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娃的媳婦于艷霞失蹤了。
這事好像遲早要發生,也在村民的預料之中。
二娃他爸李春祥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院子里團團轉著。累了,就坐在柿子樹下的藤椅上,抬頭望著天上那幾片烏云,皺著眉頭半天不說一句話,煙卷兒一整天地不離嘴,有時會狠狠抽上一口,隨著一聲嘆息煙霧便從嘴里長長地吐了出去,那煙霧彎曲著朝柿子樹頂彌漫開來,這事太丟他的人了;二娃媽坐在房檐下的臺臺上,手里捏塊濕手帕,眼睛紅紅的,間或會吸兩聲鼻涕,有時也會隔著窗子把兒子二娃罵一頓,罵他平時待媳婦不好等等。此時二娃正用被子捂著頭,在炕上大睡著。李家幾乎三天沒動煙火了。
李家在村子里是個大家族,事情發生三天了,他們幾乎想盡了各種辦法,至今沒有艷霞的蹤影。先是到艷霞娘家去,問艷霞來過沒有,她會到什么地方去。這一問把艷霞爸媽也弄得很緊張,艷霞爸和媽也急了,到處找人,女兒可是身上掉下來的肉呀!汽車站現在還有人蹲守著,親戚那里也尋找過幾遍了,二娃媽問了村里幾個媳婦,都是些平時與艷霞來往甚密的人,想從她們嘴里找出個蛛絲馬跡,但也沒討出個什么準信。他們甚至想到了最壞處,到村子南面輻射井和村子西邊的土壕里都找了,還是沒有,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好像艷霞突然從人間蒸發了。
李春祥在村里當了20多年的支部書記,人精明的跟個猴子似的,一對瞇縫眼兒總是眨巴眨巴的,再棘手的事經他這么一眨巴眼睛,總能想出解決的辦法。他能說會道,村上人講只要他愿意,把“八哥”那么聰明的鳥都能從樹上哄下來。陰差陽錯,這么聰明的人,偏巧生了個不太聰明的兒子,兒子確實有些癡呆。因這,李二娃20多歲了,一直沒尋下個媳婦。這讓李春祥丟盡了面子,好歹他在十里八鄉也是個有頭有面的人。他為兒子婚事發揮過他的權力,甚至有個別人家也羨慕過他殷實的家境,畢竟是村子里唯一用磚頭蓋房的人家。但提了多少親了,始終未成。愿意嫁到他家的,大多是長相差些的,李春祥還看不上;長相好些的姑娘,又不愿意嫁到他家來。這事急得李春祥心頭直上火,總是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說來湊巧,這天就遇到了于艷霞一家。
那時正值隆冬,李春祥早早起來,踏著“噌噌”脆響的積雪,從家里出來朝大隊部走去,走到城門口大槐樹底下時,發現碾子上坐著四個人。一對夫妻帶著兩個姑娘,在寒風中哆嗦著。老漢穿著件黑棉襖坐在碾子上,黑黑的臉凍得發青,儼然如霜打了的茄子,長長的胡須上結滿了冰。媳婦坐在鋪蓋卷上,兩個姑娘頭塞在媽媽的懷里,睡著了一般,媽媽也用雙臂把兩個姑娘緊緊地抱著。老兩口聽到“噌噌”的響聲,把頭抬起來看著來人,目光注視著李春祥,眼里滿含著希望,嘴里想說些什么,但總是沒說出來。
李春祥一驚,腳步稍微遲緩了一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這幾年要飯的人太多了。他走到碾子跟前,問了聲老漢:“大哥,打哪來的?”老漢已經凍得說話都不利索了,只見嘴唇哆嗦著,沒聽到說出一句話來。李春祥的問話倒是驚醒了兩個姑娘,許是媽媽的懷抱溫暖了她們的面頰,也可能是打盹后有了精神,她們的臉龐好像熟透了的紅蘋果,眼睛也很清澈明亮
李春祥突然來了精神,對于老漢說道:“大哥,這么冷的天,你們黑天半夜的坐在這里,真是受罪呀!”
“走,快到我家暖和暖和去,我是這村里的書記。”李春祥說著就拉老漢一把,目光注視著她們娘仨。
老漢背起了鋪蓋卷,一家四口踩著積雪,跟在李春祥后面,朝村子中間走去。這時,村子還在睡夢里,村街上依然沒有人。
走到一家磚門樓宅院前,李春祥推開厚厚的漆黑椿木大門,招呼著于老漢他們進來。又趕緊跑進廂房里,把老婆從被窩里拽起來,老婆嗔怒道:“你神經什么?”
“快起來,看看就知道了,有幾個窮人餓得不行了,你趕緊給做些飯!”李春祥巴結老婆似的說道。
“什么人,給個饅頭吃就行了,做什么飯呢!”春祥老婆還在睡夢中,不耐煩地說道。
李春祥顯然生氣了,但不敢高聲,盡量壓低聲音說道:“叫你做你就做吧!”老婆知道李春祥做事自有他的道理,也就不再說什么,趕忙穿起衣服,隨丈夫來到院子。她看到于老漢一家四口怯生生地站在院子里。
這時,吹過一陣小風,院里柿子樹上掉下來幾片干樹葉,飄飄悠悠地落到了地上。
“先倒些洗臉水,讓這可憐的一家人洗洗吧。”李春祥儼然大丈夫樣,對老婆有些命令的口氣。“再把柴房的炕燒熱,讓一家人暖和暖和。”
李春祥又對于老漢說道:“大哥、大嫂,先跟娃到房里坐坐,外面太冷了!”說完就把老漢一家四口讓進了他和老婆住的房子。頓時,于老漢一家暖和了很多。他們感到這書記人太好了。
“沒事,我們討口飯吃就走,太麻煩你們了。”于老漢好像剛緩過勁來,終于能開口說話了。
說話間,春祥老婆把洗臉水端了過來,盆中的水冒著熱氣。
春祥看見老婆不太高興,就對于老漢就道:“大哥、大嫂,你們先洗一下,我們去燒炕。”
春祥先一步走進柴房,對老婆說道:“你放高興些,興許是老天給我們家二娃賜了個媳婦。”春祥感到自己說話有些激動,聲音高了些,又低聲對老婆說:“你看那兩姑娘,長得跟七仙女一樣,大點叫艷霞的姑娘比我們家二娃也就小了五六歲。”
這一點撥,春祥老婆就來勁了,趕忙到大門口抱了一大捆干玉米稈,動作利索地折斷了,一捆一捆地塞到炕筒里,然后劃了一根火柴,用扇子一扇一扇的,炕筒里燃起了熊熊大火,煙筒里冒出了滾滾濃煙。
春祥很著急,又對老婆說:“你去做飯吧,我來燒炕。”
一會兒工夫,炕熱了,春祥又跑進他住的房子里,對于老漢說道:“大哥、大嫂,跟娃到里屋炕上坐著暖和暖和。”
于老漢一家太感動了,他們對春祥的熱情也顯得很不好意思。在這缺吃少穿的年代,誰家的日子都不好過,他們吃書記家一口糧,人家就會少吃一口糧。老兩口猶豫著。
“大哥、大嫂,快別猶豫了,你們不為自己考慮,總該為孩子考慮吧,你看把兩個娃都凍成什么了。”春祥對于老漢兩口說道。
艷霞娘對春祥說道:“你們人太好了,我們不知道怎么感謝你!”
“快別說感謝的話,這年頭誰沒個困難,我們也是能幫多少算多少。”春祥對艷霞娘說。
老漢看著兩個娃娃,跟著自己挨餓受凍的,就對老婆說:“難得兄弟的一片好心,我們就在炕上暖和暖和吧!”
他們就跟著春祥來到了柴房里,這時春祥老婆已經把炕掃得很干凈,并鋪上了干凈的被褥。
“快坐在炕上,這天氣冷得要命!”春祥老婆說。
“你真是個好心人!”艷霞娘對春祥老婆說道。
“也沒什么,只要你們不凍著餓著就行。”春祥老婆說。“我把飯做好了,給你們端過來,也沒個什么好吃的,吃飽就好。”
艷霞娘要跟春祥老婆進去端飯,被春祥阻止了。“你們坐吧,我去端。”于老漢一家硬是被春祥勸說得坐在了炕上,春祥又把炕桌放在炕中央,隨后就隨老婆出了房子。
飯端上來了,是北方小米稀飯,還有小麥面和著玉米面做成的饃,菜是白蘿卜腌成的咸菜。
于老漢一家,在春祥兩口子的再三勸說下,端起了飯碗,香噴噴地吃了起來。一家人幾乎伴著眼淚吃完的這頓飯。
“大哥、大嫂,你們跟娃就在炕上睡一覺吧,昨天晚上凍了一宿。”說完,春祥拉著老婆退出了房間,并將門虛掩上了。
春祥和老婆回到自己房內,春祥不說一句話,只是拿起煙袋抽煙,煙絲在煙鍋里“滋滋”地響著,春祥嘴巴“巴嗒、巴嗒”一口一口抽著,煙霧一股一股從他嘴里吐出來,向房頂彌散開來。
太陽一竿子高的時候,于老漢一家醒來了,于老漢激動地對春祥說:“兄弟,你真是個好人,是我們家的救命恩人,讓娃給你們磕個頭吧!”
“大哥,不要這樣,誰沒個落難的時候!”春祥對于老漢說。“大哥,準備到什么地方去?”
“兄弟,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你和這頓飯,你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啊!”于老漢哽咽著說。艷霞娘和兩個姑娘也流下了感激的淚水。
“我們吃飽了,喝足了,找個破廟什么地方先住下來。”于老漢說著。“如果能找個什么活做更好,我們一家人,有的是力氣!”于老漢仿佛看到了希望,很有信心地說道。
“大哥,這附近還沒有個破廟什么的!再說這寒冬臘月的,外面也沒法待呀!”春祥對老漢說道。
于老漢臉上浮現出一片愁云,一時間沒了言語。
“你看這樣行不行?”春祥凝視著于老漢,低聲問道。
于老漢看著春祥,目光里滿含著期盼。
“你先在我家住兩天,我想辦法給你們找個什么活!”春祥見于老漢猶豫著,就堅定地說道。
“住在你家多不方便,我們還是到外面找個避風的草垛,過一天是一天。”于老漢無可奈何地對春祥說。
“大哥,你不考慮自己,也得為娃考慮考慮吧!”春祥聲音明顯高了,態度也有些不容爭辯。
“你給我三天時間,我一定給你們找個活干,你們可以自己養活自己。”春祥看了眼艷霞娘,對于老漢說。
于老漢看著老婆和兩個孩子,她們的目光里充滿了期待,更多的是欣喜。
“那就太麻煩兄弟了!”于老漢見春祥真心留他們,也就答應了下來。
中午,春祥吩咐老婆吵了個雞蛋和土豆絲,拿出了一瓶白酒,兩個人邊吃邊聊著。
“大哥,這么冷的天,怎么一家四口都出來了?”春祥喝了杯酒問道。
“我家在陜南某縣的一座山腳下,祖輩依山而居,山里野生植物多,也好活人。”于老漢說。“前幾天,我們村屋后的山上發生了雪崩,全村人都被埋在了下面,幸好我們一家人到對面山上采山貨才幸免于難,但所有家當全被埋在里面了。”
“大哥怎么想到來這一帶?”春祥又問于老漢。
“早年間,我姨媽嫁到這一帶,我們沒來過。”于老漢說。“我媽看過我姨一次,回來時說過,我姨在這里生活得很好。這一帶土地肥沃,水源充足,是個養人的地方。”
春祥眨巴著眼睛聽于老漢講著,也在琢磨著附近村子誰家老人是從陜南嫁過來的,但頭腦里始終沒有印象。
“你們在這兒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好找。”春祥說。“我對附近村子都熟些,也想不起誰家老人是從陜南過來的。”
“看大哥是有文化的人?”春祥看于老漢談吐有些不凡,便問道。
“兄弟眼力不錯呀,我是個小學老師。”于老漢說著哽咽起來。“學校不在了,也沒學生可教了。”
春祥腦海里突然有個念頭,把于老漢安排到村學校教書去,但他沒說出來。
“大哥,你先和家人住著,我去村里辦點事。”春祥對于老漢說。“千萬不要客氣呀,就當這是自己的家。”
春祥其實是去村里的保管室看看,那里有間空房子,他讓人打掃打掃,先把炕和鍋頭盤上,他再給于老漢做做工作,他們會留下來的。
三天后的一個中午,保管室門前熱鬧起來了,于老漢感謝村人接納了他們,做了一大鍋肉燴菜,每家一大碗,算是給全村人介紹了自己。其實這一切都是春祥安排并出資的。
在群眾大會上,春祥還鄭重地介紹了于老漢一家的情況,講得很深刻,也很動人,不容得大家不同情于老漢一家。
后來,春祥還隔三差五地給于老漢家送些吃的。一家人總算有住的,有吃的了。雖然日子還是緊巴點,也能過得去了。于老漢一家把春祥感激得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再后來,春祥在群眾大會上講了于老漢是個優秀教師什么的,能給孩子良好的教育。自然于老漢就在村學校當起了教師,也有了一定的收入。
春祥在村南邊給于老漢家劃了一院宅基地,并蓋了幾間土坯房。一家人高高興興地搬了過去。
還有春祥給鄉上領導講了,把艷霞安排在鄉衛生院工作,把艷霞的妹子安排在鄉供銷社工作。
這中間,明眼人猜透了春祥的心思,慢慢的話也傳到了于老漢耳朵里。老漢犯難了,一邊是恩重如山的人,一邊是自己的親生閨女。
后來,李家有個長輩到于老漢家來,把事情挑明了。講了春祥的在十里八村的能力;講了春祥對于家的幫助;講了春祥家的過活多么殷實,娃嫁過去有著享不盡的福呢!
有天,艷霞娘把艷霞叫到身邊,遲疑好久才給姑娘講了一星半點的意思,艷霞在媽媽面前沒有說什么,也沒有流淚,其實村人的議論她同樣聽到了。只是當天夜里于老漢痛苦的睡不著覺,在院子轉時聽到艷霞房間有哭聲,那聲音好像從被窩里傳出來的,這哭聲如同用刀剜了于老漢的心,他流了一夜的淚,抽了一夜煙袋鍋。
自始至終,春祥沒有給于老漢開過口,只是李家的人經常在于老漢跟前叨嘮。一度于老漢想給春祥說些什么,但一直開不了口,他想哪怕他給李家當牛作馬都行,只是不要傷了姑娘的心。于老漢知道,春祥只有李二娃一個兒子,春祥把延續香火看得十分重要。不孝有三,無后為大,這個觀念在當地人頭腦中是根深蒂固的。
李家人輪番到于老漢家說事,也無形中給了于老漢些壓力,這些艷霞姑娘看得很清楚。
后來,艷霞嫁到了李家,結婚證都不知道是怎么領出來的。婚禮那天,李家大擺宴席,招待了全村。李家給艷霞置辦的彩禮也是方圓百里無人能比的。
有人為艷霞高興,能嫁這么富有的人家,是艷霞的福分。
有人為艷霞惋惜,這么好的一個姑娘,卻嫁給了一個傻瓜。
結婚后,春祥和老婆對艷霞疼愛有加,他們也知道難為了姑娘。他們明白,艷霞為李家做出的犧牲太大了,他們之所以這樣做,除延續香火的傳統觀念外,更多的考慮了自己做人的面子啊!畢竟自己是一村的書記,在十里八鄉都有能人之稱。說實話兒子李二娃讓他們丟盡了面子。不是說將門出虎子嗎,他李春祥怎么生了這么個兒子,掃了他不少的光輝形象。他對人和藹,總是盡心竭力把村上的事情辦好,免得村民罵他斷子絕孫的。
二娃媽也經常想,她怎么給李家生了這么個兒子,人家李春祥人高馬大的,問題八成出在自己身上,所以她對丈夫始終有些愧疚感,百依百順,把家收拾得很利落,把春祥打扮得很體面,也把兒子李二娃打扮得光光亮亮的。村民對他們的印象還是很不錯的。艷霞是心地善良的姑娘,她很明白,不是公公春祥,他們很可能就凍死或者餓死了。她不想讓爸爸媽媽再為她們受苦受累。父親性格很剛強,可在無情的生活面前竟然是那么無能為力。她很愛父母,她不想讓父母再為難了,她知道父母親太苦了。她愿意犧牲自己,只要父母不再受苦受累,這也正是她默默接受了這門婚事的原因。她進入李家門后,對公公婆婆百般孝順,總是忙前忙后,把家料理的很利索,家務活搶著做。公公婆婆對她更加喜愛,舍得給她買衣服,給她說些貼心的話。她在鄉衛生院學習很用功,醫術提高很快,也深受患者的好評。
一年后,艷霞生了個男孩,春祥兩口子從心底里感到高興,他們不再擔心別人說什么斷子絕孫的話了。好像有了精神支柱,總是抱著孫子滿村子轉悠。確實自從艷霞到他們家后,給他們帶來了無盡的快樂,恢復了他們做人的自信。李家院子里有了歡笑聲,也讓村人很羨慕。
春夏秋冬不斷更替著,一晃八年過去了。衛生院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人員流動很大,每年都有人員補充進來,艷霞看到年輕人成雙成對,說說笑笑的,她很羨慕。空閑時間,她經常愛看些小說,那里面描寫的愛情故事太美好了。回想自己,沒有聽過男人一句溫存的話,也沒享受過男人丁點的體貼。有了憂傷也沒地方傾訴,有了喜悅也沒人分享,她就顯得很孤獨。有天,衛生院購買了一臺12英寸黑白電視機,充實了衛生院人員的業余生活,也給艷霞的生活打開了一扇門,把她帶入了一個精彩的世界里。電視里的人生活得那么幸福,艷霞看到這些,心里總是酸酸的不是個滋味。有次,鄰村有個姑娘感冒了,來衛生院打針。這姑娘在南方某城市打工,頭發都染了顏色,很好看的。她給艷霞講了許多城里人的生活,講南方如何需要人才,還說如果艷霞到南方去,學到的醫學護理知識準能掙大錢。聽到這些,艷霞就感到無比美好。這以后,染著頭發的姑娘有空就到衛生院來,讓艷霞學會珍惜自己,趁年輕著也好好的展示一下女性美。艷霞有這個天然條件,高挑的個頭,細細的腰身,尤其有著一張漂亮的臉蛋,長著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有天染著頭發的姑娘還給艷霞做了頭發,艷霞更加美麗了。染著頭發的姑娘去南方前,給了艷霞許多件衣服,還有什么口紅之類的東西,艷霞穿著更漂亮了,她感覺生活太美好了。
這年,衛生院分來了一名大學生,名叫李華。李華祖輩對中醫有很深的研究,尤其對一些疑難雜癥有獨特的治療方法。他到衛生院工作后,衛生院的名氣就大了,全縣其他地方的人都慕名前來求診。李華人長得白白凈凈的,鼻梁上架了副近視鏡,顯得文質彬彬,對患者態度也很和藹,沒事時總抱著本醫藥書看,艷霞很喜歡這個小伙子,對他的醫術很佩服,也想跟李華學些醫術。而李華看到艷霞很熱愛醫學,也愿意幫助她。其實他對她的處境很同情,也總想讓她快樂起來,在給艷霞講醫學知識的時候,也適當的說些玩笑話。有次李華慎重地對艷霞說,沒準二娃哥的病通過理療能好轉些,艷霞就更有興趣了。兩人就在一起研究起來,接觸的機會就更多了。
李華為了研究某項中醫課題,缺少些中草藥,就在衛生院后面開出一塊空地,種了些藥材。艷霞看到李華很辛苦,有空就幫李華鋤鋤草。給藥材澆水時,李華用水桶挑水,艷霞負責給草藥澆水。看到郁郁蔥蔥的中草藥,他們很興奮。
夏天的一個中午,他們在地里勞動,天藍藍的,沒有一絲兒云彩。突然遠山的背后飄過來大片的云朵,一道長長的電光像把天空撕開了一道口子,一個響雷在頭頂炸響,嚇得艷霞直往李華跟前湊,緊接著豆大的雨點就直直地砸了下來,他們往附近的窯洞跑去,直到雨停了才出來。李華為了防止艷霞感冒,就把自己的襯衣披在了艷霞身上,自己只穿了個背心。這一幕被好事者看到了,他們平靜的生活起了波瀾。
他們的草藥長成了,需要收割、晾曬、碾面等許多工序,活也相對多些,艷霞每天中午回家的次數自然少了,晚上也推遲了回家的時間。
這時,有人說起了閑話:“一個活寡婦成天跟一個年輕小伙子在一起,像什么話!”
這消息不脛而走,而且傳得越來越離奇,還繪聲繪色說得的有鼻子有眼的,細節描述的讓人聽了很肉麻。這些話也傳到了春祥老倆口的耳朵里。
春祥給衛生院院長講了,讓把李華批評教育一下,不要再打他兒媳婦的主意了。衛生院長批評李華時,沒想到李華很憤怒,幾句話把院長噎得說不出話來。
李家有人說艷霞忘恩負義,是個過河拆橋的人,不是李家幫助你們能在村子里扎下根?
艷霞擔心公公婆婆起疑心,就對婆婆說道:“媽,我是想跟李醫生學些醫術,把二娃的病看好呢!”
“二娃沒有什么大病,只是反應慢些。”婆婆拿著個臉對艷霞說。“再說他從小就這樣,現在能治好嗎?”
“孩子都快10歲了,你就安安生生地過日子吧,不要整天和那個李醫生混在一起,好說還不好聽呢!”婆婆對加重了語氣說道。“你要是和他這樣那樣的,我和你爸的老臉往什么地方擱呢!”
“媽,我是真心和二娃過日子的!”艷霞委屈地對婆婆說道。
“不要說什么真心不真心的,誰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婆婆顯然生氣了。
“你看你整天打扮的跟個妖精一樣,還不是想勾引男人!”婆婆越說聲音越高,仿佛要把心中的不滿全部吐出來。還指著艷霞鼻子狠狠地說道:“這樣能不出問題嗎!”
艷霞沖進屋里,號啕大哭。
春祥是個愛面子的人,這半年來,不少的閑言碎語傳到他耳朵里,他實在接受不了,他感到自己都沒臉在村子里呆了。猶豫再三,還是給衛生院院長講了,不讓艷霞在衛生院干下去了。院長心想把艷霞辭退了,李華也就安心做他的事了。就把艷霞從衛生院辭退回家了。艷霞更加郁郁寡歡了,和誰也不說話了。她太傷心了,自己是個講良心的人,自從進了李家的門,不僅把公公婆婆當親爹親娘一樣的照顧,對又傻又呆的二娃也精心地照料著,到頭來卻落了這么個下場。
她幾乎整天不出門,連娘家也不去了。經常和孩子呆在房子里,飯也無心做了,整天以淚洗面。她想到了小說上那些動人的故事情節;想起了電視上許多美好的境頭;想到了那位染了頭發的姑娘,給她講的中國南方許多誘人的故事。一絲向往從她的心頭掠過。
她心動了,她不想再過這樣的生活了。
孩子上學去了,她毅然走出了家門。
(責任編輯:劉泉伶)
王展望陜西乾縣人,在某市委機關工作。2008年開始文學創作,已在《遼河》等文學期刊發表小說、散文20余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