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教師的文化自覺

將音樂作為文化或文化中的音樂來教授是音樂人類學家提出來的，現在已作為國際音樂教育的一個重要觀念。音樂作為文化的觀念對于我們教師為什么重要呢？那是因為我們每個人都是生長在一定的文化環境中的，音樂也是生長在一定的文化環境中的，我們理解一種音樂自然需要了解這種音樂是如何生長在其文化之中的，就像植物生長在何種環境、土壤、季節、氣候之中的一樣。這樣理解音樂就是理解一種文化，這是一個重要的理念。文化的概念很大，而且對小學生并不是要講很多文化的概念，重要的是我們老師在教學中需要有這種總體的考慮。在這里我想講講這種總體的考慮是什么。大致來講，需要有三方面的考慮。

首先，中華母語音樂文化與文化身份的教學。中華母語音樂文化是一個較大的概念，整體上包括中華各民族各地區音樂文化，具體來講對每一個地區、民族都有所不同。首先應該從本地的音樂母語開始有所了解，包括方言、民歌、戲曲等都是很好的切入點。特別不要忽視方言的民謠、民歌、戲曲，它對理解地方方言音樂母語的特性有基礎性的功效，再逐漸聯系到不同方言音樂和民族音樂。由此，還需要鏈接這些音樂的歷史與傳承，即我們祖先是如何傳承音樂和使用音樂的，包括中國固有的樂種、樂譜、樂器以及不同文化功能和語境的音樂等等，這些都是我們的音樂文化身份。對一二三年級的同學較多的是感性教學，對中華各民族音樂有一些感性的認識，逐漸建立56個民族音樂的概念，為以后的母語音樂文化的感知和認知打基礎，形成母語音樂的文化積淀。中華文化音樂母語是我們身體與思想、生活與精神的紐帶。如果中小學、職業學校和大學課程與教學能夠符合中國各民族文化群體的經歷，那么民族之間相互的文化認同有利于促進和諧發展以及民族對國家的認同，對民族和文化族群的歸屬感和忠誠感，能幫助學生獲得參與公民社會活動所需要的知識技能及義務，并提升文化族群的文化認知水平。教學應幫助學生理解中國民族和文化族群音樂經驗的整體性，從多維度對中華民族音樂經驗和文化進行講解，使學生理解中華民族及族群重要的音樂歷史經驗、成果和基本的音樂文化模式，它能夠幫助學生對民族族群的傳統音樂成就和經驗形成更加綜合和感性的認識。

當代作曲家的作品都應該聯系母語音樂進行教學。如《梁祝》與越劇音樂，《黃河大合唱》與陜北民間音樂，鋼琴《百鳥朝鳳》、《彩云追月》與河南民間音樂、廣東音樂，《青藏高原》與藏族音樂，《贊歌》與蒙古族音樂等等，以此保持母語音樂文化的延續性與當代認同感。

第二方面，多元文化、多元音樂類型及文化價值觀與多種途徑的教學。多元文化音樂教學必須教授學生關注世界音樂文化的總體觀，包括五大洲，如非洲、歐洲、美洲、亞洲、大洋洲的總體狀況，這些音樂文化構成了世界多元文化音樂生活、多元音樂類型的豐富性。在小學一二三年級仍然要偏重感性教學。對于世界各國作曲家作品的類型要注意已有的評價和音響、音像資料及相關文化背景，可作一些相關藝術的鏈接。如古典音樂、標題音樂與建筑、繪畫、文學等的鏈接；音樂與民俗、民間藝術、生活方式、禮儀等的鏈接；還有音樂與舞蹈、戲劇、儀式等的鏈接。在小學階段，身體與音樂感相關的培養很重要。著名音樂教育家達爾克勞茲曾經講到：從小音樂的訓練必須從身體節奏的訓練開始。對于世界民族音樂的教學，不一定學生都喜歡。這就要注意，我們的音樂教育不是簡單地為了喜歡不喜歡。特別是小學高年級和中學生，我們逐步要求學生不以個人的好惡來理解世界音樂，我們要開始文化認知的教育。有的學生不喜歡戲曲或民歌，那是感覺的問題，我們要從人的成長和文化素質的要求上來考慮，要學會尊重、學會理解，理解異文化音樂經常是突破自我價值觀和擴大自己的理解能力，這樣培養的學生在將來與不同人、不同民族、不同地區的人交往時，能以對話、友好、平等的方式和相互學習的態度去交往。理解差異，就會突破自我；理解人類不同文化音樂和喜好，就會在更深層次上理解人類文化音樂的多樣性。這也是我們要考慮培養的多元文化價值觀。再則，音樂可以和各個學科鏈接。如地理、歷史、數學、物理、愛國主義、社會生活等。2000年我去美國訪學時，新英格蘭音樂學院的埃德森教授（他曾經于20世紀80年代應中國文化部邀請訪華）就對我講，他們有一個研究項目成果，就是到中小學去與校長、老師座談，如何將音樂鏈接到上述各個學科中。這樣，音樂在不同年級地理課、歷史課、數學課、物理課、社會生活中或多或少地可以體現，無形當中為將來的跨學科學習埋下了思維的種子。

第三方面，音樂教學回歸生活世界。有位學者在研究中美教育后有一句話值得注意：“我們將課本當世界，別人把世界當課本”。我們的音樂教學往往就是識譜唱歌，當然這也需要。現在南京小學三年級學生已經開始學習上網，網絡已經把我們和世界的音樂鏈接起來了。在20世紀80年代曾經有關于流行音樂要不要進課堂的爭論，這種爭論已經被當今迅速興起的信息社會所消解。許多音樂不用進課堂，學生都可以學會。我們老師有時候不一定有學生知道的流行音樂快而多。這也使我們教師面臨挑戰，音樂教育越來越是一個社會化的過程，而不僅僅局限在課堂。王耀華老師曾經提過音樂的“小課堂、中課堂、大課堂”就是指學生要參與社會的音樂生活。什么是好的音樂？什么是不好的音樂？老師也不能一錘定音，這自然需要給學生以一定價值引導和文化解釋以及好的建議。未來的音樂教師更多地要提供音樂行為的指導。我們在教孩子音樂時，認為孩子都是“白丁”，認為學習音樂課本才是音樂啟蒙。從來沒有考慮與孩子的生活經驗相際遇，即他們在家中、在電視中、在劇場、在城市、在鄉間等等生活和接觸中音樂已經和他們相遇。這一點尤其是教育現象學已經成為非常關注的現象。正如上次我參加教育部課標修訂時一位數學教授所言：講數學雙基，即基本知識和基本技能，不講數學的思想和數學與生活經驗的聯系。這段話對我們教音樂的老師也應該有啟迪。講音樂，音樂與音樂的思想即什么樣的音樂具有什么樣的思想聯系，音樂又與什么樣的生活經驗形式相聯系。我曾經對我的學生講過：我曾經學過四年二胡，文革在京劇團樂隊拉過八年小提琴，大學四年學作曲，研究生學民族音樂學，畢業后研究中國音樂、音樂人類學、音樂教育、世界音樂等，我發現音樂教育要做好是最難的，因為我們面對的是人，人是最不確定的，我們無法預測每個孩子的將來，人在變化的社會中成長。對待現在的學生，他們面臨的世界就是一個充滿變化的世界。因此，我們在教學中要經常和孩子們對話，要了解他們，我們的目標是通過音樂培養人，在當代社會就是一個既具有中國音樂文化身份和優秀品質又具有世界胸懷、眼光、善于理解世界和與世界交往的中國公民。這些觀念的培養都要從小做起，這也使我們教師面臨挑戰。

我們基礎音樂教育不只是教音樂的ABC，我們要有思想，比起那些藝術家，我們還要更多地學習當代教育學、倫理學、心理學、社會學、人類學、音樂人類學以及文化研究等等學科的理念。黃美華老師提倡用“文化”把課堂撐起來，她的教學課例如南通號子、海安花鼓，還有彝族、撒尼族的歌舞、走近貝多芬等等都較好地運用了她將音樂作為文化的理念。說到底，文化就是“人化”，在中國古代就是“仁化”。在此方面，中國音樂教育從基礎教育到高等教育都面臨轉型，音樂教育轉向文化的音樂教育回歸大教育即人文學科的教育，而不是小教育和局限在音樂學科的教育。這也是當今國際音樂教育以及中國音樂教育的大勢所趨。

（作者單位：南京藝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