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樣“空降”形式根本支撐在哪

王占陽

一般來說，在民主法治充分發展的社會中，干部主要由公民投票選舉而產生。如政務官員是各地自下而上選舉產生，事務官員則是聘任；黨內的領導也是自下而上選舉產生而不是自上而下委派的。所以，在民主法治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社會中，“空降”干部不會成為常態。因此，需要認識到的是，盡管干部任命制在現階段不可避免，但空降的最終目標不是讓任命制不斷強化，讓權力更加不受制約，它只是走向民主法治的過渡手段。我們要通過任命“空降”干部這樣的辦法選拔出優秀的干部，從而實現民主法治發展轉型。

“空降”干部的六種主要形式

“空降”干部的形式根據不同的目的和方式，我將其歸納為六種，分別是反腐空降、能人空降、政策空降、臨時空降、親信空降和腐敗空降。

反腐空降是在發生了比較嚴重的地方腐敗窩案的時候，上級向地方派遣干部，發揮紀委監督職能，扼制腐敗蔓延。當地方發生大范圍蔓延式腐敗窩案時，異地調任式的空降干部因人際關系簡單，可以防止官官相護或形成“保護傘”，有利于秉公辦事，反腐空降成為一種必要。

第二種是能人空降。指的是調派得力干部到地方去，根據不同時期的路線方針政策來選擇適合和貫徹這些路線方針的能人。這樣的能人只是一種抽象的表述，但這其中包含了選賢任能的原則，是在按能力標準用人，是出于公心的考慮。

第三種是政策空降，或者叫統戰空降、安排性空降，這是統戰系統出于照顧政治大局的需要而空降一些干部。這類干部空降的很少，迅速提拔的較多。

第四種是臨時空降，我們通常所說的掛職干部就是一種比較普遍的臨時空降。掛職干部空降到地方后的處境和其本身的背景強弱有很大關系。如果掛職干部的背景很硬，前景預期很好，那么地方干部會對掛職干部相當恭敬；反過來如果掛職干部沒有特殊背景支持，只是一種例行公事的空降，那可能地方干部還會對他不太禮貌。借調干部通常是在關系比較好的部門和單位之間平級借調，也是臨時的，但是是橫向的，橫向的借調干部不應該算作空降。也有一些是屬于下級到上級借調的，這種現象比較少。

第五種是親信空降。我們時常能看到，上級領導一換，下級干部換一片，這就是任人唯親。親信空降實際是一種封建主義殘余在干部人事制度中的反映和表現，是一個比較嚴重的問題。親信空降的特點是，其更多的不是考慮到干部的能力，而是和相關領導的親疏遠近，帶有結黨營私的意思，雖然還不等于是直接的貪污腐敗，但仍然具有極大的危害性。

問題最嚴重和最值得重視的是腐敗空降。某些大的腐敗分子，可能占據著比較重要的上級領導位置，為了謀取更大利益，以各類冠名堂皇的名義把方便其腐敗的親信想辦法安插到各地，這是非常不合理的。廣為詬病的買官賣官現象，就是腐敗空降的一種形式，表現為自下而上的買官，自上而下的空降。更嚴重的還會發展為集團腐敗，腐敗分子自上而下地四處安排自己的腐敗親信，以實現大規模的系統的貪腐目的。

以上六種形式的“空降”干部都是在民主法治還沒有得到充分發展的政治體制下能夠出現的現象，隨著民主法治的發展，可能導致各類形式“空降”干部現象的消失。

依靠自上而下的“空降”干部來解決問題的效率有限

上面提到的六種空降中，反腐空降、能人空降、統戰空降和一些臨時的空降在現階段都是必要的。但是我們還應看到事情的另一個方面，就是雖然這些空降都有一定的必要性，但是我們的發展方向不應該是越來越多地依賴這種空降，而應該是通過發展民主法制來逐漸取代這種空降。因為這些空降只能起到一些臨時性的、緩解的、救急的作用，不可能解決長遠的問題。

就腐敗問題來說，依靠反腐空降確實能有一定效果，但是不可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和阻止腐敗蔓延趨勢，因為現階段的腐敗實質上是制度性的腐敗，其特點是逐漸成為大面積的、比較普遍的腐敗，在制度腐敗蔓延的情況下，靠空降一些干部來解決問題，雖然有緩解作用，但總體上是杯水車薪。現在甚至還出現了一種現象，就是在制度腐敗很嚴重的“重災區”，上級空降下來的干部反而被擠回去了，在重災區里站不住腳，這種現象說明“空降”干部反腐的效率是有限的，值得警惕。

談及能人空降，確實有相當的意義和價值，但是從更大的范圍來看，一個國家的、政黨的能人的產生，主要還是要依靠公平公正的自由選舉，才有利于更多的、更優秀的人才脫穎而出。當各地的能人紛紛脫穎而出，就可以逐漸不再需要能人空降。

至于政策空降，這是我們在一段時間內不能避免的事情，這也是統戰組織上工作需要。

臨時性的空降，其主要目的是為了讓干部在實踐中鍛煉能力，但是干部能力的鍛煉和提升，靠下派基層的方式恐怕不是長久之計，而且在面上無法推廣，只能有很少數的干部才能有機會得到臨時空降的鍛煉機會。

通過以上分析可以看到，依靠自上而下的“空降”干部來解決問題的效率有限。而且在權力監管系統不夠完備的情況下，這種自上而下的“空降”干部中，很容易混雜一些的親信空降和腐敗空降，因為權力沒有受到足夠的制約和監督。

“空降”干部要適當有度，掌握住比重和方向

發展民主法制，要特別注意的是不能過度頻繁地依賴空降干部的方式，因為這是等于對自下而上選舉的不尊重，如果失去這樣的最起碼的尊重，就會導致地方上越來越依靠上級的“空降”干部來解決問題；如果“空降”干部成為解決干部問題的主導渠道，民主法制的發展就會受到極大的阻滯。說到底，干部的產生問題是政治體制的問題。

此外，我們亟需在思想上做出一些調整，要有一種指導思想上的撥亂反正，回歸到社會主義思想。我們不僅要講黨管干部，還要講另一點，就是人民管干部。人民當家作主其中最主要的一項，就是人民選舉產生干部。如果說人民當家作主，卻沒有選擇公仆的權利，人民當家作主就被虛化了。社會主義最核心的要義就是人民當家作主，應該是人民要管干部，人民能管干部才行。所以“空降”干部要考慮注意掌握分寸，要掌握住比重和方向。

再者，推進民主法治和改善民主發展，這應該是對“空降”干部的基本要求。需要強調的是，空降干部時要特別注意有利于發展民主法制，有利于改善民生。就是說要空降那些能夠推進政治體制改革的、思想開明的干部，要空降那些關注民生、德才兼備的、有能力的干部。有了這樣的要求，不管其中有多少貓膩，至少我們有一種公開的考核辦法，這樣才能促使“空降”干部成為一種推進民主法制和民生的手段。雖然在一定時間內，“空降”干部是必要的，但是我們要通過“空降”干部來解決體制問題。以“空降”干部的辦法推動政治體制改革，解決根本上的問題。假使我們只是想通過“空降”干部解決干部問題，并到此為止，“空降”干部對國家的長治久安就不具備太多意義。

（作者為中央社會主義學院政治學教研室主任、人民論壇記者肖楠采訪整理）

責編/王慧美編/李祥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