縮小城鄉差距 消除二元結構

卞靖 劉春玲

摘要：當前，我國城鄉差距擴大趨勢仍未明顯扭轉，二元經濟結構問題仍然較為突出，這與二元經濟結構理論在我國的影響密不可分。該理論對傳統農業部門特征的判斷和對“制度工資”的認識，存在明顯的邏輯錯誤，我們必須對其重新認識，在對我國農村經濟基本特征判斷的基礎上，提出通過有效擴大農村貨幣供給量和逐步增強農業抗風險能力等措施，有效縮小城鄉差距，消除二元結構，促進社會和諧，實現共同富裕。

關鍵詞：二元經濟；貨幣短缺；城鄉差距

中圖分類號： F121［文獻標識碼］ Ａ文章編號：演 1673-0461（2012）04-0001-04

一、對二元經濟論的質疑與反思

1954年，英國經濟學家劉易斯在曼徹斯特大學學報上發表了一篇具有里程碑意義的論文——《勞動無限供給條件下的經濟發展》，首次提出了完整的二元經濟結構理論，奠定了發展經濟學的理論基礎，劉易斯本人也因該理論榮獲諾貝爾經濟學獎。作為經濟發展的重要理論，二元經濟論得到許多發展中國家的認可并在實踐中加以實施，在我國也同樣影響深遠。

劉易斯研究二元經濟的理論基礎是古典經濟學，其在《勞動無限供給條件下的經濟發展》一文開篇便指出：“本文是按古典學派的傳統寫成的，做出古典學派的假設，并提出古典學派的問題”。之所以強調古典學派的假設，是因為他將20世紀50年代以后的發展中國家作為研究對象，而這類國家最重要的生產要素就是勞動力和資本，類似于古典經濟學研究時代的狀況，而非新古典經濟學理論所分析的19世紀后半后期的歐洲發達國家狀況。“在新古典經濟學時期……勞動力已不是無限供給”，新古典經濟理論的“假設和興趣的變化適用于歐洲，因為歐洲的勞動力供給是有限的，而且，對于19世紀后半期的歐洲而言，似乎可以確實假定經濟的擴張是自動的。另一方面，大部分亞洲地區，勞動力的供給是無限的，而經濟的擴張不是有保證的”。“世界上一半以上的人口（主要在亞洲和東歐）生活在與古典理論假設相符而非與新古典主義理論假設相符的條件下，這些地區的居民從古典理論中得到的東西要比從1870年以后出版的經濟學著作（即新古典經濟學理論）中得到的多得多。”

二元經濟論認為，發展中國家并存著以農業為代表的傳統部門和以工業為代表的現代部門。傳統部門是“勞動的邊際生產率很小或等于零，甚至為負數”的部門，因而會出現大量的勞動力剩余，由于兩部門工資差異，誘使農業剩余人口向城市工業部門轉移；同時，由于農業部門勞動力無限供給，隨著工業部門擴張，勞動力的工資會在所有過剩農業勞動力被吸收之前保持不變，即形成所謂的“制度工資”。

劉易斯及其繼承者費景漢、拉尼斯等提出的二元經濟論，將傳統農業部門的作用僅僅定位于，在“制度工資”水平上被動地向現代工業部門提供剩余勞動力的角色，完全忽視了農業部門自身的特征和其與工業部門之間的互動關系，存在明顯的邏輯錯誤。

一方面，二元經濟論認為，農業部門在向工業部門輸送勞動力的過程中，由于勞動力過剩，農業部門勞動力的工資將維持在“制度工資”水平不變。然而，隨著農業部門剩余勞動力向城市的轉移，農業總產量并未受到影響，而農業人口在不斷減少（農村人口的自然增長數量遠低于向城市轉移的人口數量），因而，農村勞動生產率會逐漸提高，平均勞動報酬水平必然會相應提高，農民收入將有所增加，而非該理論所說的“固定在勞動力向現代經濟部門轉移之前的‘制度工資水平上”。事實上，我國農村居民收入多年來保持增長態勢，生活水平不斷提高。1978年，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為134元，到了2011年達到6,977元，增長了51倍；農村居民恩格爾系數由1978年的67.7%下降至2010年的43.1%。

另一方面，二元經濟論認為，農業部門的作用僅僅是向工業部門單方向輸出勞動力，忽視了工業部門對農業部門發展的推動作用。事實上，農業部門在向工業部門輸送剩余勞動力的同時，伴隨著工業部門形成的現代生產要素投向農業部門的反向流動。事實上，無論農村剩余勞動力是否完全轉移，諸如育種、雜交等先進農業技術的推廣和化肥、農具等現代機械設備的使用，都會極大地提高農業部門的生產水平和生產效率，進而穩步提高農村居民的收入水平和生活質量。

綜上所述，二元經濟論的精華和獨特貢獻在于，它在新古典經濟學盛行的時代，能夠重視發展中國家的經濟發展，并發現這些國家的實際狀況與新古典理論的假設前提不符，進而運用古典經濟學理論進行研究，且在研究中將發展中國家的經濟劃分為以工業為主的現代部門和以農業為主的傳統部門，為我們研究經濟問題提供了一條新的思路，無疑具有很高的理論創新價值和實際意義。然而，該理論對農業部門的分析過于簡單化、機械化，忽視了工農兩部門之間的互動關系和農業部門自身的發展特征，進而導致其政策主張的不科學性、不合理性。縱觀近代歷史，在二元經濟理論提出后的近60年中，尚未有任何一個發展中國家是按該理論順利完成現代化進程的，日本、韓國等順利進入發達國家行列的案例，其成功經驗也不能用該理論進行解釋（劉易斯在書中也明確將日本視為“例外”）。

二、我國農村經濟的基本特征及存在問題

受到二元經濟理論的影響，我國在建國后通過“剪刀差”等方式，形成以剝削農業來發展工業的路徑，至今尚未得到根本改變，提出“縮小城鄉差距”的目標提出已有十多年，至今尚無明顯縮小趨勢。筆者認為，縮小城鄉差距、消除二元結構，需在對二元經濟論客觀認識的基礎上，對我國農業部門的特征有更深刻的理解，進而探尋一條由二元結構向一元結構有效轉換的政策路徑。

（一）我國農村經濟的兩大基本特征

1. 貨幣短缺經濟系統

從歷史發展角度看，我國農村經濟的固有特征天然地排斥社會分工，排斥商品經濟，農民即使有了生產剩余，也不愿再投入以擴大生產，更多地將生產剩余用于購田置地，存貯金銀，這就使得我國農村商品經濟未能伴隨貨幣化程度的提高而不斷發展，經濟系統始終處于貨幣短缺的狀況。

從我國傳統農業本身的特點看，首先，農業生產周期長、季節性強，使得農民與每月獲得貨幣收入的工人不同，其每年的貨幣性收入只有在農產品收獲出售后才能獲得，貨幣資金周轉緩慢；其次，我國大部分地區農業仍處于“靠天吃飯”的狀態，一旦發生災害，農民將面臨著減收絕收的情況，不但前期投入的貨幣無法收回，為了應對災害還不得不進一步投入貨幣，造成農民維持生產生活的貨幣短缺；第三，農產品市場價格波動較大，農村地區基建設施不完善使得跨區交易成本過高，從而常常出現一些農產品因過局部剩而價跌的情況，造成農民即使在風調雨順的情況下貨幣收入仍會減少。

從貨幣供需角度看，利率作為資金的價格，反映了貨幣的稀缺程度。我國農村高利貸自古盛行，雖然歷朝歷代官府均對高利貸都有著極為嚴格的規定，但由于我國傳統農業部門長期處于貨幣短缺狀況，使得官府旨令成一紙空文，高利貸不但屢禁不止，甚至愈演愈烈。即使在現代社會，高利貸仍是我國農村民間融資的主要渠道之一。當前，我國城鄉二元經濟結構在金融方面表現為，城市貨幣供給較為充足和農村貨幣供給長期短缺的二元結構，突出體現在多年來我國宏觀層面反復出現流動性過剩和通貨膨脹現象，而農民和農村企業獲取銀行貸款的難度始終很大，農村貨幣供給長期處于短缺狀態。這首先是由我國農民收入的非貨幣性和支出的貨幣剛性造成的。農民的很大一部分收入為農產品等非貨幣收入，而在支出方面，農業生產和日常生活中都需要以貨幣支付，造成貨幣短缺。其次，農民在城市打工獲得的貨幣收入中，很大一部分用于支付高昂的城市生活成本，或在城鎮化過程中，為定居城市將貨幣收入又投在城市。第三，農村金融機構由于各種原因，存在著“只存不貸”的傾向，且將農民的貨幣儲蓄以貸款的方式投向城市，進一步加劇了農村貨幣短缺的程度。

2. 農業分散經營模式

從歷史發展角度看，以直接滿足生產者個人或經濟單位的需要，而非以交換為目的進行生產的自然經濟，在農業部門中長期處于絕對的統治地位。該經濟形式的特點是：以家庭（包括封建莊園等）為主要基本生產單位，生產規模相當小；大多數情況下產品的原料采集、生產乃至消費都是為了滿足勞動者自身需要（而不是為了進行資本積累并擴大再生產），只有在生產產品過剩的情況下才會將產品拿到市場上交換；農業生產同家庭手工業制造相結合，即農產品以及一部分手工業品都是自主生產并使用的，也就是所謂的“男耕女織”現象。

從我國的基本國情看，我國城鎮化率于2011年首次超過50%，達到51.27%，大部分專家認為，我國城鎮化將在2020年或2030年達到峰值70%左右。即使那時，我國的農村人口仍約占30%，即仍有4.5億左右的人口在農村生產生活。與歐美等發達國家農業人口不到5%的情況不同，人多地少仍長期是我國農業生產的基本國情，與美國規模化、機械化的農業生產模式不同，精耕細作的分散經營模式仍將是我國農業生產的重要基本特征。

（二）當前農村經濟發展中存在的主要問題

1. 要素難以有效配置

在商品經濟發展過程中，應同步伴隨貨幣化程度的提高，而貨幣化程度的提高又會推動和促進商品經濟的發展，二者之間形成一種互為條件、互相促進的良性循環關系。但由于我國農村經濟長期處于貨幣短缺狀態，使得農村的土地、勞動力和生態環境等各種要素的價值得不到合理的貨幣評價，同時因為種種原因各種要素難以進入城市，從而農村各種要素處于閑置浪費狀態，農村巨大的生產、消費潛力未能被完全挖掘出來。

2. 風險抵御能力較弱

由于我國農業分散經營模式，使其抵御自然風險和市場風險的能力較弱。一方面，我國是世界上自然災害最為嚴重的國家之一，災害種類多、發生頻率高、分布地域廣，而我國農業基礎設施尚不完善，農業生產往往靠天吃飯，受自然條件的影響比較大，對自然條件有著很強的依賴性，一旦遇到各種自然災害，輕則減產減收，重則顆粒無收，抵御自然風險的能力較弱；另一方面，由于農產品生產周期相對較長，貯存運輸較為困難，銷售的時間性較強；同時，農民在購買、租用農藥、籽種、化肥、農具、役畜等各種生產要素時，對其價格的變化只能被動接受；此外，分散經營模式使得農民難以準確把握市場信息，常常陷入“供不應求—價格上漲—生產擴大—供過于求—價格下跌—生產收縮—供不應求”的循環，抵御市場風險的能力較弱。

三、縮小城鄉差距消除二元結構的政策建議

在客觀評價二元經濟理論和深刻認識我國農村經濟基本特征的基礎上，為有效解決我國農村發展中存在的兩大問題，更加合理調動各種要素有效生產，挖掘農村發展潛力，從而縮小城鄉差距，消除二元結構，建議一方面擴大農村貨幣供給量，通過貨幣帶動各種要素生產投入生產，另一方面在分散經營模式難以改變的情況下，通過建立農業合作組織，增強抵抗風險的能力。

（一）有效擴大農村貨幣供給量

1. 完善財政支農政策

財政支農是增加農村貨幣量最直接的方法。首先，加大中央財政專項支農力度，加大城鄉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投入力度，提高財政中用于改善農村民生的支出比例；其次，提高糧食生產直接補貼規模和農資綜合補貼水平，抵消農業生產資料過快上漲對農民利益的侵蝕；第三，完善農產物收購價格機制，保證農業生產投進的各種要素的合理報酬。

2. 加大政策金融支持

農業政策性金融是農村貨幣供給的一個非常重要的渠道。無論從我國當前的國情出發，還是相關國際經驗的啟示，在今后一個相當長的時期內，我們都應堅持政策性金融支農力度。同時，借鑒美國相關經驗，擴大政策性金融業務范圍，實現全方位支農，不斷擴大其在農村金融中的規模和影響。首先，向農戶提供長期低息貨款；其次，完善信用貸款，擴大抵押范圍；第三，在農村信用社改革過程中，要以恢復其“三性”（組織上的群眾性、管理上的民主性、經營上的靈活性）為主線，發揮其在農村合作金融領域的積極作用。

3. 規范扶持民間金融

我國農村民間金融的存在和發展有著深刻的社會、經濟和歷史背景，應疏堵結合，充分發揮其在熟人社會中的信息優勢。一方面要“疏”，即通過制定完備的法律和政策，對民間金融的經營基本原則做出明確規定，對其機構的組織形式、業務范圍、財務規則、發起與設立及進入與退出等方面，分門別類地制定出基本標準，并以此作為監管當局的監管依據，督導其在法律許可范圍內依據金融市場規則參與活動，保證合法高效運營；另一方面要“堵”，即減少民間金融活動的負面影響，嚴厲打擊屬詐騙性質、擾亂經濟金融秩序等民間金融活動，堅決取締洗錢、賭博等非法活動，懲罰涉足民間金融活動的黑惡勢力等。

（二）逐步增強農業抗風險能力

1. 完善合作組織建設

國際經驗表明，凡是農業比較發達、農村經濟發展較為平穩的國際和地區，均存在大量且成熟的農村合作組織。我國農業分散經營的模式，更需要通過建立農村專業合作組織，以有效控制農業生產成本，降低農業生產風險，合理配置糧食生產資源，提高農村市場經濟發展和市場化水平，降低和分散個體農戶面對的市場風險。

2. 健全農業再保險體系

農業保險是農村金融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農業再保險與農業保險如影相隨，是控制農業自然風險的重要環節之一。因此，要根據農業保險區域性較強的特點，協調當地政府、分保公司及再保險公司，結合當地實際情況共同健全農業再保險體系。首先，監管機構要確保各保險公司都建立巨災風險管理機制；其次，要推動相關法律法規的建設；此外，還要充分借鑒國外巨災風險機制建設的經驗，探索建立巨災風險準備金、發行巨災債券等多途徑、多層次的巨災風險防范機制。另外，要探索多樣化的農村產業市場風險轉移分攤機制，特別是巨災風險分散機制，緩解市場風險帶來的巨大沖擊，幫助產業盡快恢復生產能力。

3. 完善基本農田水利設施建設

我國水資源短缺和農村水利工程老化失修、配套不完善、重建輕管等問題突出，灌溉面積中有相當一部分灌溉保證率很低，灌溉水的利用系數也較低。未來，需著力改善農田水利設施，加快建設旱澇保收的基本農田。在農業用水短缺的大格局難以扭轉的背景下，一方面，組織農戶學習使用、逐步推廣噴灌、滴灌和微灌等現代灌溉技術，提高農業用水效率、發展節水農業；另一方面，要積極引導農民因地制宜地興建以“五小水利”為代表的中小型水利設施。

4. 加快農業科技創新

通過農業科技創新，降低農業生產的自然風險。首先，優先支持生物技術、良種培育、豐產栽培、農業節水、疫病防控、防災減災等領域科技創新，把重點放在良種培育上，大力優化品種結構，著力提高糧食單產和品質；其次，加快開發多功能、智能化、經濟型農業裝備設施，尋求在田間作業、設施栽培、健康養殖、精深加工、儲運保鮮等環節取得新進展；第三，根據氣候變化的區域影響與災害特點，建立健全主要農區適應氣候變化的防災減災農業技術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