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塘與西湖

王曉

千年一瞬在西塘

此番西塘一線，不在黃金周，不是太有名，雖走馬觀花，也有些收獲。

西塘在浙江嘉善，是吳越文化的發祥地。一提江南古鎮，人們印象里立即就有小橋流水人家。是的，西塘也是這樣。人家枕河，河中有舟，依依呀呀搖著櫓從小石橋下穿過，由古至今。與過度開發商業氣息濃厚的水鄉古鎮略有不同，西塘亮出的名片是：生活著的千年古鎮。何謂“生活著”？古鎮規劃成景區，原住民并未遷出，依然柴米油鹽原汁原味生活著，古鎮讓他們有衣食之本，他們讓古鎮保持新鮮呼吸。這座千年古鎮的平民昧、煙火味很濃，人們對它有過恰當的描述：春秋的水，唐宋的鎮，明清的建筑，現代的人。

西塘以“橋多、弄多、廊棚多”三大特色贏得游人青睞。水網之中的居民建房造屋惜地如金，深而窄的弄堂到處都是，長超百米，窄能換肩，最有名的當數石皮弄，幾近一線天，由1 66塊黃條石鋪成，石上走人，石下行雨水，設計科學。導游一再邀請大家進去走一走，感受江南的纖細、精致，卻無一人響應。我立在巷口想拍攝的就是沒有一個人的弄堂。清寂的長長的弄堂，是我心里的江南模樣。石皮弄左右兩壁梯級山墻高近十米，深宅大院顯示建房主人的實力。關于石皮弄，關于石皮弄邊上的種福堂都有許多傳說，無需我敷衍，我寫的只是我看到的西塘，當下的西塘。

其實西塘的今天是熱鬧的，西街上人來人往，跟著熙攘的人流往前蹬，擦身而過的除了同胞游客，有白種人、黑種人，還有當地騎電動車、自行車的居民要避讓。人顧不上仔細打量，兩邊的店鋪又彌漫出誘人的香味，我聽得邊上的小伙子一邊講吃的，一邊咕咚咽口水。油煎土豆丸金黃嬌艷，竹簽串成串很有賣相。在西塘，第一次看見大頭菜、青豆可以作為休閑小食品賣?！凹壹已喽梗瑧魬舸箢^萊”，說得不為過，這兩種都有甜咸兩味。計家弄進去，第一家的熏青豆最好吃。燒香港弄堂里有一家蜂蜜大頭菜不錯。這個季節，遲青豆正新鮮上市，同行者買一包大家分來嘗嘗，入口有勁，越嚼越香，回味悠長。西塘的粽子小，又稱一口粽，口味多，鮮肉、豆沙、豬油、赤豆……鍋擱在店門口，下面有火，始終熱氣蒸騰，香飄一里還是有的。剛出水的紅菱，極紫，濕漉漉，亮晶晶。還有芡實糕、烤豆腐……都是水鄉人的日常吃食，卻有滋有味。我在西塘一直想喝酸梅酒，卻沒有覓得上機會，實在遺憾。

正午陽光力道不淺，石板路呈現白花花的顏色，我們自然選擇有廊棚的北岸，陰涼些。廊棚是水鄉人的獨創，斷之為棚，連之為廊，具有遮日擋雨功能，沿河綿延千米，外側面河，內側是一個挨一個的店鋪、作坊、民居的客堂。從烈日下走入廊棚，真有說不出的清涼適意。廊棚的屋面多稱“一落水”，從瓦溝中瀉下的千萬條雨絲，形成一幅長長的透明水簾，一起滑落在迷蒙的市河里。我們沒有機會體驗煙雨迷蒙的廊棚美景，也沒有機會欣賞雪壓廊棚的圣潔肅靜。漫步于長長的廊棚下，身邊是一間間古樸的民居小店，河中是歙乃劃過的小船，住家老人閑來無事，河邊看看小牌，到處是閑適和安逸，有一戶正在吃午飯，家常的菜蔬，青萊綠豆腐白，還有幾只紅螃蟹，一碟香米醋，一家人仔細自在地吃蟹，任棚內游人摩肩接踵，他們只專注收音機里傳來越劇的曲曲折折。這種古老的帶著煙火味的恬靜，羨煞我們。

西湖的風骨

三吳都會杭州勝冠江南，西湖更是杭州的明珠。在瓊瑤電視劇《水云間》里，梅若鴻和杜芊芊第一次相遇在西湖蘇堤，桃紅柳綠，美景如畫，一片錦繡，引人遐想。無數次想象某日得閑，我在蘇堤漫步的情景。

西湖一景一人都有自己的風骨。

蘇堤源于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蘇東坡。蘇東坡是天下文人獨善其身兼濟天下的標桿。他一生被貶謫四次，兩次到杭州做官。第一次來，西湖被荒蕪的封草淤塞了十之二三，十五年后第二次到杭州做知州，西湖已經淪為茭田荷塘。蘇東坡一面上書朝廷，一面花二十萬人工整治。塘里挖出的淤泥橫亙成一條貫通南北的長堤，這就是蘇堤?！拔骱爸铝鶙l橋，一枝楊柳一枝桃”。這六橋就是蘇堤上的六座拱橋，自南向北依次為映波、鎖瀾、望山、壓堤、東浦和跨虹，六橋也就成了蘇堤的別稱。多情詩人寫過：“蘇堤是一首歌，堤上的橋是旋律的音符。蘇堤是一幅畫，堤上的橋是落筆的鋒勾?！碧K堤的精髓是蘇東坡人格力量的拓展。蘇堤一面鐫刻著蘇公的風骨，一面昭示著杭州市井百姓的心跡。人們對蘇堤的熱愛，另一個角度說是對蘇東坡才情的贊美，對他為官操守的頌揚。蘇堤是那些具有健全文人品格為官者的精神家園。

泛舟西湖，因島嶼和長堤，西湖看起來不大。夕陽西下，湖面金光閃爍，水波粼粼，與柳煙里的蘇堤有呼有應。西湖在群山的懷抱里，四周的山呈黛色，氣溫也明顯降下來。三潭印月，花港觀魚都行色匆匆。導游指著湖那邊山外青山重巒疊嶂間隱隱約約的樓閣，說那是樓外樓酒店，大官或者大款才能去消費。神往之色容不得人懷疑。

好風景哪里看得完？不說世界，不說全國各地，就說西湖。在西湖，一定有人跟你說許仙白娘子斷橋相會，一定有人向你介紹康有為與西湖船娘安身丁家山，肯定還有人要說說蘇小小和阮公子……一位教育界同行曾經向我們介紹過自己的交友原則：不誠者不交，不忠者不交，不孝者不交，不才者不交。其實我們看風景也要有選擇，五彩繽紛，不是什么都入眼入心的。蘇小小墓對面，西泠橋畔還有秋瑾像，不要忘記去看看。

近日剛看過一部關于秋瑾的電影，對這位近代民主革命志士短暫的生命歷程有了比較直觀的了解。秋瑾從一個大家閨秀走上革命的道路，為自己的信仰、為千萬人的理想而獻身，胸襟、氣魄令人敬佩。影片中，就義前她擲地有聲：我此番赴死，是為革命，中國婦女還沒有為革命流過血，當從我秋瑾始……這些熱血沸騰的話語至今仍然燙人。一個女流，在33歲這個女人最好的年齡，以斬首這種極其慘烈的方式，換來了一個“眾生喧嘩的時代”。唯有西湖的山光水色可以安撫這個偉大的靈魂。

西湖是熱鬧的，但走到這個地方，許多人的腳步會慢下來，呼吸會輕下來，心會靜下來。

（責編：孫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