，勞動力大量轉移，農村留守老人遠離子女，心理上不可避免地感到孤獨和空虛，加上農村文化娛樂設施、活動等資源匱乏，留守老人極少參與集體活動，更覺生活單調乏味，情緒比較低落。在偏遠地方的農村，甚至還出現過老年人自殺的極端行為。情感交流的缺失，使農村留守老人心理狀況趨于惡化，應該引起全社會的高度關注。

（4）醫療方面。隨著年齡增長，老年人的身體健康水平不斷降低。“據老年人流行病學調查發現，目前我國老年人中70%患有各種老年病，其中15%患有嚴重疾病，生活不能自理”，農村留守老人缺乏子女日常照料，又受到經濟能力的限制，患病后往往不及時治療，相比其他老年群體病殘率更高。[4]同時，農村留守老人子女不在身邊，患病后只能依靠醫療機構，但農村醫療衛生條件較差，普遍存在醫療設備簡陋、醫護人員少、專業素質低等問題，老人得不到高水平的醫療護理，此外，農村衛生所大多承包給了私人經營，老人付不起昂貴的醫藥費，更是延誤了治療時機，農村留守老人享受醫療衛生保障的權利無法實現。

由此可見，農村勞動力的轉移，固然能夠在提高生活水平、加快城市與農村的交流方面發揮一定作用，但它帶來的農村留守老人養老問題日漸凸顯，不容忽視。如何滿足農村留守老人的養老需求，從各個方面改善農村留守老人的養老現狀，解決這一特殊群體的養老難題，是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維護社會穩定的必然要求。

二、留守老人養老問題對我國農村養老制度提出的挑戰

農村青壯年勞動力大量外流，傳統的家庭養老方式受到沖擊，建立完善的農村養老制度成為解決留守老人養老保障問題的不二選擇。如今，我國已經基本建立起城鄉養老保障體系，不同的是，城鎮養老保險制度建設較早且發展快，而農村養老保障制度起步晚，目前尚處于初步建設階段。

2009年9月，國務院印發了《關于開展新型農村社會養老保險試點的指導意見》，我國建立起新型農村社會養老保險制度，農村養老保障發展進入新階段。新型農村社會養老保險制度發展至今，取得了一定成效，但同時出現了法律支持缺失、覆蓋范圍窄、保障水平低、基金管理運作混亂等諸多問題。面對農村留守老人這一群體，現行農村養老保險制度存在著一些漏洞，與實現滿足農村留守老人養老需求還有不小差距，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

（1）參保繳費機制設計缺乏公平性。新型農村養老保險制度依舊采取“以個人繳費為主，集體補助為輔，國家予以政策扶持”養老保險金籌集方法，規定個人繳費分為100元/年~500元/年五個檔次，參保人自主選擇檔次繳費，多繳多得。[5]這種情況下，農村老人得到的養老保障程度依賴于自身經濟收入水平。較富裕的農村居民，有能力選擇較高的繳費檔次，未來領取的養老金會比較多；但對于農村貧困的居民來說，他們經濟支付能力低，往往選擇較低繳費檔次投保，將來領取的養老金也相應較少。因此，參加農村養老保險制度的大部分是比較富裕人群，反而，尚未參保或參保層次較低的貧困農民，才是最需要養老保障的，現有的農村養老保險實際上是“保富不保貧”。對于農村留守老人而言，本身就缺少經濟收入來源，投保能力自然很低，但他們卻是最需要養老保障的。可見，農村養老保險制度普惠性不夠，解決不了農村留守老人實際的養老問題。

（2）養老金領取方法不盡合理。我國現行的農村社會養老保險制度規定，目前滿60周歲且符合條件的子女已參保的老年人，由政府直接全額支付基礎養老金，現收現付。其中隱含了這樣的限制條件：子女已經參保，老人領取基礎養老金與子女必須參保掛鉤。對于留守老人而言，子女流向城市，由于工作性質差異，不能保證子女全都可以參加養老保險，加上留守老人與子女信息溝通不暢，容易對留守老人領取基本養老金造成阻礙，使該政策無法落實到留守老人這個最需要幫助的弱勢群體上，留守老人們享受不到相應的保險權益，對改善他們的養老狀況并沒有發揮實際作用。此外，參保農民只有達到60周歲才能開始領取養老金，而在農村尤其是女性大多在50歲后就失去了收入來源，在50歲至60歲這10年間，留守老人可能面臨著經濟支持和家庭保障的雙重養老困境。[6]

（3）保障水平低，共濟性差。依據新型農村養老保險相關規定，農村居民繳費參保后，中央財政為參保農民提供每人每月55元的基礎養老金，地方政府再給每人每年不低于30元補貼。這在一定程度上能夠改善農民生活，但保障水平依舊較低。不論農民選擇何種檔次繳費，當其年滿60周歲后，每月領取的養老金加上55元基礎養老金最多只是100多元，且不包括通貨膨脹因素在內。對于農村留守老人，他們子女的收入原本不高，用于供養老人的則更少，在缺乏經濟來源的情況下，現存農村養老制度提供的養老金只是杯水車薪，僅足夠維持留守老人的基本生活，一旦受災、患病，養老保險制度發揮不了多少實際的作用，未體現出社會保障體系應具有的共濟性。針對農村留守老人這一群體的養老保障問題，政府責任也出現了缺失。

此外，我國現行的農村養老制度重點在于改善農村老年人的物質生活狀況，旨在提高老年人經濟支付能力，從而獲得其他方面需求的滿足。不可否認，政策出發點是正確的。經濟收入的增多，為老年人生活奠定了必要的物質基礎，但是制度并不具備精神慰藉的功能。而對精神文化生活的需求，是農村留守老人養老保障的重要內容。隨著人口老齡化程度的不斷增強、大量農村勞動力的轉移，傳統的家庭養老地位受到挑戰，傳統孝文化的意識逐漸薄弱，子女常年在外，農村留守老人大多獨居，很少得到子女的關心與照料，加上農村精神文化建設比較落后，文化娛樂設施與活動較少，留守老人缺乏心靈上的慰藉，時常會感到生活乏味、精神空虛，嚴重者引發身心各種疾病，更加重了養老負擔。這是僅靠現存養老保險制度難以解決的，需要社區、非營利組織等多方民間力量的關注。

綜上所述，雖然我國現行的新型農村養老保險制度為農村老年人提供了必要的養老保障，但總體來說，它無法滿足留守老人的養老需求。農村留守老人是一個特殊的群體，面對農村留守老人對我國養老制度提出的質疑和挑戰，需要政策上給予足夠的重視，針對留守老人獨特的生活狀況，因地制宜采取合適的措施，推動養老制度的科學性與可操作性。

三、完善留守老人養老保障制度的對策建議

妥善解決農村留守老人的養老問題，有利于促進我國農村社會養老保險制度走向成熟，推進我國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步伐，實現城鄉統籌發展，維護社會公平。完善農村留守老人的養老保障制度不僅需要國家政策的支持，還需要個人、社會等多方面力量的配合與努力。依據農村青壯年勞動大量轉移背景下，留守老人這一群體產生的養老難題及現實狀況，可以從以下幾點出發，采取相應措施：

（1）加大財政投入力度，完善農村社會保障體系。對農村老年人提供必要的養老幫助，是政府的職責和義務。在傳統家庭養老功能逐漸弱化的情況下，構建農村社會保障體系是緩解留守老人養老壓力的有效途徑。現行新型農村養老保險制度養老金籌集遵循“個人繳費為主，集體補助為輔，國家予以政策扶持”原則，但這個方法并不適用于留守老人，由于自身經濟狀況的限制，很大一部分的留守老人無法進入社會養老保險制度覆蓋范圍內，這就需要政府發揮主導作用，加大對留守老人的財政補貼，以農村低保為制度橋梁增加留守老人的實際收入。同時，在參保繳費機制、養老金發放與領取等方面加以改進，更符合農村留守老人群體的現實要求，使他們能夠參與其中，真正發揮新型農村養老保險制度的重要作用。此外，繼續完善新型農村合作醫療制度，給予留守老人充分的醫療保障，相配套的各種養老資源如專業機構、人員、設施、服務等也應到位，不斷更新豐富。

（2）倡導良好社會風尚，強化家庭養老功能。“百善孝為先”，尊老愛幼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但隨著農村勞動力的轉移，傳統“孝道”文化也在漸漸流失，“尊老”意識越來越薄弱，農村留守老人得不到精神慰藉，容易導致其他各種問題。社會相關部門或組織要重拾孝文化的宣傳工作，針對家有留守老人的外出務工人員進行交流與教育，督促他們時常與老人聯系，使他們真正負起贍養老人的責任，給予老人物質和精神上的關懷與照顧，發揮親情溝通這個情感樞紐的作用，緩解留守老人心靈上的孤獨和煎熬，讓老人能夠“老有所養”，享受到天倫之樂，安度晚年。同時，家庭養老方式在農村養老中依舊占有統治地位，家庭養老所具有的養老功能是其他社會保障不可替代的，因此，繼續保持家庭養老并強化其功能十分重要。建立起良好的社會風尚，使在外子女時常回到老人身邊，能夠保證有效、持續發揮家庭養老的巨大作用。

（3）加強農村社區養老服務職能，發揮農村社區平臺作用。由于地緣因素的影響，在農村鄰里交往比較頻繁，人際關系密切，這種情況下，將留守老人組織起來形成的農村社區往往具有強大的凝聚力。農村社區是改善農村留守老人養老狀況的平臺，通過發揮相應組織、專業人員作用，為留守老人提供有針對性的養老服務。農村社區可以以多種形式為留守老人提供日常照料與物質方面的幫助，如建立家政服務站，并安排專業護理人員，在照料老人基本生活的同時，給予老人心理上的安慰，維護留守老人身心健康；還可以建立衛生保健服務部門，定期為留守老人提供健康檢查，并為他們提供一定的醫療服務，解決農村留守老人就醫問題。此外，農村社區還應加強農村養老服務設施建設，讓農村留守老人多一個家庭之外的活動平臺，促進身體鍛煉、人際交流，并組織一些適合老年人的文化娛樂活動，消除留守老人對待生活的消極思想，滿足老人在精神文化方面的需求，提高老人的生活質量。

（4）轉變傳統養老觀念，積極參與社會活動。傳統家庭養老觀念影響下，農村老年人大多將養老保障寄托在子女身上，“養兒防老”這種養老思想對留守老人而言是不可取的。在廣泛倡導年輕人尊老、愛老、養老社會風尚，加強社區養老功能的同時，農村留守老人更應該從自身做起，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將依靠子女養老轉變為“自養”或與伴侶間“互養”的新觀念，調整心理狀態，時常鍛煉身體，保持樂觀向上的生活態度，積極參與社區或其他組織舉辦的各項活動，使自己融入集體中，并不斷學習新事物，嘗試接觸新事物，這樣有助于減少精神空虛、抑郁問題產生。對于部分無法進行有效自我調適的留守老人，可以通過社區相關組織的幫助，建立起科學、積極的養老觀念。只有老人在思想意識上進行了調整和改變，才能將完善制度、發揚傳統道德、加強社區養老等措施從設想規劃轉化為實際效果，推動農村留守老人養老保障問題的解決。

（5）建立老年人組織，動員民間力量參與。農村留守老人子女長期在外，老人缺乏情感上的溝通，往往覺得情緒低落、生活空虛，建立老人與老人間的交流互動關系顯得尤為重要。因此，可以在有條件的農村建立一些老年人組織，如老年人協會、老年人互助會等，將留守老人們緊密聯系起來，使他們重新找到歸屬感，以集體的形式解決個人無法解決的問題，成員之間相互幫助、相互學習，并通過參與組織內部的各種活動樹立正確的生活態度。同時，積極引導和鼓勵社會各方力量的廣泛參與，在農村興辦系列養老機構，關注農村留守老人的養老狀況，制定合理的有針對性養老計劃，吸收留守老人加入其中，為留守老人養老保障問題的解決貢獻一份力量。

四、結論

目前老齡人口的過快增長已經成為影響中國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的因素之一，而農村人口的過快老齡化是中國人口老齡化的典型特征。解決農村留守老人的養老保障問題是一個復雜的系統工程，隨著人口老齡化程度的不斷加深、農村勞動力的持續轉移，農村留守老人群體還會出現新問題，這是無法避免的，需要全社會各個主體負起養老的責任，及時關注這一特殊群體的現實狀況，并采取措施積極應對。在這一問題的解決過程中，將政府、家庭、集體、個人與社會的努力有機結合，逐步建立起完善的農村留守老人養老保障制度，從生活、經濟、心理、醫療各方面改善留守老人的養老水平與質量。這將是我國農村養老保障制度的一大進步，也必將推動社會主義新農村的建設步伐，實現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宏偉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