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林珍品紅絲硯

一、歷史溯源

紅絲硯以其內蘊天然紋理，尤以紅絲纏繞而得名。品種有紫紅地中灰黃絲紋、黃絲紋、紅絲紋等。紋理多者達十多層，或似山水云霧，或如陽光月暈，或類人物獸禽，或如水波冰痕，或如旋轉不絕但又層次分明的絲紋，千姿百態，華麗和諧，悅人眼目。紅絲硯不但外觀美輪美奐，而且具有如下特點：一是以手拭之粘著如膏；二是常有膏潤浮泛，墨色相凝如純漆；三是覆之以匣數日墨色不干。因此外觀與實用價值都較高，唐宋以來極負盛名。北宋唐彥猷評硯認為紅絲硯天下第一，而端、歙居其次。但由于優質紅絲硯石料自北宋以來就十分罕見，宋代以后幾乎斷絕，故流布與影響遠小于端硯、歙硯與澄泥硯。

從現存文獻來看，紅絲石產地有二：一是今山東省青州市邵莊鎮東南的黑山，二是今山東省濰坊市臨朐縣冶源鎮老崖崮村周邊。

青州黑山紅絲石產于黑山的石洞中，洞口石壁上鑿有“紅絲石洞”，殘存的“唐中”二字依稀可見，洞內可見人工開采痕跡?，F今洞內外的情景與宋代唐積嘉祐六年（1061）任青州知府時、訪青州黑山紅絲石洞所記“有洞穴深才六七尺，高至數丈，其狹止能容一人。洞之前復有大石，欹懸若欲墜者。石皆生于洞之兩壁，不知重數，如積迭而成。大率上下皆青或赤，石數重其中乃有紅黃而其文如絲者，相傳曰紅絲石。去洞口絕壁，有鐫刻文字，乃唐中和年采石者所記?！被鞠嗤?。以此可見，黑山紅絲石至少在唐僖宗中和年間（881-885）已被開采。然而，根據對此洞的觀察并與端硯、歙硯若干名坑的比較推測，黑山紅絲石洞所產紅絲石的數量應該是相對較少的，且“佳者絕不易得，故世罕流傳”。由此而造成紅絲硯的影響遠較端、歙為小的尷尬局面。

唐代中期，紅絲石硯已負盛名，被選作宮廷御用文具。中唐著名詩人王建（768-830）《宮辭》：“延英引對碧衣郎，紅硯宣毫各別床，天子下簾親自問，宮人手里過茶湯。”中的“紅硯”，宋人姚寬就以為“恐是用紅絲研”即紅絲硯。

唐代的紅絲硯極為罕見，僅從蔡鴻茹、胡中泰主編的《中國名硯鑒賞》中得見 “唐箕形紅絲石硯” 一方。從圖片上看，此硯石質與著名魯硯專家石可先生所述：“黑山紅絲石以豬肝色地灰黃絲紋者最佳”相符，極可能是用黑山紅絲石雕刻而成。如果此推論可以成立，那么大致可以說明唐代的紅絲硯石材主要取之于青州黑山。

五代時期，紅絲硯受到了偏愛歙硯的江南李氏皇族的青睞。宋代姚寬在《西溪叢語》中說：“紅絲硯，江南李氏時猶重之。”宋代詩人晁叔用所作李廷珪墨詩：“君不見江南墨官有諸奚，老超尚不如廷珪?！y鉤灑落桃花箋，牙床磨拭紅絲硯”中也將“廷珪墨”與“紅絲硯”并列，從另一個側面說明了五代時南唐李氏對紅絲硯的鐘愛。

北宋時期，由于紅絲硯的流布變廣，文人墨客們對紅絲硯的接觸與理解也隨之加深，對紅絲硯的評價也出現兩種傾向。一種是大加褒獎，譽為天下第一。如唐彥猷“作《硯錄》品為第一，以謂自得此石端溪龍尾皆置不復視矣。”“蘇易簡《文房四譜》中載研四十余品，以青州紅絲石第一，端州斧柯山第二，龍尾石第三，余皆在中下。”“歐公硯譜以青州紅絲石為第一，此硯多滑不受墨，若受墨妙不可加?！绷硪环N是理性分析，評價中肯。如米芾在《硯史》中說：“紅絲石作器甚佳。大抵色白而紋紅者慢，發墨，亦漬墨，不可洗，必磨治之；紋理斑石赤者，不漬墨，發墨有光，而紋大不入看。慢者經暍則色損，凍則裂，干則不可磨墨，浸經日方可用，一用又可滌，非品之善?！倍啪U言：“青州縣紅絲石產土中，其質赤黃，紅紋如刷絲，縈繞石面，而稍軟，扣之無聲。琢為硯，先以水漬之乃可用。蓋石質燥渴，頗發墨?！?/p>

元代，紅絲石開采與紅絲硯制作已近沉寂。雖然青州黑山紅絲石洞口石壁留有“大元至正二年”的鑿字，但從現存文獻來看，整個元代幾乎沒有留下什么與紅絲石、紅絲硯相關的資料，也未見有元代的紅絲硯實物傳世。

明清兩代，民間雖然也曾在黑山開采過紅絲石，并在洞口石壁鑿留了“洪武二年”“弘治七年”“大清乾隆”“道光七年”“同治三年”等字，但想必所獲石料極少。特別是近百年來，紅絲硯幾乎湮沒無聞。

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在當地政府的高度重視下，在臨朐縣老崖崮附近發現了紅絲石礦脈，臨朐紅絲硯生產得到恢復。1978年以來，用臨朐紅絲石制成的紅絲硯先后在北京、濟南及日本、美國、新加坡、香港等地展出，紅絲硯的石質與制硯技藝受到了諸多國內外知名人士的贊揚。趙樸初先生在1978年觀看紅絲硯新作之后，即興賦《臨江仙》一首，并手書五言詩一首：“昔者柳公權，論硯推青州，青州紅絲石，奇異蓋其尤，云水行赤天，墨海翻洪流，臨硯動豪興，揮筆勢難收，品評宜第一，吾服唐與歐。”啟功先生也作詩贊曰：“唐人早重青州石，田海推遷世罕知，今日層臺觀魯硯，百花叢里見紅絲?！比缃?，臨朐縣已有多家紅絲硯生產廠家，在造型、雕刻等方面都有不少創新，紅絲硯的發展進入了繁榮的新時期。

二、石質石品

紅絲石的主要特點是紅黃相間，以柑黃地紅刷絲紋、紫紅地黃刷絲紋、豬肝色地灰黃絲紋等為主。有些石料有的具有石眼，靈動有趣；有的具有金色條帶，閃光耀眼；還有的具有點點黑斑，如同殘留硯上的墨痕。這些絲紋虛幻神妙，回旋變動，縈回石面，紋理變幻無窮而次第不亂，構成了紅絲硯特有的文采。可謂：云紋、水紋、冰紋、刷絲紋，天然成趣；山川、云龍、草木、異鳥獸，渾然天成。其硯質潤理滑，色澤華褥而不浮艷；硯面似有脂液滲透，手拭如膏；發墨如油，墨色相凝如漆。誠如宋代書法家唐詢所言：“色若晚霞，絲若雞血，堅而不脆，硬而不滑，手握似有溫柔感，輕敲則響聲清脆，發墨好且如漆色，不損筆毛，溫如良玉?！薄段髑宄幾V》也云：“紅絲石出臨朐縣，其色紅黃相間，佳者絕不易得，故世罕流傳。是硯紅絲映帶，鮮艷逾常，而質古如玉，詢為佳品?！?/p>

紅絲石產地之一的青州黑山，自中唐以來紅絲石就極為難得，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勘探結果也證明黑山紅絲石資源已經枯竭。紅絲石的另一產地臨朐，如今所見紅絲石多出此地，其色澤、花紋、石質、石品隨開挖地點不同而有所差異：

（1）臨朐老崖崮：大多顏色艷麗，紋理豐富，石質潤澤，品種較多。

（2）臨朐栗溝村：以紅底紅絲為主，間有紅底黃絲，常有豆青色石眼出現，石質潤澤發墨。

（3）臨朐石灣崖村：以紅底黃旋花紋為多，間有紅地無紋，顏色對比明顯，石質潤澤，石層較厚，理稍滑，發墨稍慢。

（4）臨朐宮家坡村：佳者顏色紫紅，絲紋金黃，石質潤澤。偶有帶鐘乳邊的紅絲石出現，質地更好。

（5）臨朐三洋山、王家河、井頭等村都有紅絲石產出，其品類大同小異。

三、形制與樣式

紅絲硯的形制多種多樣，并無定制，多是根據不同時代人們的審美習慣，在繼承中創新發展而成。通?？煞譃橐韵氯N：

（一）隨形硯

以硯的自然外形為主體，在保持整個硯體穩定、協調、勻稱的前提下隨形變化，靈活設計。隨形硯的形制變化不定，無固定規矩，但如何隨形而動制出佳硯，則需要制硯者有較高的綜合素質，需要人石之間有較為默契的配合。如下圖中的清代“青州紅絲石硯”就是隨石材原狀略加打磨成形。硯面開斜通式硯池，低凹處為墨池，上緣刻篆書銘。充分體現了該硯石質堅實細膩，光澤柔和，甚為妖艷的天然紅、黃美麗條紋，天然美感勝于人工。

（二）規矩形硯

以圓形和方形為主，圓形為正圓形、橢圓形、半圓形。方形為正方、長方、六棱，八棱。周正勻稱，簡樸大方。如宋代“唐彥猷作紅絲辟雍硯”與《西清硯譜》中所收紅絲石四直硯。其中紅絲石四直硯如下圖，“硯高三寸六分，寬二寸四分，厚七分，石質細潤，黃理而紅絲，邊勒四直，受墨處正平?！敝幸幹芯?，穩重大方。

（三）象形硯

即模仿自然界天然產物形體而制作的硯。如箕形硯、鐘形硯、琴形硯、笸籮硯、各種瓜果形硯以及吉祥動物硯等。如《西清硯譜》中所收的紅絲石硯就有鸚鵡硯與風字硯。其中舊紅絲石鸚鵡硯，“硯高五寸，寬三寸三分，厚七分，舊坑紅絲石為之。橢圓式，琢為鸚鵡形，色黃而澤，硯面正平，斜帶紅似，縷縷墨池上。左方鸚鵡首亦帶紅絲，赤如雞冠，左顧作飲水狀，左右側兩翼下垂，下左方尾上卷，翎羽分明，生動可愛。”紅絲石風字硯，“硯高三寸八分，上寬二寸四分，下寬三寸八分，厚七分，臨朐紅絲石琢為風字形，硯面寬平，墨池深四分許，式古雅而便染翰，硯背正平，無復手?！?/p>

四、制作技藝

（一） 采石

在出產紅絲石的坑內，用脹釬一層層地撬去表面的風化石，待露出可用的紅絲石時，再用小脹釬、小手錘等將石料一塊塊地開采出來。

（二） 選料

先將坯石洗凈塵土，在水中浸泡一下以辨清紋理，然后用手錘、鋼釬進行初步修整，也可用金剛石手電鋸進行切割。

（三） 設計

由于紅絲硯多有天然紋理，因此要根據天然紋理巧妙設計，隨紋理進行施藝，巧用其紋而不傷其紋，使紋理、造型、雕刻融為一體。對紅絲石上有“蟲蛀”邊與“全自然”邊的，在造型、雕飾上都應當注重硯體與邊相的協調統一。如有一塊下方天然紋理為水波紋，中部紋理形似浪花，頂部為一片金色的自然邊紅絲石，經制硯者巧妙構思之后，據此紋理，別不施藝，只在水波與浪花之間將墨堂鏟成一輪紅日，巧妙地將其天然紋理與人工雕刻融為一體，呈現出東海日出的自然景觀，洋溢出一種奮發向上的精神。

（四） 雕刻

可分為粗雕、細雕與精雕，具體使用工具與雕刻技藝可參考端硯與歙硯。

（五） 打磨

用油石、沙石加水將雕刻后的紅絲硯打磨平滑，以更好地凸現紅絲石自身的天然紋理與色澤。

（六） 包裝

將加工好的紅絲硯裝入預先定制好的木盒或錦盒中。

（作者系中科院研究生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