綁架偶像

何志毛

和朋友瞎聊，說到云南筇竹寺方丈還俗與一玉石店女老板結婚的事。朋友直言“超不喜歡”這個方丈。我問：“只因為他還俗？”朋友說：“不是，是他還俗立馬結婚，顯得急不可耐。”“你認為他對不住之前的禪修？”我又問。“他當然要比一般人更有定力，不是嗎？”朋友反詰。“那么，如果他推遲一些日子結婚，你就不會那么反感了？”我看著朋友笑。

朋友領悟了我的意思。在“還俗”與“結婚”兩個行為中，前者才是重點，但是又最容易被忽略。在一般信眾心目中，所謂“方丈”，就是把一生獻給佛陀，傳遞佛陀價值觀并以此普度眾生的人選。方丈不是白當的，他得到了無數善男信女的敬仰侍奉；方丈也不是誰想當就能當的，他起碼得有專業上的資深修為，才能hold住寺內寺外疑惑兼祈求的目光。

是的，誰叫你一不小心成了“偶像”呢？而且，尤其當你成了偶像的偶像時。每年，要知道多少手握百億、為幾十萬人謀了飯碗的商業大佬，總會抽空在寺院里齋戒幾日，以與方丈套套磁、接受點化為榮呢！

一部《西游記》，那么多劫難，來來回回，無非是一方要吃唐僧肉，另一方要把吃唐僧肉的怪力亂神給收服了。在書里，不管是真心愛上這個唐朝僧人，還是就想用礦泉水煮了他，吃個腸肥腦滿，走近唐僧就是與佛有緣，除了造化級別較低的妖怪，其他“美食家”候選人基本都修成了正果。

多好的禪意！最無能最軟弱的一塊肉，只因為它被雕琢成一個翩翩美男子的模樣，而他又剛好就想當一個口中隨時念經誦佛的“驢友”，就成了傳奇，就成了誰也不必探究來源、追問出處的圣潔的肉，長生不老的肉，非“吃進肚里”無以表達對美好食材最崇高的敬意。別說，要真有那樣的唐僧，會有多少政客要搞壟斷經營，多少貞女要變蕩婦，多少素食主義者舍不得剔去牙縫中的肉屑。現實社會里，在電視劇《西游記》里扮過唐僧的演員，不也被一個富婆收歸羅裙了嗎？

“唐僧肉”現象顯然還想揭示另一層意思：做偶像，就得有接受磨難的心理準備，包括被綁縛、抓撓、加蔥姜芫荽吃掉，被胃酸包裹成食縻，最后從直腸墜落，在馬桶里被沖走，浮屎若夢，等等。可惜，一般來說，偶像本身對遭受磨難、被綁架后的態度，被人自動選擇性遺忘。回到前文所說的方丈，固然不是誰想當就能當的，其實還有更隱晦卻頑固的意思：那也不是誰想不當就不當的。

說到身不由己，我們一般用“上了賊船”形容，那么如果偶像放棄當偶像，為什么會遭到那么多人的聲討呢？全世界那么多口水如果集中起來，三峽大壩何必修在長江，毀了那么多美好生態的去路！

方丈結婚到底結了，接下來生下仨瓜倆棗，估計蕓蕓眾生就不會那么關注了。然后，大洋彼岸，可能是近10年最會傳球的控球后衛納什轉會湖人，原來奉他為定海神針的太陽隊球迷不干了，要燒他的球衣，罵他為叛徒。不僅是在美國籃球場上，歐洲綠茵場上的偶像崇拜和詛咒不遑多讓。上一個賽季你還是英雄，下一個賽季，你的腳底下沒準兒會扔過來一個血淋淋的豬頭。我就納悶，有此氣力，怎么不報名奧運鐵餅比賽呢？為國爭光，干嗎讓某國人老服金牌興奮劑呢？阿森納隊的范佩西目前正遭遇這樣的偶像煩惱。

偶像和信徒，到底誰更有力量？《烏合之眾》可能還得寫個續集吧。誰是下一個古斯塔法·勒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