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雪艷
摘要: 雙語語義通達的心理機制研究已成為認知心理學的一個重要研究領域。本文在總結了以往有關雙語語義通達機制的理論和實證研究的基礎上,闡述了國內雙語語義通達機制的研究范式和研究成果,進一步討論了語義通達機制研究中存在的問題。
關鍵詞: 雙語語義通達研究范式跨語言啟動
有些人除了可以說本民族的語言(母語)外還可以說另外一種語言或多種語言,這種現象被稱作雙語。近年來雙語現象越來越普遍,擁有使用兩種語言或者多種語言能力的人越來越多。雙語學習的研究已成為研究者們關注的一個熱門領域,心理學主要從認知發展的角度,結合認知心理學、心理語言學、認知神經科學和神經心理學等多門科學對雙語知識表征和語義通達機制等問題進行了廣泛而深入的研究。
1.國內雙語語義通達機制的研究范式
雙語研究的主要方法包括各種不同類型的啟動范式[1]。
1.1翻譯任務和圖片命名任務
翻譯任務要求雙語者將一種語言的名稱和圖片用另一種語言進行轉譯,而圖片命名任務要求雙語者用不同的語言對同一圖片進行命名。通過比較兩種任務的反應時間來考查兩種語言是如何轉換的。該實驗范式的理論假設是:如果兩種語言的轉化是通過詞匯的連接實現的,翻譯的時間就要少于圖片命名的時間,因為由Ll(母語)翻譯L2(第二語言)是一條直接的通路,而圖片命名則要通達語義概念,由概念通達到Ll,再由L1轉譯到L2等多個過程;如果兩種語言的轉化是通過概念中介進行的,那么詞匯翻譯和圖片命名的時間應是相等的,因為詞語翻譯和圖片命名都要經過概念,由概念到L2等過程,這兩種實驗方法通常結合在一起并被廣泛運用于雙語認知研究。
1.2雙語的Stroop效應實驗范式
雙語的Stroop效應實驗是利用兩種語言的顏色詞,要求被試用母語和第二語言分別對兩種語言的顏色詞進行顏色命名,然后根據語言間(命名語言與色詞是不同語言)和語言內(命名語言與色詞是同一種語言)的不同干擾效果推論出雙語者的心理表征結構和語言加工機制。雙語的Stroop效應實驗的假設是:如果雙語者的語義是共同表征的,顏色詞的語義對顏色的命名就會出現語言間的干擾效應。
1.3中介啟動范式
該范式可進一步分為語音中介任務和字形中介任務,考查啟動詞和目標詞的語音及詞形信息的啟動效應與語義啟動效應的差異,進而推論雙語語義通達是直接通達還是間接通達。
1.4跨語言的語義啟動范式
目前國內的雙語研究者采用最為廣泛的一種啟動方法是跨語言的語義啟動實驗研究范式,它的基本假設:如果第二語言的詞匯表征是直接通達語義概念表征的,就會出現跨語言的語義啟動效應,即一種語言的詞匯能夠加速另一種語言中與其有意義聯系的那些詞匯的識別;如果第二語言的詞匯表征是借助于第一語言的詞匯表征通達它們共享的語義概念表征層,就很難出現跨語言的語義啟動效應[2]。
跨語言重復啟動是目前雙語表征及語義通達機制研究的一種新趨勢,它是一種基于內隱記憶的任務范式,通過變換學習階段和測驗階段的實驗材料中啟動刺激和目標刺激之間的關系,考察測驗階段對目標刺激的識別和判斷是否受先前學習的影響。在這種任務范式中,由于被試對整個實驗的目的、啟動刺激和目標刺激之間的關系等都不清楚,即使被試清楚每個階段的實驗任務,整個實驗要考察的過程也只是被試的一種無意識的、內隱記憶的認知加工過程。而上述都是基于外顯記憶的任務范式,這類任務本身的加工機制就很復雜,很難非常精確地考查要研究的問題。因此,跨語言重復啟動的研究范式與傳統研究范式存在著本質的不同,它的優點在于能夠將實驗過程中的無關因素的干擾作用盡可能降到最低[3]。
2.國內雙語語義通達機制研究
雙語語義通達的理論模型。
語義通達本質上是指雙語者的語義表征中第二語言或第三語言的詞匯表征與概念表征之間的動態聯系問題。形象地表達第二語言的語義通達機制,就是指我們看到一個單詞是如何知道它的意思的。關于雙語者的第二語言的詞匯是如何通達其語義系統這個問題開始于20世紀80年代。Potter等人提出了兩種可能的模型:詞匯連接模型(word association model,如圖1.a)和概念中介模型(concept mediation model,如圖1.b)。兩種模型都是基于一個共同的假設:雙語者的兩種語言的詞匯作為形式與其語義是兩個不同的層面,即每一種語言可分為詞匯表征層和概念表征層,也被稱作“階梯模型”(如圖1)。兩個模型的相同點:都認為兩種語言的概念表征(語義)是共享的,而兩種語言的形式(詞匯)是分別存貯的。兩種模型的不同點:詞匯聯結模型認為兩種語言的詞匯表征層之間有著直接的聯系,而第二語言的詞匯表征與共享的語義概念表征之間沒有直接聯系,它只能借助于第一語言的詞匯表征通達它們共享的概念表征;概念中介模型則認為兩種語言各自與共享的概念表征有著直接的聯系,而它們的詞匯表征層之間沒有直接的聯系,即兩種語言都能直接通達它們共享的概念表征進而產生兩種語言詞匯的聯系。后來Potter等人采用圖片命名和翻譯任務進行實驗研究并提出研究假設:如果是詞匯連接模型正確,那么把第一語言翻譯成第二語言的反應時要比用第二語言命名圖片的反應時短;如果概念中介模型正確,那么完成兩種試驗任務的反應時應相等。結果發現:被試完成兩種試驗任務的反應時間相等,這一結果為所謂的概念中介模型提供了支持證據。但是Kroll和Curley發現以成人初學者和熟練雙語者為被試的試驗結果不一致,初學者把第一語言翻譯成第二語言的時間要比用第二語言命名圖片的時間短,而熟練雙語者兩者的反應時間相等,即初學者的試驗結果支持詞匯連接模型,而熟練者的試驗結果支持概念中介模型。1994年Kroll和Stewart再次用圖片命名任務和翻譯任務進行考查。結果發現,在圖片命名任務中,被試用第一語言反應比用第二語言反應要快,而在翻譯任務中,被試把第二語言翻譯成第一語言的時間要比把第一語言翻譯成第二語言的時間短。于是Kroll等人在此基礎上提出并發展了第三個模型:修正分級模型,又稱非對稱性模型(如圖1.c)。這個模型有兩個主要特點,一是兩種語言的語義是共同存貯的且與兩種語言的形式表征層都有直接的聯系,二是兩種語言的形式可以直接聯結。所以它一個是多通路模式,只是它們之間的聯結強度不一樣(如圖1.c),L2—L1方向的聯結強度比L1—L2方向的聯結強度更大,也就說盡管兩種語言形式都可以直接通達語義,但其通達效率是不相同的。
3.國內雙語語義通達的實證研究
在我國,初期主要集中在對雙語語義通達機制理論模型的驗證性研究上。其中,有很多的研究結果支持Kroll(1994)的非對稱模型。
郭桃梅、彭聃齡[4](2002)、劉志偉,劉明波[5](2005)、盛瑞鑫,熱比古麗·白克力等[6](2007)都采用跨語言條件下的詞匯判斷任務研究了雙語者的第二語言的語義通達機制,結果均表明,兩種語言無論在詞匯表征上,還是在概念表征上都建立了一定的聯系,第二語言的詞匯表征既可以直接通達語義概念表征,又可以以第一語言的詞匯表征為中介通達其共享的語義概念表征,與Kroll等提出的非對稱模型一致。
這一結果也進一步得到了ERP研究結果的支持,李榮寶、彭聃齡等[7](2003)采用事件相關電位(ERP)技術對雙語表征進行了探索。實驗考查了句末詞呈現之后500ms內英漢兩種語言的語言內和語言間語義整合在語義一致與語義不一致兩種條件下的P190及N400的潛伏期和波幅。結果顯示,P190具有語言的形式加工效應,這種效應在漢英兩種語言加工中有明顯差異;而N400具有語義加工效應,漢英兩種語言的N400模式相同。結果進一步證實了雙語者兩種語言的形態是分別表征的,而語義是共同表征的語義通達理論模型。呂勇、許貴芳、沈德立[8](2008)也采用ERP技術比較詞匯第一次呈現,漢英語言內和語言間重復出現產生的N400波幅的差異發現:漢語和英語的語言內重復啟動效應差異不顯著,而兩種方向的語言間重復啟動效應存在不對稱性,從英語到漢語的重復啟動效應顯著大于從漢語到英語的重復啟動效應,這與雙語表征的Kroll非對稱模型不盡一致。
此外,不少研究者采用跨語言啟動范式也獲得了不同的研究結果。
莫雷,李利等[3](2005)采用跨語言長時重復啟動研究范式研究發現熟練中—英雙語者可以不需要經由漢語對等詞而從英語單詞直接通達概念表征,支持了概念調節模型的觀點。
李利,莫雷等[2](2006)用跨語言長時重復啟動研究范式研究發現在基于內隱記憶的跨語言重復啟動的范式下,非熟練中一英雙語者的記憶表征支持概念表征共享、詞匯表征分離的觀點。更重要的是,非熟練中一英雙語者需要經由漢語翻譯對等詞的詞匯表征,才能通達英語單詞的概念表征,支持了詞匯連接模型的觀點。
另外,目前有很多雙語者不僅熟練地掌握了母語之外的第二語言,還掌握或者了解第三語言、第四語言,等等。李利等[9](2008)運用跨語言重復啟動的實驗范式考查熟練中—英雙語者對不熟練的第三語言詞匯(日語或法語)的語義通達方式。兩個實驗都發現了顯著的跨語言重復啟動效應。實驗結果表明,熟練雙語者盡管已經形成了直接通達第二語言詞匯概念意義的語義通達方式,但其并沒有將此方式遷移到對第三語言詞匯概念意義的通達,他們仍然需要以第一語言詞匯為中介從而間接通達第三語言詞匯的概念意義。綜合先前系列研究的結果初步表明,第二語言的熟練水平是影響晚期雙語者語義通達方式的主要因素,晚期雙語者記憶表征中的語義通達方式在本質上是一種經驗性變化。王瑞明,張潔婷等[10](2010)采用跨語言重復啟動范式探討晚期熟練中英雙語者二語詞匯在三語詞匯語義通達中的作用,發現晚期熟練中英雙語者在日語這種三語的語義通達中不會通達二語詞匯,而在法語這種三語的語義通達中會通達二語詞匯。
目前,國內雙語語義通達機制大量的啟動范式實驗結果很不一致,研究者們將這些不一致的原因主要歸咎于四個方面的原因[11]:(1)不同的語言類型,由于以英語為代表的表音文字和表意文字的漢語在正字法、語音、句法等方面差異很大,兩種語言形態之間的差異導致雙語者在語言信息的加工過程使用不同的認知策略,進而產生了不同的啟動效應。(2)不同啟動類型的實驗任務和技術手段,研究者基于不同的研究范式,采用不同啟動類型的實驗任務(如命名、翻譯、雙語stroop等);不同的加工通道(有的采用視覺加工,有的采用聽覺加工);不同的材料加工水平(單詞、句子、短文);不同的實驗技術(ERPs,PET,fMRI)等也是獲得不同實驗結果的重要原因。(3)不同的SOA(stimulus onset asymmetry),有些實驗在縮短SOA的條件下取得了不同的跨語言啟動效應,有的實驗發現只有在長SOA條件下才會出現跨語言的啟動效應。有的實驗發現,無論兩種語言的形態是否相同,在很短的SOA條件下都能發現跨語言的啟動效應,而且為了避免主動有意識加工,許多實驗在采用不同的SOA基礎上還對啟動詞進行了前掩蔽或者后掩蔽以減弱啟動詞的視覺刺激強度,從而降低認知加工策略的干擾效應。但是這也使實驗未得出十分一致的結論。(4)不同的第二語言熟練度和第二語言的獲得年齡,這與研究者們對雙語的界定有關。關于雙語的定義,國內外心理學研究者看法不一,主要是因為研究者對掌握雙語的標準不一致[12]。李利和莫雷等[13](2011)采用跨語言重復啟動范式考查了雙語者對不同熟悉度的二語詞匯的語義通達方式,結果發現,無論非熟練雙語者還是熟練雙語者,其在通達二語詞匯概念意義時采用哪一種方式受詞匯熟悉度的調節,當詞匯熟悉度較高時,選擇直接通達,當詞匯熟悉度較低時,選擇間接通達。
至此,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關于雙語語義通達機制理論模型的研究還沒有一個統一的結論,也缺乏結合本土化研究的理論創新。因此,在今后的研究中,首先我們不但要對傳統的實驗范式和研究方法進行更合理的改進,更重要的是要建立一個更加完善而統一的雙語語義通達理論體系用來對具體的實驗方法和實驗結果進行有力的解釋。其次,我們在具體的研究中要注意對實驗材料的難易程度、被試對實驗任務的加工水平進行有效的控制以避免被試可能采取并非雙語通達機制的加工和反應策略而影響到實驗結果。另外,要重視第二語言獲得的神經生理基礎,緊密結合其認知發展特征進行更加深入的研究,為更好地開展雙語教育教學提供可靠的理論依據和實踐指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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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新疆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學生科技創新項目(JY2011014)和新疆師范大學研究生創新基金項目(20121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