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克光
一個國家搞外交免不了要有外交辭令,不過外交辭令如果總是一成不變,就成了套話。套話的一個特點是以不變應萬變,問題是外交上的變化太多太快,機械性背書式的套話可能難以招架。套話的另一個特點是宏觀、模糊。概括性或許是外交語言的一個要素,但過度的宏觀與模糊會讓我們的外交主張變得不明確。許多套話近似于空話,比如“尊重(或傷害)感情”、“信守承諾”之類?,F(xiàn)在國內(nèi)也早已經(jīng)是“商品社會”了,不能指望人家資本主義國家跟你談“感情”,如果是在雙方利益博弈錙銖必較的談判桌上,則更是殘酷。信義為先雖是中國人的優(yōu)良品德,可任何人都不能指望別人、尤其歷史上以商與戰(zhàn)發(fā)家而且現(xiàn)實中還在靠投機維生的一些國家自覺遵守這個定律。
現(xiàn)在大家都在爭議中國外交的“韜光養(yǎng)晦”,以中國的體量和歷史,尤其今天國內(nèi)外的形勢,想再關起門來,兩耳不聞窗外事,是不可能的。而且真正的韜光養(yǎng)晦與實力并不相關,歷史上不乏一些小國弱國以杰出的才干撬動大國強國為己服務的先例,回想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中國與亞非拉國家的外交和上世紀七十年代中國的對美對蘇外交,不是也在窮困中以艱苦卓絕的作為為新中國博得了些許的尊敬和地位嗎?所以每當聽到或看到“增進傳統(tǒng)友誼”、“繼承老一輩領導人建立起的友誼”這些話時,我常常有種時空錯亂的感覺。別人哪個國家的外長、首腦不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在我們中國,共產(chǎn)黨的領導確實代代相傳,可人家國家早就“換了人間”,不一定對“老一輩領導人”還有“深切緬懷”。
在外交領域還常有一些大話,如“高度贊揚”、“意義重大”云云。至于那“贊揚”和“意義”到底有多“高”有多“大”,卻是難以細究的。再如“戰(zhàn)略伙伴”和“戰(zhàn)略競爭對手”之間到底有什么區(qū)別?一般人是不大懂的。
中國的外交人員給人的印象總是很謹慎,越來越艱難的外交工作也使外交表態(tài)變得更加深思熟慮。堅持原則是沒錯的,但我們不妨考慮把話說得新鮮一些,生動一點,有趣一點。不管我們愿意不愿意承認,上述情況與我們外交文化中某些落后的因素相關。中國人不乏個人的智慧與表達,但外交是集體的事務,最需要集體的智慧與表達,而集體事務恰是國人的弱項。在許多人頭腦中,國家的外交不僅是“官方”的事,還是“中央”的事,這些大事就不該有鮮明個性的話出現(xiàn)。這也許是中國外交語言比較“官樣”的根本原因。此外,多年來偏重以技術與經(jīng)濟背景選材用人的后果之一,是官場中主動、理想及文采的缺乏。這同樣影響到今天外交領域及其語言風格的形成。
中國早不是往昔的“天朝”,外交也早已不是君主和上層官僚的“雅事”,而成了與每個國民關系密切的實際事務。因此,外交語言必須改變,其背后的思維、體制也要與時俱進,至少要讓外國人及自個兒老百姓們聽得懂、聽得進和喜歡聽,讓中國外交更適應世界發(fā)展的形勢?!ㄗ髡呤峭瑵髮W傳播與藝術學院副院長、教授)
環(huán)球時報2012-0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