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菲



對于樂風創想CEO任鋒來說,最令他印象深刻的,也許不是在前不久的騰訊開放平臺頒獎典禮上的風光無限,而是去年6月的生死之交。
任鋒曾經是暴風影音聯合創始人和CTO, 后來自己創業。在選擇創業項目的時候,因為考慮到一些互聯網項目花銷大又不賺錢,便選了一個“解決溫飽之后去做的事情” 。左思右想之后任鋒選擇了游戲,卻沒想到會面臨斷糧的風險。
任鋒的公司之前有天使進來,不過很快天使的錢就花光了。“公司不賺錢,而且沒錢了,燒的是我的錢,我每個月在給公司貼錢,大家都不知道。”任鋒回憶。所幸公司當時的戰棋游戲《演義三國》市場反應相當不錯。“我們在5月份第一次內測的時候用戶的留存率非常高,大概是80%多的留存。”6月份推到第二個公測版本的時候,公司的賬上就沒錢了。這個時候,騰訊找上了門。
《演義三國》的數據表現讓騰訊當場決定拍板接入這款游戲。實際上,雖然戰棋是個不錯的玩法,但就當時的情況來看,戰棋是否適用于網絡游戲用戶仍是一個新課題。“這個課題沒有人敢冒險。”任鋒說,在他看來,這也是整個互聯網網頁游戲領域山寨頻出的客觀原因之一,而騰訊對于新游戲的嗅覺則十分靈敏。“所以騰訊當時找到我們,這款游戲騰訊敢試,這一點還是很感謝騰訊,這樣一個平臺是允許創新和鼓勵創新的。”
不過仍有不少開發者記得2009年10月發生的一次看不懂的交易。之前,社交游戲公司五分鐘開發的偷菜游戲“開心農場”十分火爆,每天的活躍用戶達1600萬以上,等于一個上海市的人口,已經開始盈利。接入騰訊之后,一下就涌入千萬量級的用戶,五分鐘的服務器很快癱瘓。經過雙方溝通,開心農場的運營權發生了變化。有媒體稱,騰訊內部人士證實,“騰訊的確已經買斷開心農場的使用權,在騰訊,開心農場已經改姓QQ。”五分鐘COO徐城則澄清,騰訊和五分鐘在開心農場上屬于特殊的合作關系,并不存在媒體所說的收購行為。
時移勢易。消費者需求越來越長尾,騰訊發現不能一口吃下所有蛋糕。任鋒趕上了好時候。《演義三國》于9月在騰訊上線,收獲了非常好的數據,第二個月其臺灣版本的版權就已經簽了出去。三個月之內,其整個海外版權全部簽完,僅海外版權收入就達到約500萬元。現在,《演義三國》在騰訊外聯游戲中排名前三,“我們現在一個月的收入規模保持在1500萬元。”任鋒透露。
《演義三國》起死回生。耐人尋味的是,任鋒的公司亟待外援的時候,國內開放平臺大戰已燃起烽煙。多家平臺商提出開放的口號,擺出了挑戰或應戰的姿態,而且以任鋒在業界的積累和游戲的受歡迎程度,要找一個聯運平臺并不難。可事情并不順利。任鋒當時主動去找過不少家平臺商,“我們一般都是從帶O的級別開始找的。” 然而,一些新興平臺還處于爭奪市場份額的階段,或是面臨收入指標的壓力。比如新浪微博,要推大一點的游戲則更為冒險。
這不是全部的原因,但也促使包括《演義三國》在內的不少優秀應用最終落在了騰訊開放平臺上。現在,騰訊開放平臺曬出了一張漂亮的成績單。
社交基因轉移
截至2011年底,騰訊開放平臺有近30萬開發者入駐,超過4萬款應用提交上線申請,數十款應用日活躍用戶超過百萬,數十款應用月活躍用戶超過千萬,所有應用總安裝次數超過30億。更讓騰訊及其部分明星開發商顯得財大氣粗的數據是,多家開發商月收入分成過千萬元,平臺分成總收入(第三方最終實收)突破6億元。“(后者)這一數字仍在不斷增加之中。” 騰訊高級副總裁湯道生告訴記者,“而且(增速)越來越快。”
半年前,各大平臺商紛紛造勢爭奪開發者,大戰將啟,山雨欲來。半年后,只余下騰訊轟轟烈烈地忙著“曬單”,其他大多靜寂一片,唯百度在開發者大會上宣布為開發者分成達1億元。在被問及各個開放平臺的核心競爭力何以體現時,湯道生告訴記者:“ 我想,核心競爭力是到底最終有沒有給開發商在這個平臺上獲得足夠的回報。”
騰訊本身就是一個龐然大物,集結了龐大開發商的騰訊系加速擴張。騰訊內部員工有時候在表達內外與你我的時候選擇了這個詞——騰訊系統內的公司,或簡稱騰訊系。他們常常以此指稱那些關系緊密的、有著投資關系的、在開放平臺上互惠深刻的合作伙伴們,這一鏈條還在不斷延伸。
2010年12月,騰訊宣布進行全面戰略轉型,將開放定為重要目標;去年6月,騰訊宣布“開放戰略”,表示未來給合作伙伴的分成收入將達到200億元,借助開放平臺“再造一個騰訊”。如今,騰訊開放平臺已涵蓋Q+、社區、微博、QQ互聯、應用中心、財付通等多個業務領域。
時至今日,真開放還是假開放的懷疑仍在持續,自身繁殖能力過于強大的騰訊能否扮演好公正的規則制定者的角色也有待觀察,不過,騰訊系的再造已經開始。
騰訊自身的產品繁殖能力,在很大程度上緣于強社交關系鏈的基因。過去在相當長的時間內,騰訊產品的繁殖能力十分強大,但大多數為基因的縱向轉移。按照細胞生物學的說法,基因的縱向傳遞,是通過繁殖進行的親代和子代的基因傳遞。在對外開放之前,騰訊有著很長的產品線。將現有基因的產出與優勢通過各種產品最大化進而提升這個生物體的價值,是這只巨企鵝的本能沖動。
現在,這一基因正以水平方式橫向轉移至更多公司,它與各個合作伙伴即差異生物個體之間開始進行遺傳物質的交流。當然,與真正的基因轉移不同的是,騰訊可以也的確在根據開發商的要求提供更好的接入技術和推廣政策,不過從雙方實力上看,騰訊依然是這個生態系統最為強大的規則制定者。這意味著騰訊社交基因的轉移是由其主導的、隨時有可以收回的權利。
開發商們正或多或少從這一基因轉移中受益。目前,就用戶安裝應用總數而言,通過社交渠道為這個開放平臺帶來的安裝量占到了41%,運營較好的應用占比超過50%。“我們也看到,在整個平臺上面,在不同的階段都會發現一些聰明的開發商,充分利用平臺的一些特殊機制,能夠在很短時間內吸引到很多用戶。” 湯道生認為,“我覺得這個是最終開發商要掌握的一種能力。”
很多用戶喜歡通過“好友邀請”添加應用,其次是“好友在玩的動態”和“安裝應用動態”。騰訊還研發了社交廣告系統和病毒營銷系統,這兩大系統也是基于其強關系鏈而建設起來的。
“因為騰訊的核心競爭力是在關系鏈,這里也是我們的核心價值。”騰訊開放平臺部總經理林松濤說,“如果傳統的買流量、廣告花一筆錢,就是一次性的活。”在他看來,進入病毒營銷渠道,對于開發者而言最大的意義是可以把花的一份錢變成N份錢。“你的成本會大幅下降,這對開發者來說是一個非常好的效果,而且不光是帶動收入和投入,而且帶動(用戶的)活躍度。”
作為平臺商的騰訊,對提高用戶活躍度也有迫切需求。互聯網領域老大更新速度越來越快,依賴QQ客戶端建立的單兵優勢正在遞減。去年開始,不少用戶已經變相遷移至各個微博平臺。對于一家用戶數已經達到5億的平臺來說,繼續擴大用戶規模只是一個方面,騰訊的自身繁殖,也有繼續增加用戶在線時長、提升用戶活躍度的考慮。
“我們這個平臺月活躍用戶突破兩億,這個兩億活躍數用戶的平臺在全世界范圍內屈指可數。”林松濤說。“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能夠達到兩億的規模,這在騰訊內部的歷史上也是屈指可數,甚至是前所未有的。所以這個力量也讓騰訊看到,開放這個策略是正確的。”
騰訊系的成績單,是遵從商業邏輯的階段性勝利。互聯網市場的細分化與長尾化促進了公司的平臺化,推動了開放化進程。“開放這一步其實是必然的過程,當你的用戶需求不斷地變化,有更細分跟長尾的需要,我們就必須要做。” 湯道生說,“一個公司不可能滿足所有的需求,所以把我們的平臺開放,接入更多優質應用,其實是一個平臺健康發展必須要走的一個階段。”

開發者的長尾法則
開放再造的騰訊系面臨至少兩個市場的競爭:對用戶的競爭和對開發者的競爭。“應用和內容為王,誰能吸引到更多的應用和內容,就能更使得社區健康發展。” 騰訊社交平臺部總經理鄭志昊認為,“社區的健康發展反過來能吸引更多的應用,這是一個良性的循環。”
開發商的長尾效應也同樣延伸至開放平臺策略中。2011年,國內開發者團隊中比重最大的是成立年限1~2年間的兩個群體。36%的開發團隊成立年限在1年之內,成立時間超過4年的只有3%,而且國內開發團隊大多比較年輕。
這至少說明兩種狀況:雖然大型開發團隊也許能為平臺帶來更穩定的用戶與分成收入,但中國的開發者市場目前依然呈現出金字塔結構,大量初創團隊和中小開發者正是開發者市場的長尾。
這也意味著,在分成策略和基礎設施建設上,騰訊與一些海外社交平臺一開始就實現了差異化。
“國外的整個互聯網的生態是有一定關系的,Facebook周邊還有很多其他的支撐服務,比如有亞馬遜的云服務,比如有很成熟的技術體系,同時整個應用開發的人才上的支持,跟在國內的環境都很不一樣。”湯道生認為,“所以騰訊會針對國內的一些情況,特別提供一些額外的支持。”
騰訊的云服務是專門為國內應用開發商而搭建,應用上線頭三個月,開發商可享受每月5000元免費云服務,同時還有“按照月日均DAU,最高30000萬元云服務減免”的政策。云服務器降低了開發者的服務器成本,也可以避免因為大量用戶涌入而出現承載不了的問題。湯道生認為這實際上是比Facebook走在前面的做法。根據騰訊的開放政策,開發商必須使用騰訊的服務器,對于那些一開始就接入騰訊的中小開發者不是問題;不過對于有一定技術儲備、在多個平臺上運行的大型開發商,就必須專門針對騰訊的服務器重新改動和設計。在Facebook等海外平臺上并沒有這么嚴密的規定。
騰訊開放平臺的規則設計不斷在向中小開發者傾斜。2012年1月,騰訊開放平臺調整了分成策略。月收入10萬元以下的應用,騰訊不參與分成,所有收入歸開發者;月收入10萬~100萬之間的,騰訊與開發者三七分成;月收入100萬~1000萬元之間的應用,雙方五五分成。“我們有超過60%的開發商,在新政策調整前后,其實在受益上的增加超過50%,”林松濤認為,新的分成策略改善了一些中小開發者生存的現狀和營運能力。
“在應用進入這個開放平臺的頭幾個月,我們還有一些免費的服務資源,能夠給開發者有一個啟動的幫助。” 湯道生說。“我們也看到了在Facebook平臺上,其實是少量的應用開發商主導了整個應用的市場,而騰訊在整個開放平臺的規則設計,跟整個體系的制訂,都是希望能夠支持更多的創業者。”
開放的進化
業界有個笑話。創業者去見投資人,后者常問的一句話是:“如果騰訊也做這個你怎么辦。”與其問騰訊做什么,不如問他們不做什么。幾乎所有的公司都缺乏安全感,騰訊也許尤甚。于是這家秉信快速迭代的公司,不斷進行產品線的更新,也一度被一些創業者視為敵人。開放之后,“化敵為友”的機遇來到了,這也是騰訊突破瓶頸的機遇。騰訊之前的產品線擴張,轉而成為這個平臺的基礎設施和平臺資源。馬化騰曾提出,騰訊希望做互聯網上的水和電。
“騰訊開放平臺帶來了更低的創業門檻。”湯道生說。“我們走過很多彎路,同時在互聯網早期,有很多基礎的能力并不完善,比如支付的整個體系,今天要比十幾年前要完善很多、普及很多。”而國內互聯網環境的基礎設施也不如國外完善,對初創團隊而言,獲取這些基礎能力和資源的成本很高。
馬化騰曾說,開放不是一種態度,而是一種能力。揭開開放序幕半年來,騰訊開始“學習”對自有能力的開放。
開放初期,騰訊的API接口是15個,加上審核流程等原因,從申請、審核到接入要一個月或更久,一些資金緊張的小開發者很可能抗不住。現在API接口數量達到200個,通常一周能通過審核,最快一天能接入。在開放早期,一些應用先放在新平臺上,數據通過考核之后才能接入Q-zone,現在開放者可以選擇接入某幾個平臺,也可以一鍵接入全平臺。
“坦白講,騰訊服務團隊擴張(方面),一開始預期沒有想到市場這么火爆。所以我們這里人力的增長沒有跟上合作伙伴這樣的速度,所以一開始,很多合作伙伴覺得找不到人,很多問題沒有人響應。”林松濤說。
之后,開放平臺的騰訊服務團隊做了很多跟進處理,進行問題解答,從企業QQ、網上客服、自助系統、開發商論壇等方面加大了投入。“現在都用騰訊比較先進的云平臺彈性擴容,你的服務發現成為瓶頸的時候,不用擔心,騰訊后臺自動給你擴容。”林松濤說。
針對一些剛剛上線的應用 ,騰訊實施梯級機制進行激勵,通過綁定其應用表現、留存、活躍度等數據,提供免費的服務器資源、帶寬資源和推廣資源。“我們每個月發出去的、支持這種小應用開發者、新應用開發者的金額其實超過了300萬元。”
不過也有不愿意具名的開發者認為,推廣傾斜是存在的,只是沒有寫進運營規則中。“騰訊想要誰火,誰就能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