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婭 翟坤
影子銀行造成的風險及其分散化解路徑※
李婭 翟坤
美國金融危機后,全球金融監管治理架構發生了重大變革,突出表現為在金融穩定論壇(FSF)的基礎上成立了金融穩定理事會(FSB)。針對國際金融危機中銀行業的種種不穩健表現,巴塞爾委員會出臺了銀行資本和流動性方面的一些監管準則,核心內容構成了巴塞爾協議(Basel)III。而游離于央行監管體制之外的影子銀行體系,是彌消國家宏觀調控能力的重要因素。在過去的十幾年間,世界范圍內影子銀行體系衍生出形形色色的金融產品和金融服務,幾乎完全顛覆了傳統金融市場的結構,讓傳統的監管體制無所適從,暴露出金融監管的疏漏,導致了貨幣政策的失效。2010年12月16日,BaselⅢ的最終版本確認了所有關鍵監管比率指標和生效時間,這必將為全球銀行業運營樹立新的規則。影子銀行引致什么風險?怎樣充分識別風險?在此基礎上,如何采取有針對性的規避、分散與化解對策?這些是中國宏觀審慎監管亟待解決的問題。
2008年的美國金融危機和2009年的希臘債務危機都對歐元經濟甚至全球經濟造成了重大影響,有分析指出藏匿在危機背后的推手之一就是影子銀行。
(一)影子銀行的內涵及運作機理
影子銀行又稱影子銀行系統,指行使銀行功能卻不受監管和少受監管的非銀行金融系統。影子銀行的具體形式包括投資銀行、對沖基金、貨幣市場基金、債券保險公司以及結構性投資工具等。影子銀行雖然是非銀行金融機構,但卻發揮著相當于銀行的功能。影子銀行為次級貸款者和市場上擁有富余資金者之間搭建了橋梁,成為次級貸款者融資的中間媒介。它們通過在金融市場上發行各種復雜的金融衍生產品大規模地擴展其負債和資產業務,在所有的影子銀行相互作用下就形成了彼此之間具有信用、派生和衍生關系的影子銀行系統。美國財政部長蓋特納認為,在經濟增長的高峰期,伴隨著影子銀行系統的迅猛增長,整個金融系統的結構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在過去20年間,一大批非銀行金融機構和各種投資工具紛紛涌現,大量影子銀行在金融市場中扮演著主角,在帶來金融市場繁榮的同時,其快速發展和高杠桿操作又給整個金融體系帶來了巨大的脆弱性,并成為席卷全球金融危機的主要推手。
影子銀行體系與商業銀行體系一樣,都是將全社會的儲蓄者和借款人聯系起來,但其方式不同于商業銀行吸收存款—發放貸款的機制,它是以與現代金融市場聯系非常緊密的各種金融工具的形式出現的。影子銀行的貨幣創造機制主要是通過影響金融市場流動性的途徑來實現,可以稱之為以市場為基礎的信用創造,與傳統的以銀行中介為基礎的信用創造互為映照。它們借助各種融資性金融工具,逐步替代商業銀行的信貸市場,或依托銀行信貸進行自我創造。信貸資產證券化就是最典型的運作模式。此外,它們通過為商業銀行提供信用風險對沖工具,如CDS,成為商業銀行信用管理的一個環節和交易對手,從而融入銀行的信用創造過程[1]。
(二)影子銀行在我國的表現形式
2004年以來,國內商業銀行不斷推出的理財產品和服務具備了國外銀行體系中影子銀行的諸多典型特征。例如,一些貨幣型或利率型產品非常類似于貨幣市場存款賬戶,大量掛鉤型產品相當于結構化金融工具,規模龐大的信貸類產品則相當于簡易型的信貸資產支持票據,其他一些產品則具有私募基金的性質。而且,銀行機構與銀行同業、信托、證券、基金、保險類機構之間的理財業務合作也已經全面展開。從總體上看,活躍于國外影子銀行體系的金融工具與業務關系,在國內銀行理財產品體系中幾乎都可以找到與其對應的簡易型版本。雖然這些理財產品存在于銀行機構內部,但是卻不受監管。它們在金融機構以及業務部門的層面上,所從事的仍是中規中矩的銀行業務,但是眾多交易賬戶的性質都屬于理財業務的范疇。銀行通過交易賬戶為客戶提供代理金融交易,也會提供一些理財顧問服務。影子銀行在我國只有在具體的理財產品和服務的微觀層面上才能被具體觀察到。
與國外相比,我國雖然沒有獨立的投資銀行機構和標準化的證券化管道,但這并不影響理財業務履行影子銀行的職能。在寬松理財業務監管環境下,銀行機構采用簡單、實用但充滿隱患的理財產品形式,在內部實現了“脫媒”、證券化和私募基金設立等影子銀行體系的運作實質。
在銀行收縮信貸規模背景下,影子銀行成為社會融資的主要渠道。影子銀行具備以下三個基本特點:一是采用批發形式進行交易;二是產品復雜,很少公開信息,進行不透明的場外交易;三是舉債經營,杠桿率高,整個體系處在監管的盲區,放大著金融體系的脆弱性。
(一)資金供應量失真,貨幣政策績效降低
2011年5月11日,國家統計局公布4月份居民消費價格指數(CPI)同比增長5.3%。數據公布次日,央行宣布從18日起提高存款準備金率0.5%,專家稱此舉雖然凍結了商業銀行3700億元的資金,但對于收縮流動性則是杯水車薪。里昂證券(CLSA)駐香港的鄭名凱認為,中國人民銀行很難控制流動性,讓銀行按額度放貸。他估計,中國融資總額僅一半來自銀行,其余部分來自各種信托公司、金融公司、租賃公司和地下銀行[2]。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影子銀行對我國緊縮性的貨幣政策具有很大的抵消作用。根據影子銀行的運作原理,它在我國主要通過兩種渠道釋放人民幣,進而造成貨幣供應量的失真。
1.銀行理財產品影響貸款投放規模
2010年央行制定的信貸規模上線為7.5億元,如果加上影子銀行體系進行的貸款投放規模,2010年的新增貨幣供應量將大幅提高。僅就銀行理財產品的信貸類和組合管理類這兩類影子銀行的產品而言,2010年前10個月信貸投放規模的保守估計量和樂觀估計量分別為2.38萬億元和4.26萬億元。如果加上2010年銀行實際新增的7.95萬億貸款規模,2010年全年銀行的新增貸款總量就很可能超過10萬億元,遠高于中央銀行設定的信貸規模上限,從而誤導、干擾了貨幣政策的目標制定。
2.企業以債替貸放大社會融資規模
2011年第一季度,2.24萬億新增貸款如期滑落,然而同期4.19萬億的社會融資規模卻與去年同期基本持平。在4.19萬億社會融資規模背后,企業債、銀行承兌匯票、委托貸款等非貸款融資方式,成為銀行貸款的有效替代。以江蘇省為例,據人民銀行南京分行披露的數據顯示,2011年1-3月,該省新增人民幣各項貸款1685.86億元,居浙江、廣東之后,列全國第三,然而新增同比大幅減少923.74億元;相反,銀行承兌匯票、信用證和保函三者合計相當于同期新增人民幣貸款的74.8%。江蘇工行人士透露,一季度該行人民幣新增貸款僅120億元左右,而各類表外業務增量則高達400億元,比人民幣貸款的3倍還多。2011年1-3月,江蘇省新增社會融資規模3533.5億元,為同期新增人民幣貸款的209.5%。這些主要是由直接債務融資工具大幅增加引致的[3]。
要控制貨幣量,降溫通貨膨脹,真正發揮貨幣政策的效用,就要在一定程度上管控影子銀行的發展,將其所創造的貨幣量納入控制范圍,更改社會融資總指標,以提高宏觀調控的經濟績效。
(二)影子銀行與實體經濟不吻合導致金融系統的不穩定
哈佛大學經濟學教授,前美國國家經濟委員會主任勞倫斯·薩默斯2011年5月20日表示,利率和GDP的增長速度應匹配,這樣國家經濟才是健康的;如果實體經濟增長和利率上升不匹配,就表明金融與實體經濟脫軌了。目前發達國家四大儲蓄貨幣占到全球60%的GDP,占到75%的金融資產量(沒有考慮金融衍生產品)。貨幣供應量每年的增長達到10%—15%,但實體經濟的增長量只有2%—3%。2010年影子銀行的存量就達到20萬億貸款,占到全球GDP的1/3。虛擬經濟的高速發展遠遠超過實體經濟,所以,它不可能保證貨幣和金融體系的穩定性。
在我國,影子銀行要發揮其有效功能,依賴于與實體經濟恰到好處的結合。當經濟處于不同的發展階段,市場規模大小不同對貨幣金融運行形態的要求就具有顯著差異,即貨幣、金融的運動與經濟的發展密切相關,它既不能滯后于實體經濟發展的需要(金融壓抑),也不能過分超越實體經濟發展的需要(過度發展)。金融業滯后于實體經濟的發展,不僅無法有效發揮金融節約社會交易費用的作用,而且不能促進經濟更快更有效率地發展。金融業脫離實體經濟過度發展,可能會帶來三個方面的影響:一是由于金融業過快、不恰當的放松調整,導致出現過于寬松的貨幣狀態,它會引發通貨膨脹、資產泡沫和經濟不穩定;二是金融超越實體經濟過度發展,成為純粹的投機市場,是社會資源的極大浪費;三是在實體經濟還存在大量管制和扭曲的情況下,過快、過度的對外金融開放,會引發貨幣或經濟危機[4]。
在過去金融發展的30年間,我國金融體系一直是在與世界其他國家的接軌中逐步演進的。自21世紀初以來,我國潛意識地將美國的金融模式看作是現代化的金融,對其簡單模仿甚至過分迷信。2008年爆發的美國金融危機,充分暴露了美國宏觀貨幣、金融管理的內在缺陷,打破了美國金融模式的最優神話。因此,我們要用中國式的智慧面對和思考中國經濟,及中國經濟與世界經濟關系中的問題,并尋找中國金融發展的正確道路。
(三)影子銀行對我國金融業的監管提出了更大挑戰
1.傳統金融業監管的弊端
自證券、保險和銀行三個監管部門從人民銀行分離后,改革的滯后問題一定程度上表現為人民銀行與三個監管部門(一行三會)之間的協調問題。我國企業債券市場長期存在的“多頭管理、市場分割”現象就是該問題的典型案例。央行主管企業的中期票據和短期融資券,發改委主管企業債(主要是項目債券),證監會主管公司債。債券市場被人為分割,低效運行。在諸多問題上,部門間的意見不協調,又為部門內部少量官員“尋租”提供了空間。部門內部官員的“尋租”行為對決策者發出了對金融改革認知的扭曲信息,最終延緩了金融發展。
2.影子銀行監管的真空
表外業務是不計入資產負債表內,不形成現實資產負債,但能改變損益的業務。傳統意義的表外業務主要包括貸款承諾、資本性租賃、備用信用證、信貸擔保等。表外衍生金融產品具有的技術復雜、高杠桿性等特征使得表外業務的巨大風險難以被識別,容易導致風險敞口過度,但這些又只在造成損失時才能被證實和發現。如銀行發行的次級債,由銀行相互持有,名為防范風險,實際上并不能起到防范系統性風險的作用。匯金公司發行債券補充金融機構的資本金,但大量的債券持有者集中于本國的金融系統,嚴重影響了資本防范系統性風險的作用。金融創新、不受監管的影子銀行(“準金融機構”)、金融控股的快速發展都通過監管套利與規避監管。大量的金融業務被移出監管機構的視野,由影子銀行(或監管較松的金融機構,如信托公司等)進行實質運行。中國長期面臨監管真空和因協調不力而引發的金融過度擴張的風險。
我們認為,在長期負利率的宏觀環境下,存款資金需要尋找保值渠道,為此,影子銀行在我國產生是不可避免的。如果連續提高利率改變負利率的狀態,那么,它可能會刺破經濟泡沫,引發金融危機。如果限制影子銀行的發展,例如提高對銀信理財合作的要求,而在企業需要融資,銀行追求利潤的動力下,其他隱形信貸通道,如信貸委托等又可能會增速發展。因此,要防范系統風險,只能在現有規模的基礎上引導和規范影子銀行的發展,而不能試圖遏制其發展。
2011年5月6日,中國銀監會主席劉明康指出,當前銀行業面臨三大風險:防范平臺貸款風險、房地產信貸風險和“影子銀行”風險,并表示今年將嚴格按照貸款新規中規定的貸款80%目標進行現場檢查和統計監測,同時加大對“影子銀行”風險的防范。
(一)建立全覆蓋影子銀行系統的法律支撐體系
近幾年,我國根據實際經濟情況在不斷地修改關于金融衍生品的法律法規,但至今還沒有完善的法律法規覆蓋影子銀行的整個體系。美國有《證券法》、《證券交易法》、《投資顧問法》、《信托契約法》等專門法律來規范投資銀行,而我國只有《證券法》和《證券投資基金法》,因此,還需要出臺相關的法律來填補投資銀行的監管盲區[5]。
(二)將影子銀行納入監管范圍
在防控“影子銀行”風險上,銀監會主席劉明康要求,要嚴格按照時間表做好銀信合作表外轉表內的工作,加強影子銀行問題的調查研究,做好跟蹤分析。銀監會對會造成高杠桿率的“影子銀行”和銀信合作高度關注。在具體的實施步驟中,我國應該吸取美國的教訓,加強場外交易監管,確保金融產品和金融機構都在監管范圍內;降低銀行和投資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規定影子銀行披露運作程序;增加產品的透明度;控制杠桿率等。
(三)控制過高杠桿率,減少風險源頭
一般而言,影子銀行的自有資金規模小,但業務量大,具有極高的杠桿率。據研究估計,2007年美國金融產品交易合約總額有530萬億美元之多,而賴以發起的擔保品即物質金融資產的實際價值只有2.7萬億,杠桿率達到200。所以,當金融資產價值發生縮水時,影子銀行牽涉的金融機構將無一例外地倒閉或破產。因此,要避免這種“倒金字塔”式的影子銀行的發展,就要嚴格限制杠桿率,保持一定比例的自有資本。為了保證有效實現,要設有專業、專門的監管部門,測定實際資產的價值和產生的收益率,進而規定合理的杠桿率。而這就對我國的監管部門提出了更高要求。
(四)規范金融創新,穩健推出金融產品
金融產品的創新只能轉移和分散風險,但并不能減少風險。例如信托計劃、理財產品等表外業務大多利用銀行回購和擔保作為銷售支撐,但實際上并未實現風險轉移,具有較強的風險迷惑性和隱蔽性。金融產品的質量是穩定金融體系的基礎,美國正是由于資產證券化的過度創新導致了風險累積,引發了全球的次貸危機。因此,我國在推出金融產品時必須要加強宏觀監管,并將其納入法制和規范的框架中,只有這樣才能將其負面效應減少到最小。
[1]袁增霆:《中外影子銀行體系的本質與監管》,《中國金融》2011年第1期。
[2]漢妮·桑德爾:《中國的影子銀行》,《金融時報》2011年4月8日。
[3]史進峰:《“一債替貸”崛起銀行全線布局》,《21世紀經濟報道》2011年4月27日。
[4]夏斌、陳道富:《中國金融戰略2020》,中國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46-55頁。
[5]李衛東:《關于影子銀行系統監管的幾點思考》,《金融會計》2011年第4期。
本文系山東省自然科學基金重點項目《國際金融危機對山東省經濟增長和勞動就業影響的實證分析與對策研究》(ZR2010GZ002)、中國法學會法學研究課題《中國公司區分立法問題研究》(CLS-D1071)、山東省社科項目《山東半島藍色經濟區漁業風險保障體系構建:基于互助保險視角》(11CJJZ06)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單位 山東財經大學統戰部、山東財經大學金融學院)
(責任編輯 張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