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明 (樂清市圖書館 浙江 樂清 325600)
陳 穎 (溫州市少年兒童圖書館 浙江 溫州 325000)
陳文眉 (樂清市圖書館 浙江 樂清 325600)
湯罡輝 (中山大學圖書館 廣東 廣州 510275)
價值觀的本質是主體的價值立場、態度和根本觀點,是行為的內在推動力,是決定行為期望、態度的心理基礎,代表一系列基本的信念和人對周圍事物的是非、善惡和重要性的評判。價值觀的主體是人,而人是有思想、有感情的,具有很強的主體意識,所以價值觀通常是充滿感情的,為個人行為提供正當的理由。
在國外,圖書館核心價值觀的研究主要是為了樹立區別于其他職業的標志并團結圖書館人[1]。美國圖書館協會(American Library Association,簡稱ALA)前主席Michael Gorman是圖書館核心價值觀最活躍的研究者和鼓吹者[2],其目的是為了幫助圖書館員樹立職業信念。我國圖書館界隨著黨中央提出建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的精神而逐漸將圖書館核心價值觀的研究列入議事日程,如2006年12月召開的中國圖書館學會2007新年峰會提出了“圖書館核心價值觀的再認識”議題。但我國對核心價值觀的研究多停留在介紹域外情況(如由于翻譯的不同引發了許多爭辯[3-4])及核心價值觀的定義、內容、意義和重要性等理論探討上,至今也未達成統一共識(如有人認為核心價值觀是恒定的,有人則否認[5]),不過,學術討論可以帶動從業人員認識到價值觀的重要性。
筆者以中國學術期刊網(CNKI)為檢索庫,用“圖書館+核心價值觀”作為檢索詞,檢索到在1979年1月—2011年9月期間共發表了74篇學術論文、8篇碩博士學位論文。其從數量來看并不是很多,而且由于大部分研究者都圍繞整體行業的核心價值、核心價值觀等關鍵問題去思考,使與圖書館采訪職業行為相關的、非圖書館整體性的、非核心的價值觀呈現研究空白。因此,筆者在參閱可檢索到的有限資料后,梳理了藏書發展過程中的幾種不同的價值觀,以彌補此研究的空白。基于價值觀的思考會影響人們的價值判斷和選擇,且不同的價值觀之間存在著一些沖突,筆者對其進行了統一討論,使其形成鮮明的對比,從而使大家有更深入的認知。隨著數字化的迅猛發展,雖然許多圖書館館藏中具備豐富的數字資源,并且圖書館之間加強了各種形式的共享合作,大大擴展了讀者的信息來源渠道,使讀者對圖書館的藏書工作很少產生質疑,但是少質疑不等于零質疑,我們應該主動剖析館藏發展中以不同價值觀為指導的行為偏差,以期使圖書館館藏更加科學、合理。
重藏觀是指以發展藏書數量為圖書館的主要發展思路和導向的價值觀,其核心思想是以藏書建設為主導,對藏書的流通情況、用戶的需求情況則較少關注[6]。由于這種價值觀有失偏頗,一些有識之士進行了“藏”與“用”的大討論,討論的結果是圖書館應該從以重藏觀為主導轉向以重用觀為主導發展。因此,圖書館開始逐步發展開架式閱覽,關注圖書的流通借閱情況、館藏資源的開發與利用問題,也開始研究用戶需求。我國自古以來重藏觀從未停息過。由于我國古代崇尚經典、尊崇圣人、效仿古法,導致圖書收藏風靡,注疏之風盛行,中國古代藏書者在重視收藏大量先賢典籍的同時,又因為尚古之風而使其藏書具有封閉性,一般情況下秘而不宣,非常不利于文化、思想的傳播。
“重藏不重用”的觀念在我國古代還表現為歷代君主為了不斷推行其專一的政策、思想,將文獻集中收藏不對民眾開放,但統治者可隨時查閱以資政。在我國古代,管理圖書的人有專門的官職,如史官、典書、校書郎等,他們從事的工作主要是藏書校勘、編目、修復等[7],但沒有設立專門的采訪工作崗位。因文獻使用者極少,使用權只限于皇親國戚和達官貴人等上層階層,這也方便了統治者實施愚民政策。
當代圖書館界中,也有個別人頭腦中還殘留著古代重藏觀的痕跡,如把自己當作私家藏書者,擔心文獻在流通中造成損壞及流失,尤其是古籍資源,提倡館藏目錄及館藏只供少數人閱讀且一律不外借,并且不重視文獻的開發利用,也不積極參與數字化合作項目;如視館藏目錄為珍藏品,僅提供瀏覽不允許下載使用,導致圖書館之間要實現共享采訪或建設聯合館藏目錄難度非常大。此外,還有兩種重藏觀,一種為測評某類圖書利用率不高后,將其轉移密集收藏,如澳大利亞不少研究型圖書館為解決存儲空間不足的問題,發展國家級紙質文獻存儲庫[8],這可以說是一種在考慮利用情況的基礎上進一步調整收藏的方式;另一種為不考慮利用率,反對剔除理論,主張完全、永久收藏,也不反對廣泛利用,如程煥文、潘燕桃在所著的《信息資源共享》一書中指出,一切信息資源都是有用的,一切信息資源都是為了用的[9]。這種觀念非常重視資源的收藏,因此其采訪工作以盡力搜羅齊全為目的,還添加反饋式的查漏補缺任務,即對于因流通丟失的、一時經費不足漏采的、書目不全漏訂的文獻都要后續補全。有人認為重藏觀的部分理念雖然已經不合時宜,但是在經濟欠發達地區重藏觀的作用依然存在[10]。并且,提倡重藏觀的學者會時常質疑、批判重用觀,如將古籍數字化的行為批判為破壞性保護[11],批判將陳舊讀物作廢品處理者是敗家子[12],批判某些圖書館高調宣傳辦借書證不再收取押金是對文化遺產和文明傳承的漠視[13]。
經典文獻收藏觀是指重視經典文獻的價值而專門給予重點收藏。這種觀念早在我國古代就已存在。例如,官府藏書旨在維護統治階級利益、統一天下民眾思想。統治階層常把典籍當作治國之本,非常重視對“四書五經”等儒家經典的收藏,導致儒家經典地位高于其他文獻。漢代被確定為治國安邦的經典有《典》、《謨》等[14];唐代統治者認為經籍是機神妙旨、圣哲能事的體現[15];宋代流傳有“半部論語治天下”的典故[16],用以強調學習儒家經典的重要。在國外,也有人論述了經典文獻的意義。例如,蒙達多里出版社出版的《伊塔洛·卡爾維諾(Italo Calvino)的書》系列叢書中的《為什么讀經典》一書[17],其中的文章大多寫成于20世紀70—80年代,重點闡釋了閱讀經典的意義。
近年來,我國經濟、政治、文化發展迅速。為宣傳中國文化,我國掀起了修讀經典的國學熱,從而使閱讀經典成為當今的一種時尚。專門研究目錄學的喬好勤教授曾大膽預測: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目錄學史研究可能出現一個低潮,之后會因興起的國學熱、漢學熱、傳統文化熱、古籍整理熱,又促進傳統目錄學的研究[18]。這種預測得到了驗證,當下確實又興起了經典熱。目錄學專家王錦貴教授認為:“一個學者如果沒有幾部經典墊底就會學術底氣不足。”[19],他還出版了《經典文獻與大學生素質教育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一書。北京大學在《關于設置本科生素質教育通選課的通知》(校發[2000]123號)[20]中強調,通選課要有利于學生掌握經典著作的基本精神,啟迪思路,這導致北京大學所列課程無論文理學科,許多都在附加說明中使用了“經典”的字眼,如經典符號、經典人物、經典藝術、經典實驗、經典理論、經典研究等。文化界名人(如易中天、王姝等)也開始鼓勵大眾閱讀人文經典[21-22],而持反對閱讀經典著作觀點的文章極為少見。只有范并思教授在其博客中質疑為大學生開經典書目或教大學生讀經典是不是一種值得推薦的學習方法[23]。
經典文獻為少數代表性著作,在發達的出版行業背景下,無論是哪種類型的圖書館都可輕易購置,加之收藏經典文獻沒有排它性,因此提倡收藏經典文獻一般不會有反對的聲音。我們思考的是,遠古時代的作品是否會有比較多的當代讀者能夠認真閱讀,尤其是表達方式另類的古文至今是否還存在版本失真等頗多爭議(如《中國基本古籍庫》中有許多缺字、錯字),是應鼓勵深入閱讀還是鼓勵作以研究?如果出版行業為了迎合經典文獻閱讀熱,專門組織一批專家挑選各個學科門類下的經典文獻,有意高調宣傳、高價銷售,圖書館應該如何應對?若都予以收藏難免會有附庸風雅之嫌。現今,對經典文獻評定沒有統一的標準,如筆者在實際工作中未曾聽到有讀者質疑圖書館未收藏某些經典著作,卻曾聽聞個別教授因圖書館沒有收藏其出版的重要著作而責怪館長。
與經典文獻收藏觀直接對應的是休閑閱讀收藏觀。例如,有的圖書館收藏游戲軟件、大眾化娛樂雜志等,在館藏空間的布局上盡顯休閑特色,讓讀者感到輕松、愉快,有人還提議高職院校開設休閑閱讀導讀課[24]。也有人認為公共圖書館發展休閑閱讀與現代圖書館平民化發展方向相一致,休閑閱讀表現為趣味性、自主性、普及性,可充分發揮圖書館的公益作用[25]。吳慰慈教授在《圖書館學概論》(2002年)中也增添了“文化欣賞娛樂消遣”的圖書館職能,認為圖書館是社區的文化娛樂中心[26]。但是我們也看到對于休閑收藏觀也有一些爭議,例如,曾有人反對圖書館不能僅僅滿足公眾的娛樂性需求,指出要明確圖書館與租書攤的不同[27];有人質疑少兒圖書館是否該在電子閱覽室安裝游戲軟件、質疑高校圖書館是否該收藏非學術性的書刊。
符合主流文化價值的藏書觀是指以主流文化價值觀為依據,主要收藏與其內容相符的文獻的一種收藏觀念。每個時代、每個群體的文化價值觀會趨向一致,形成一種主流價值觀,而且這種主流文化價值觀會成為社會的價值取向,并支配、制約和規范文化創造。在藏書發展并形成藏書特色的過程中,也會受文化價值觀的影響而形成特定的藏書文化[28]。反之,藏書文化也會反哺、強化社會文化價值觀[29]。
我國古代的文化價值體系中雖然包含了多個互不相同且沖突對立的價值觀,但儒家的價值觀在西漢之后一直占據主導地位。這種文化價值觀融合釋道兩家的思想精髓。當時的知識分子,不管其學習興趣、研究方向是什么,首要的任務即學習儒家經典。直到明清時期,才開始萌發“反對崇本抑末、主張工商皆本”的批判性觀點。我國古代的四大藏書體系——官府藏書、私家藏書、寺院藏書、書院藏書都受到主流文化價值觀的影響而形成不同的藏書特色。其中,私家藏書雖然靈活,但是國家可通過禁毀或征調的方式對其進行處置,如乾隆時期編纂《四庫全書》就被后人認定為“寓禁于征”的文化專制活動[30];書院藏書則普遍選用四書、六經和一些正史典籍作為其基本的教科書,內容不超出文史經籍范圍[31],而且書院藏書以教育形式推廣官方認可的意識形態,受到封建皇權的重視,可由上而下地推動書院藏書的發展[32];佛教、道教的思想觀念與儒家思想相互融合、兼容并包,因此寺院可保存大量的佛道經書[33](在我國古代的藏書中,還出現一些“偽書”,按現代人的理解則是有些作者要表達自己的思想卻又受到各種限制,只能采取各種手段作偽、包裝,使其有機會潛入主流收藏體系。)
1917年“新圖書館運動”后,圖書館藏書體系開始漸趨合理化。該運動強調藏書以滿足讀者的需求為宗旨。受其影響,我國傳統的厚古薄今、存中排外的藏書思想逐步改變,出現了古今并存、中西并重的局面[34]。李超平認為,建國后中國圖書館職業從來沒有缺少過核心價值觀,但是核心價值觀的確定過程,是一個自上而下的過程和圖書館職業對行政指令的被動接受過程。而始于2007年的中國圖書館核心價值的研究,具有了鮮明的自主性[35]。2007年前,除文革時期外,核心價值觀在相應歷史時期決定著圖書館職業的行動方向和價值評價。圖書館別無選擇,其使命、責任、行動方向、職業倫理……一切都被規定了,職業行為符合“規定”即正確的,反之即錯誤的。一直以來的職業信念都是對政府意志的迎合。按李超平的闡述,建國以來我國圖書館的藏書發展價值觀基本是在迎合上層社會的價值觀。筆者認為,無論是誰確定圖書館的核心價值觀,都會影響藏書發展的價值觀。例如,在高校里,無論是以民主方式形成的辦學理念還是長官意志形成的辦學理念,圖書館的發展規劃都要圍繞著既定的辦學理念來制定、配合、落實。隨著社會的進步,當出版自由后,收藏也應該自由,圖書館的收藏價值觀也可以是主流與支流并存。
持教化收藏價值觀的人認為:圖書館承載著信息和知識,傳播著文化與思想,并以它的館藏與服務隱性地孕育、感化、教育著人類,從而造福人類、造福社會,不隨時代、社會、思想、環境的變化而變化[36]。圖書館創立之初就設立了以教育教化為主的價值觀。杜威把免費學校和免費圖書館相提并論,并把圖書館員與教師放在同一高度,使社會上層對圖書館的教化教育作用看得至為重要[37]。1912年,民國政府公布《教育部官制》令,特別指出:“圖書館之教育,較學校之設置,其效力尤能普及。”[38]國際圖書館協會和機構聯合會與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認為,公共圖書館“既支持各級正規教育,也支持個人和自學教育”[39],促使圖書館產生了以社會教育職能為準則的價值觀。在列寧的圖書館思想中,圖書館的社會教育職能被提升到“政治教育”的高度[40]。列寧認為公共圖書館應該是國民教育的中心,是對群眾進行政治教育和文化教育的場所[41]。2007年,Domier S在《日本戰時圖書館:從閱讀指導到思想控制》一文中提到,由于戰時日本面臨重創,因此日本公共圖書館面臨著為公眾服務、指導公共閱讀、對公共進行心靈輔導等任務。日本教育界普遍認為,日本教育部在戰后的最大成就是針對戰時民眾的心靈創傷而推行的全民閱讀運動[42]。2003年,美國大學與研究圖書館協會(Association of College and Research Libraries ,簡稱ACRL)主席Lee Hisle在演講中提到了“職業的十字路口”——電子時代圖書館價值面臨的挑戰。他說,“傳統的如信息自由等核心價值需要重估,因為電子信息時代垃圾與珠玉共存,圖書館員應該承擔更多的社會責任,特別表現在為青少年提供健康的信息服務上”。為此,他寧愿被稱為“保守的圖書館員”[43]。
圖書館發展過程中,教化價值觀受到過比較嚴重的沖擊。據于良芝介紹,英美圖書館為確定新的價值觀,1941年曾作過著名的“麥克考爾調查”[44]。此調查發現,公共圖書館的讀者喜歡閱讀通俗小說類圖書,他們利用最多的是圖書館的通俗讀物中心的功能,與圖書館對市民實施教育教化的職能存在差距。在面臨是否要堅持教育教化原則的問題時,英美圖書館選擇了尊重讀者的原則,并強調圖書館的服務是不加質疑、偏見、限制的,是寬容的[44]。徐金華認為,我國公共圖書館的藏書利用率低,跟我國強化教育教化職能而忽視其他職能有關,無視讀者的多樣化閱讀需要會造成藏書利用率長期居于較低水平的后果[45]。黃純元先生則指出,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圖書館員比讀者更高明,也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說明圖書館員所提供的精神食糧優于讀者自己選擇的[46]。在圖書館實際工作中,經費有限導致圖書館在采購文獻時,必須遵守一個價值觀來進行選擇,而不能隨意、自由地挑選。部分高校、科研圖書館考慮到采訪員素質不高會漏選重要的文獻,因而提高其上崗的學科、學歷底線,并設立學科采訪員制度,還邀請專家一同選取文獻,但這都只是更換具有不同價值觀的選取文獻的人而已。擯棄了傳承與教化的收藏價值觀后,館員采購文獻依舊不能轉化、過渡到知識自由的理想階段,其只能提示館員不要采用單一的價值觀。筆者認為,我們不能因為追求自由、平等而抹殺、否定各類型圖書館館員采購文獻的智慧。在無限的資源中挑選有限的資源以充分滿足讀者閱讀需求,其本身就是一種智力勞動。
科學發展的藏書觀是指在藏書建設中要堅持科學發展的觀念,要為藏書發展提供科學的理論依據,并在藏書發展中運用科學的數量統計指標進行控制。例如,在藏書建設理論中,曾出現過零增長理論又稱穩定狀態理論、三線典藏理論、二八定律理論。近年來,隨著對藏書建設的日益重視,我國進一步發展了館藏發展戰略、館藏發展(規劃)政策研究理論(中國港澳臺地區較早發展且已經制定了館藏發展政策,1987年中國大陸地區還嘗試進行過發展戰略的研究[47])。例如,戴龍基主編的《文獻資源發展政策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匯編了普通高等學校圖書館文獻資源發展的各種指南文件,還羅列了各種研究報告[48]。該書的寫作目的是為了全方位地指導高校圖書館較為科學地進行藏書建設,以避免采訪工作中歷來被人詬病的采訪員的主觀、經驗化行為。目前,廈門大學、中山大學圖書館都制定了館藏發展政策。在《中國科學院文獻情報系統2006—2010中長期發展規劃》[49]中,也提到了館藏發展的內容,如“通過集團采購,網絡版外文期刊達到4 000種,覆蓋主要領域的核心期刊;網絡版中文期刊覆蓋所有領域”。
就理論而言,研究、制訂館藏發展政策可方便采訪員全面衡量整個讀者群的需求結構;可明確館藏在未來數年內的發展目標,使采訪行為也逐步規劃化、有序化;可促使各學科、門類圖書的采選與學校學科建設相適應;可民主協商館藏的發展特色,以調動每位采訪員的工作積極性。研究、制訂館藏發展政策(規劃),將采購工作當作一個項目來科學化管理,也確實讓采訪工作越來越精細化,因為每一次采購行為都需要綜合考慮各種因素。并且,采購的文獻需要經得起各種數學模型的測評,以資證明采訪效率。就實踐而言,采訪工作不能遵循某種準則進行流水線般的作業,因為采訪活動會遇到各種既定發展政策之外的其他困擾因素。例如,制訂采訪經費時會因每本書的標價(漲價幅度)不同而無法控制采訪數量;采訪經費無規則時,采訪活動也會無序,尤其是當財政經費下撥后一般要求短期內完成一次性巨額文獻采購任務時,往往無法完全按照采訪政策進行,并且對于專項資金必須專款專用,采訪員無法進行選擇,對于捐贈購書款也是如此,有的捐贈購書款者會明確指出采購文獻的范圍,導致采訪行為無法實現“科學決策”。因此在實踐過程中,科學意義上的制訂采購指標、參數、模型常常被迫淪為紙上談兵的作秀行為。此外,除去外在的不可抗拒的影響因素,館員的個性思維、知識結構也會影響到采訪行為。
從某種程度而言,追求科學意義的指標就是在追求共性的指標。尤其是剛入職不久的圖書館員,他們熱衷于用各種數量統計來說服上級及讀者,以證明采購的文獻是核心的、重要的、被同行認可的。追求另類收藏價值、創新價值的圖書館員則傾向于標新立異,擯棄大眾化的思維,力圖館藏人無我有。以顧頡剛先生為例,他首次作為中山大學的圖書采訪員時,致力于改變收藏方向,爭取使圖書館館藏成為普通人都可使用的,專家也可以使用館藏進行研究[50]。他外采時很快發現供需雙方在購買文獻觀念和選擇上的差異,認為供應商只懂正統派的藏書,導致館藏文獻重復,所以還親自到舊書店及小書攤尋找文獻[50]。杜定友曾對顧頡剛的《購求中國圖書計劃書》大加贊賞,并親自做跋語:“一般圖書館藏書不出四庫之門,推崇‘古文圣道’,這種傳統觀念極為錯誤,害人非淺;以往圖書館以藏‘書’為重,不重視其他有用之材料,這也是根本錯誤的。圖書館收藏應以‘人類的記載’為范圍……非但收藏歷代文獻,而且對于瑣屑、最新近的材料,尤為特別注意……現代的圖書館,不是一個死的保守機關。他的機能,在運用館內所藏,以求文化之進步與發現。所以我可說圖書館是‘社會的頭腦’,‘學者的靈魂’。”[50]70多年后的今天,中山大學圖書館在重新認識顧頡剛收藏的碑帖時,甚為感慨這些藏品的實物史料價值、文物考古價值和藝術參考價值[51]。又如,中山大學圖書館近90歲的終身榮譽館員劉少雄先生,特意在其辦公室悄悄收藏了文革期間不同版本的《毛主席語錄》883冊, 2009年這些紅寶書在拍賣市場高價入市[52],我們才認識到它的價值。
藏書發展中的科學主義觀念,既具有實證主義特征——把處理哲學和科學的關系作為其理論核心,也具有科學至上和科學萬能的傾向與方法中心主義特征——以方法為中心或以技術為中心去解決問題,容易陷入方法至上的科學主義境地。如果以科學為最高價值標準,把藏書發展完全科學化,把科學主義與崇尚科學相混淆,則容易否定人文精神,否定個體館員的特殊價值觀取向,只追逐短期內的可統計、具有顯示度的各種數據指標。藏書發展中的科學主義觀念,實際上是在追求某種規律、尋找某種真理,但蔣永福先生曾提出,源于社會意義上的“真理”,其實都是人的主觀意志制造和建構的產物,并不具有純粹的客觀性、必然性,或者說,所謂“真理”,其實都是由權力(包括學術權力)生產出來的[53]。藏書發展中的科學主義觀念,也與“信息自由”相抵觸。美國圖書館協會早在1948年就推出了《圖書館權利法案》,并將“信息自由”定位為圖書館職業的最高原則[54]。如果使用數理統計法僅將基于統計意義上的核心、重要資料收藏并呈現給讀者,實際上也是剝奪了讀者自由、平等利用信息的權利。杜威提出的選書三原則:“最好的圖書、最多的讀者、最少的開支”,就有“審查”內容之嫌[55]。值得注意的是,企業界人士喜歡使用價值觀的術語,從語句上不會對其業務產生絆腳的地方,而圖書館使用自由、中立價值觀后,其基本采訪業務都受到了干擾,導致延伸服務也難以開展[56]。
筆者以上主要列舉了5種館藏發展的價值觀,但每一種都不是完全獨立、絕緣、互斥的,文中個別質疑觀點也同時出現在幾種價值觀里,由于版面有限,本文不重復論述。
圖書館的藏書建設、發展深受不同時代的政治、經濟、文化等因素的影響,尤其是在具體的業務操作中,容易受個體或整體主流價值觀的影響。當圖書館的藏書建設在不同的發展階段發生技術或思想觀念的重大變化時,我們需要調整好自己的價值觀,使其與之相適應。從古至今,價值觀的轉變、調整及將其應用于指導藏書發展、建設工作始終是重要的研究議題。當我們在藏書工作中遇到不同價值觀的質疑、碰撞、沖突時,不能強求對方與自己相一致,而是應深入思考其價值觀的來源,共同理性探討不同價值觀的利弊。尊重彼此之間不同的價值觀,才能在探討中激發新的價值追求。此外,在圖書館核心價值觀難以統一認識時,不妨從小處入手,可以更容易逐步識別、確定有特質的核心價值觀。
有人說,“業界不斷發出圖書館‘被邊緣化’的呼聲,其實這是圖書館核心價值觀體系不明確的具體表現,或者說是圖書館核心價值觀被日益發展變化的信息環境所駕馭的體現。圖書館核心價值觀就是圖書館可持續發展的根本”[57]。但筆者認為,自古以來藏書價值觀都處在不斷的變化中,但一直未影響到圖書館的存在與發展,而且每個歷史時期都會有一種主流的藏書價值觀影響著館藏發展,目前的社會環境因提倡和諧、多元價值觀并存,較難形成統一、主流的價值觀。價值觀多元與否并不是構成圖書館是否會被邊緣化的重要因素。研究者找不出最為核心的價值觀,正說明價值觀是開放式變化發展的。不同價值觀之間發生沖突,形成矛盾,屬于正常的現象。并且從價值哲學而言,價值多元是客觀存在的。
[1]Sager D.The Search for Librarianship's Core Values[J].Public Libraries,2001(4):149-153.
[2]俞傳正.圖書館核心價值的歷史解讀[J].圖書與情報,2007(3):10-14.
[3]高 放.國內圖書館核心價值觀研究面臨的挑戰和問題[J].情報資料工作,2007(6):21-23.
[4]潘燕桃.圖書館核心價值觀相關問題辨析[J].圖書館雜志,2011(2):13-16.
[5]梁燦興.圖書館核心價值觀的性質與結構[J].圖書與情報,2009(4):1-5,15.
[6]王敬福.Web2.0環境下圖書館核心價值的實現[J].情報資料工作,2009(6):80-83.
[7]徐凌志.中國古代藏書理念研究[J].圖書館論壇,2004(6):124.
[8]Genoni P.Towards a National Print Repository for Australia:Where from and Where to?[J].Library Management,2008(3):241-253.
[9]程煥文,潘燕桃.信息資源共享[J].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 2004:18,24.
[10]王堅方.改革開放30年圖書館核心價值觀的嬗變[J].圖書館論壇,2008(5):4-7,125.
[11]程煥文.建設性破壞與破壞性搶救[EB/OL].(2010-01-31)[2011-05-04].http://chenghuanwen.z.infzm.com/2010/01/31/.
[12]程煥文.圖書館界有多少敗家子?[EB/OL].(2009-03-22)[2011-05-04].http://www.danganj.net/bbs/viewthread.php?tid=15729.
[14]史仲文, 胡曉林.海納百川藏書博覽[EB/OL].(2009-03-22)[2011-05-04].http://kyxyz.net/zyk/tsg/中國史地/中國全史/11053.pdf.
[15]柯 平.中西古代目錄學比較研究[J].津圖學刊,2003(2):1-9.
[16]半部論語治天下[EB/OL].(2011-10-15)[2011-05-04].http://www.dizang.org/wj/jkgs/135.htm 2011-10-15.
[17]為什么讀經典[EB/OL].( 2006-11-20)[2011-05-04].http://www.southcn.com/edu/newbook/dushu/200611200501.htm.
[18]彭斐章,謝灼華,喬好勤.目錄學研究文獻匯編[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1996:18-19.
[19]藍天白云.中國科協年會簡記 [EB/OL].(2006-09-19)[2011-05-04].http://hi.baidu.com/blueyye.
[20]關于設置本科生素質教育通選課的通知[EB/OL].(2000-12-10)[2011-05-04].http://w3.pku.edu.cn/announce/xuanke.htm.
[21]賢才文化.勵智哲理睿光:2[M].長沙:湖南文藝出版社,2009:67-68.
[22]楊占平.新批評文叢:第1輯[M].太原: 三晉出版社,2009:131-136.
[23]老槐.北王南葉,對論經典[EB/OL].(2004-12-26)[2011-05-04].http://publishblog.blogchina.com/blog/tb.b?diaryID=445154.
[24]范 晴.高職院校開設休閑閱讀導讀課的思考[J].北京勞動保障職業學院學報,2011(2):57-59.
[25]張 潔.論休閑閱讀[J].佛山科學技術學院學報: 社會科學版,2001(3):42-46.
[26]吳慰慈,董 焱.圖書館學概論[M].修訂本.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2:81.
[27]秦 儉.圖書館價值取向論析:圖書館形象的哲學思考之二[J].圖書館論壇,2002(4):14-15,36.
[28]焦樹安.中國藏書史話[M].上海:商務印書館,1997:45-61.
[29]賀 霞.官藏、私藏書及其對我國古代文化的影響[J].圖書與情報,2006(5):67.
[30]楊 虎.中國古代私家藏書活動文化特質初探[J].西南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1(5):102.
[31]張學軍,馬明霞.簡論我國古代書院藏書[J].圖書館理論與實踐,2005(1):63.
[32]鄧洪波,肖新華.宋代書院藏書研究[J].高校圖書館工作,2003(5):49.
[33]劉永華.唐代國家藏書初探[D].濟南:山東大學,2005:39.
[34]韓繼章.中國圖書館百年史中的三次思想啟蒙[J].圖書館,2006(1):3-10.
[35]李超平.中國公共圖書館核心價值觀的形成與演變[J].中國圖書館學報,2008(6):19-24,89.
[36]吳 燕“.傳承與教化”:圖書館的核心價值[J].科技情報開發與經濟,2011(21):90-92.
[37]韓 玨.圖書館的功能多元及其價值博奕[J].圖書館,2007(3):11-16.
[38]范玉紅.中國近代圖書館建設的社會教育意識[J].圖書館,2005(4):13-16,21.
[39]菲利普.國際圖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公共圖書館服務發展指南[M].林祖藻,譯.上海:上海科學技術文獻出版社,2002:98.
[40]朱建亮.論列寧關于圖書館事業的幾個基本思想[J].圖書館,2011(4):51-53.
[41]董清民.列寧教育思想研究[J].黃河科技大學學報,2011(5):86-90.
[42]殷敬華.大學圖書館德育功能提升研究[D].大連:大連理工大學,2010:3.
[43]Lee H.Crossroads of a Profession:Reflections of a Year1ong Discussion about E1ectronic Information[J].College and Research Libraries News,2003(7):504-505.
[44]于良芝.探索公共圖書館的使命:英美歷程借鑒[J].圖書館,2006(5):1-7,31.
[45]徐金華.圖書館職能和價值觀的思考[J].圖書館,2007(5):48-49.
[46]黃純元.追問圖書館的本質: 對知識交流論的再思考[G]//黃純元圖書館學情報學論文集.上海:上海科學技術文獻出版社,2001:171-187.
[47]沙勇忠.理論價值觀:考察新時期圖書館學研究歷程的一種方式[J].中國圖書館學報,1994(4):8-11.
[48]戴龍基.文獻資源發展政策研究[J].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
[49]國家科學圖書館2006—2010中長期發展規劃[EB/OL].(2007-01-31) [2011-05-04].http://joinus.las.ac.cn/about-nsl/developmentplan.jsp.
[50]殷 開.購書與整理:中山大學圖書館的初期發展與問題[J].中山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4):105-113.
[51]程煥文.中山大學圖書館館藏碑帖的整理與保護[J].中山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6):62-71.
[52]英國將拍賣1963版《毛主席語錄》[EB/OL].(2009-11-04)[2011-05-04].http://news.ifeng.com/history/zhiqing/ziliao/200911/1104_6858_1420323.shtml.
[53]蔣永福.不再追問本質:圖書館學理論的后現代走向[J].圖書情報工作,2010(1):5-7,90.
[54]Library Bill of Rights[EB/OL].[2011-05-04].http://www.ala.org.
[55]蔣永福.圖書館學話語的譜系學分析:圖書館學話語三大族系概述[J].中國圖書館學報,2007(1):12-16.
[56]王素芳.國外公共圖書館弱勢群體服務的發展研究:二[J].圖書館,2010(2):6-12.
[57]陳有志, 徐荻蕙.圖書館核心價值辨[J].圖書館建設,2011(4):9-1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