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張曼玉，永遠的麥乳精

蘭三

1992年，我被全城熱議的電影《新龍門客棧》震撼了。那時，我甚至不能寫全這五個字——特別是“棧”字。只是忽然一下，湘西小鎮里的人全都在說這個電影好看……當然，再好看，我也沒有辦法進去看一看，當時的票價是一塊五，家里不會為孩子想“客棧”一把花這個錢。

后來，大姐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了一張海報——實際就是一張比較大的膠紙畫而已。上面印著個美女——《新龍門客棧》里那個風情萬種的老板娘金鑲玉的扮演者張曼玉。

我原來一直以為美女就應該像大姐那樣：雙眼皮，大眼睛，圓盤子臉外加一根或者雙根麻花辮，或是蜈蚣辮。但海報上的張曼玉不是。我滿心疑惑的時候，大姐已經照著張曼玉披散開頭發，由崴了一根細鐵絲箍在頭上。我說：“張曼玉的眼睛里有光，你沒有。”這個發現無疑將大姐打擊得夠嗆。

晚上，大姐被老媽一頓飽打，原因是她把老媽用來綁手電筒屁股的鐵絲卸了下來，害得老媽上茅廁時，手電筒屁股脫落，連同筒肚里的兩顆五號電池一并滑進了茅坑，那可是剛用了兩天的新電池啊！

張曼玉的海報也因此被強行撕下來塞進了抽屜里。它接下來的命運應該是被用來包某個東西，一棵咸菜頭或者是兩個冷饅頭。大姐哭哭啼啼，眼睛里確實有那么點光亮了。

再后來，那張海報被拿來包了兩瓶麥乳精，放置于櫥柜的最高層——為的是防著我們姐弟三人偷吃。這是張曼玉和麥乳精在我的世界里頭一次這么“親密”，我覺得特別般配，一個我傾慕的美女和一瓶我傾心的食品被綁在了一起——多么令人浮想聯翩的場景！

我二姐，她在我們三姐弟中是最胖的一個，從小到大，她身體力行地踐行著“吃貨對食物總是不懈追求”的理論。在我最愛的張曼玉和麥乳精綁在一起的時間里，我從沒想過設計A計劃或B計劃拯救他們，而她卻試圖踩在磚砌的水池上打開櫥柜。一個10歲大的孩子能有多高？從身高到智商都不能跟萬有引力和絕對海拔相抗衡。總之，差那么一點兒夠不著，于是，她豁出去跳起來撈……麥乳精和張曼玉就這樣摔了下來，玻璃渣子和麥乳精顆粒散碎了一地。我二姐一邊拍去身上的臟東西一邊哭，我們都知道，她肯定得挨打了。

只是我也哭了，我的表現讓大姐不解讓二姐甚是寬心，她還以為我體諒并且愿意跟她分擔一點什么，比如能替她扛一巴掌，或者是陪她一起跪搓衣板。其實我只是可惜我的張曼玉，她俏麗的臉蛋上黏滿了糊狀的麥乳精，這個慘烈的畫面一直留存在我腦海深處，永遠都忘不掉。

那時，張曼玉的巨星光環不用踮起腳尖就能感受到。我記憶中，在同一時期的女星中，她比梅艷芳甜美，比王祖賢活潑，比關之琳的靈動，比邱淑貞端莊，這些比較結果雖然一點都站不住腳，但對一個啥事不懂只曉得課間十分鐘跟女孩子跳皮筋的四年級男生來說，那就是有一種獨特的氣質在張曼玉的眼睛里來回串，來回閃。

最后，麥乳精銷聲匿跡了，大姐早早喜歡上抽煙，那根舊鐵絲早被她扔到某個角落；二姐隨著光陰流逝，喜歡跳跳糖，喜歡大白兔，喜歡阿爾卑斯糖，喜歡怡口蓮，現在喜歡說：“這是你的益達！”……一個人的三十年居然能用糖果的變遷來劃分片區。

大家對張曼玉時至今日的歲月也用一部部的經典影片劃分著：《阮玲玉》（1991年）、《青蛇》（1993年）、《東邪西毒》（1994年）、《甜蜜蜜》（1996年）、《花樣年華》（2000年）……這20年，事事瞬息萬變，而張曼玉的眼神里一如既往閃爍著明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