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斌斌 于良芝 (南開大學商學院信息資源管理系 天津 300071)
美國圖書館社會責任之爭出現于20世紀60年代末,并在此后持續進行,其主要是關于圖書館職業對一般性(即非專業性)社會問題(如戰爭、種族或性別歧視、環境污染等)應持的態度與立場的爭論。爭論的一方認為,圖書館職業應該通過行業協會和圖書館積極參與社會問題的討論、表態與解決,因為這是一個專業化職業應該擔當的社會責任;另一方則認為,圖書館職業對一般社會問題應該保持中立,因為對社會問題表明立場或加以推動解決是對圖書館職業核心使命的偏離、對信息自由核心價值觀的瓦解[1-3]。自20世紀60年代末,隨著社會不斷出現新的問題,圖書館社會責任之爭成為圖書館職業經久不息的辯論。
2009年以來,圖書館社會責任成為我國圖書館界討論的熱點問題之一[4-6],并且成為2010年中國圖書館學會年會分會場的主題。我國圖書館界對于“中國圖書館社會責任”的討論與美國同仁近半個世紀對圖書館職業是否應當承擔社會責任的討論在很多方面有相似之處。首先,討論的焦點均是圖書館職業對傳統核心使命之外責任的認識。范并思教授在引導這場討論時特別強調,“圖書館社會責任”是一個專有名詞,它不是指圖書館對社會承擔的任何責任,而是專指傳統圖書館服務之外的“分外之事”[7-8]。其次,對于圖書館社會責任的討論均是在社會發展面臨諸多結構性問題的背景下出現的,討論的焦點同樣也可以具體化為圖書館職業對這些現實問題的態度與立場。由此可見,即使我國圖書館界對于圖書館社會責任的討論與美國同仁的相關討論之間不具有直接的繼承關系,也至少具有一定的職業契合點。
然而,與美國圖書館社會責任之爭相比,我國圖書館界關于“中國圖書館社會責任”的討論缺乏兩種元素。其一,我國圖書館界的討論明顯缺乏爭論。雖然我國現有研究多是關于圖書館社會責任的個人見解,但很少有研究對其他觀點提出質疑,導致我國圖書館職業對“社會責任擔當”可能帶來的問題與挑戰(如對核心使命的影響)的討論不足。其次,我國圖書館界的研究缺少對國外經驗的歸納總結。美國同仁對社會責任之爭已持續了半個世紀,但我國很少有研究對其進行系統的介紹,這使我國圖書館界關于“中國圖書館社會責任”的討論錯失了很多國外同仁積累的、可資借鑒的職業遺產。
本文旨在通過系統梳理和介紹美國圖書館界對社會責任問題的爭論,探究社會責任之爭的緣起和演進發展,總結圖書館社會責任之爭為圖書館職業所積累的職業遺產,從而促進國內相關研究的深入開展。
20世紀60年代末,圖書館社會責任之爭始于美國圖書館界并以美國圖書館員為核心。當時整個美國社會動蕩不安、社會問題突出,這構成了這場爭論的直接社會背景。Duchac Kenneth曾通過一系列事件展現了當時美國社會的狀況:1年之中兩位重要國家領導人被謀殺;在對越南的戰爭中25 000余名青壯年喪生,美越戰爭嚴重沖擊了美國國內經濟,導致全國反戰運動此起彼伏;教育危機突出,教育機構面臨著來自學生、教職工和行政人員的全面敵對;各城市搶劫和燒毀房子的案件不斷,這也預示了更為嚴重的種族危機[9]。正是這些不可調和的矛盾使得一些激進的社會思潮(如無政府主義、極端國家主義)不斷涌現,整個美國社會彌漫著對現有社會秩序和權威的質疑。
在這種社會狀況下,圖書館職業內部的激進派認為,美國圖書館協會(American Library Association,簡稱ALA)對于那些影響美國社會、政府及整個世界的重大問題關注得太少。因此,這些激進派學者在1968年的ALA年會上聯名請求ALA設立社會責任圓桌會議(Social Responsibility Round Table,簡稱SRRT),“為關心這些社會問題的圖書館和圖書館員提供一個發聲的渠道”[9],由此拉開了這場曠日持久的爭論的序幕。
圖書館社會責任之爭的雙方從一開始就進入旗幟鮮明的對峙狀態,爭論的焦點是圖書館職業承擔社會責任的正當性問題。針對激進圖書館員提出的圖書館社會責任問題和成立ALA社會責任圓桌會議的呼聲,以明尼蘇達大學圖書館學院院長Berninghausen為代表的反對派認為,圖書館職業根本不具有參與解決社會問題的正當性,這種參與只會給圖書館職業帶來破壞和傷害[10]。Berninghausen等人提出的主要論據包括:
(1)關注社會問題偏離了圖書館職業的基本使命Berninghausen認為,圖書館職業的基本使命就是保障所有人能充分而自由地獲取信息,幫助他們運用自己的智慧對相關問題做出自主判斷[10]。試圖影響社會問題的解決勢必導致圖書館職業將注意力、時間、精力和資源投入到諸如戰爭、種族歧視及性別歧視、環境污染等社會和政治問題上,這是一種偏離職業使命的行為。而圖書館職業一旦偏離其基本使命,那么它在多元文化的美國社會中的存在價值必將遭受質疑。
(2)對社會問題的關注和表態是對圖書館職業客觀中立立場的顛覆 在不同的政見、宗教信仰、觀點之間保持中立,是美國圖書館職業長期堅持的立場。根據《圖書館權利法案》的要求,圖書館員應盡可能地收集有關某一事實或理論的所有觀點的出版物,不因其內容有悖于某些黨派或群體的意愿而拒絕收藏它們,也不因任何政府部門、ALA或任何個人的要求而剔除特定主題的出版物;圖書館員致力于維護一個平衡的、不夾雜個人信仰或道德取向的館藏[10]。然而,館員們一旦受“社會責任”主導,就有可能刻意引導民眾做出“正確的選擇”,并為其判斷哪些資料是合適的、好的、正確的、應當收藏的,從而將代用戶選擇館藏作為自己的責任。同樣,一旦ALA在“社會責任”主導下對社會問題進行表態,就難免會表現出黨派性立場并制定相應的政策。這樣一來,圖書館員極有可能成為ALA價值觀(或黨派性立場)的執行者,并以此為導向教育民眾,促進社會改變。
(3)圖書館職業試圖影響社會問題的解決,是對信息自由原則的挑戰。 Berninghausen指出,《圖書館權利法案》要求圖書館員維護信息的自由獲取,反對任何組織或個人的任何形式的審查[10]。然而,試圖影響社會問題的解決勢必會導致圖書館員按其自身對問題的理解和解決意愿提供信息,從而使館員率先成為信息審查者[10]。如此一來,圖書館職業不再有理由抵制其他政治力量對信息審查的要求,削弱其作為“信息自由保衛者”的權威[10]。同時,由于信息自由是凝聚和統一美國圖書館職業的基本原則,在這一問題上的分裂還將意味著職業統一性的瓦解[10]。
面對Berninghausen等人的質疑,社會責任的支持者們提出,圖書館職業具有在完成專業使命的同時關注社會問題的一切理由,并應推動它們向特定方向發展直至最后解決。這些觀點包括:
(1)承擔社會責任是圖書館職業無法回避的課題Wedgeworth認為,圖書館是社會的組成部分,二者互相影響,相依而存;如果一個地區存在種族歧視、貧窮、戰爭等社會問題,那么當地的圖書館難以提供良好的服務;社會問題將破壞包括信息自由在內的任何自由,因此圖書館無法置身于社會問題之外[1]。
(2)針對“社會責任將顛覆圖書館職業中立性立場”[10]的質疑,Wedgeworth認為絕對的中立對圖書館職業來說從來就不可能。 這不僅因為圖書館受資金等因素的限制無法做到全面收集關于某一主題所有觀點的文獻,而且因為館員的工作決定他們必須對館藏做出選擇,排除那些愚蠢、非學術、表達不合邏輯的文獻[1]。事實上,在SRRT成立后的幾年里,并沒有出臺關于移除圖書館資料的決議,也沒有因為ALA要在重要社會問題上持有立場而迫使館員在館藏選擇上只反映一種觀點。因此,針對“社會責任將顛覆圖書館職業中立立場”[10]的質疑只是一種推測,沒有證據表明館員在社會問題上持有立場就會拋棄他們一直以來的承諾——在館藏中反映各方觀點以供讀者選擇[1]。
(3)承擔社會責任與維護信息自由之間并不存在對立 Wedgeworth指出,圖書館的首要功能并非如Berninghausen認為的維護一個平衡的、全面的館藏,而是滿足讀者的信息需求,即突出其服務功能[1]。從這個意義上講,嘗試著向讀者提供經過選擇的信息或向讀者推薦包含某一觀點的材料,是在綜合考慮讀者的需求、能力、興趣的基礎上更好地為其提供服務,并不構成對信息自由原則的威脅。同時,Wedgeworth也指出,信息自由原則也并非像Berninghausen宣稱的將某一問題所有方面的觀點展現給讀者,而是要維護信息平等,使信息弱勢群體也能獲得信息[1]。從這個意義上講,圖書館承擔關注弱勢群體這一社會責任不是在破壞信息自由原則,而是在真正地維護它[1]。
(1)社會責任圓桌會議于1969年正式成立 盡管在1968年ALA年會上,反對成立SRRT的館員擔心成立一個新的圓桌會議會給ALA帶來財政上的壓力、SRRT的政治參與會威脅ALA的免稅待遇,但是關于成立SRRT的請求還是得到了更廣泛的認可和支持,并最終以投票的方式通過,此后美國各州圖書館協會紛紛建立自己的SRRT工作組[11]。
(2)圖書館社會責任被賦予具體含義,SRRT的使命隨之確立。 早在1852年,波士頓市公共圖書館理事會的報告就提到了圖書館的社會義務(social obligations)[12],雖然社會責任的概念圖書館界早已存在,但其含義卻始終具有模糊性、歧義性及隨歷史條件而變化的不確定性[12]。在20世紀60年代末—70年代初的社會責任爭論中,社會責任的含義也成為討論的焦點。ALA新成立的新走向活動委員會(Activities Committee on New Directions,簡稱ACONDA)①在幾經搖擺之后,于1970年建議從3個方面定義ALA的社會責任:①圖書館職業對于改善甚至解決重大社會問題可以做出的貢獻;②ALA對于向美國公眾提供與社會問題相關的信息及教育、鼓勵公眾閱讀相關觀點和事實的一切努力給予支持;③ALA針對重大社會問題為其成員提供指南和幫助的意愿[13]。在這一含義下,SRRT的目標被確定為:為討論圖書館和圖書館員在面臨重大社會問題時應承擔的責任提供交流平臺;輔助ALA各單位交換有關圖書館活動的信息,以增進其對當前社會問題的理解;推動ALA及其下設機構幫助圖書館更好地服務于當前的社會需求;發起項目,安排展覽,執行其他合適的活動[14]。
(3)由于SRRT的推動和開展的相關活動,社會問題開始廣泛進入圖書館職業視野。 20世紀70年代SRRT開展的活動主題集中在反對性別歧視、反對同性戀歧視等領域。此后,圖書館職業幾乎從未間斷過對各類社會問題的關注及對本職業應在多大程度上參與、如何參與解決社會問題的爭論。
SRRT伴隨著第一次圖書館社會責任爭論的高潮成立并走向成熟,其后業界有關承擔社會責任可能給圖書館職業帶來的挑戰的爭論仍在繼續,爭論雙方除了繼續圍繞圖書館社會責任與職業使命、客觀中立與信息自由原則的關系等問題展開爭論外,還出現了一些新的爭論焦點。
反對圖書館承擔社會責任的一方認為,自從圖書館職業出于一些自認為“充分的原因”而成為社會問題的“干預者”之后,公眾對于圖書館重要性的信念開始動搖,對圖書館功能的認識逐漸模糊,致使圖書館經常面臨批評的聲音[15]。另外,William Uricchio認為,圖書館職業還有很多本職工作需要完善,ALA參與的社會問題最好直接與圖書館事業相關,而其他更大的社會問題(如環境污染、發展核武器、種族戰爭等)理應在合適的機構、組織中被誠實、開放地討論,他們的話語將更有說服力,他們的能力與專業也將更適合解決這些問題[16]。
支持圖書館承擔社會責任的一方則堅持認為,承擔社會責任不僅是圖書館事業進一步發展的需要,也是社會對圖書館職業的要求。首先,承擔社會責任是圖書館職業提升職業認可度、謀求更好發展的必要舉措。1989年Patricia Schuman在一份報告中指出,“由于圖書館職業疏離于社會問題的解決,民眾更多的是把圖書館當作圖書保存場所,而忽略了館員的專業性。”[17]Bruce J等人則進一步認為,圖書館職業若要牢固地立于專業化職業之列并得到良好的發展,就需要重新定位角色,承擔更多的社會責任,提升職業認可度[18]。其次,圖書館職業無法脫離社會環境而存在,因此對于影響本職業存在和發展的社會問題,圖書館職業必須開展研究并做出應對的努力。在現代社會,醫生不可能不關注工業污染、各階級的經濟狀況等社會問題,因為這些因素會影響人們的健康及其對醫療機構的利用;同樣,圖書館職業既然關注人們的讀寫能力、信息自由、信息的平等獲取、文化產品的保存和傳播,那么就無法漠視影響人類權利與尊嚴、人類文化形成與發展的社會、經濟、政治等環境。再次,當代社會越來越強調專業化職業具有本職服務之外的道德和倫理號召力,要求它們對社會承擔更多的責任[19]。Bruce J等人認為,如果圖書館職業試圖脫離對社會問題的關注,那么它將無法達到一個專業化職業應有的智慧和道德高度[18]。
2006年美國圖書館界圍繞圖書館是否應當參與解決環境問題而展開的爭論,體現出爭論雙方新的分歧點。反對者認為,環境管理并不是圖書館職業的核心目標,因而不屬于圖書館職業的責任范疇,理應由其他公共部門承擔;贊成者則強調,這是圖書館的道德責任,也是其提升社會形象的機會[20]。
伴隨著職業內部的困惑、爭論與反思,SRRT自成立以來開展了大量的與社會責任相關的活動。從已有文獻可以看出,這些活動主要集中在以下方面:反對性別歧視、同性戀歧視,關注和平問題,呼吁環境保護,幫助解決青少年問題,幫助失業人員等。
在反性別歧視、同性戀歧視方面,SRRT在成立之初就成立了女性工作小組,以專門負責制定相關政策并將其交由ALA審議,同時組織開展相關活動[21]。此后,SRRT還成立了同性戀解放工作小組,通過多種方式呼吁反對同性戀歧視[22]。華盛頓地區的SRRT還曾以專題項目的形式,幫助館員評估和選擇以同性戀為主題的相關文獻,試圖通過館藏幫助人們了解同性戀人群,消除對他們的歧視。2000以后,針對加拿大和美國中學生中存在的同性戀問題,一些專業人員呼吁學校圖書館和公共圖書館通過積極提供相關信息,與教師一起防止青少年中可能出現的同性戀歧視[23]。
在反戰、反核、維持和平方面,美國的Victoria Musmann于20世紀80年代初發起成立了核武器控制圖書館員組織(Librarians for Nuclear Arms Control),加拿大的John Marshall等人成立了維護和平圖書館員和信息工作者組織(Library and Information Workers for Peace)[24-25]。這兩個組織旨在為圖書館員提供參與和平問題討論的平臺,幫助館員利用圖書館資源和專業技能向公眾宣傳核武器的危害,并同其他和平組織開展合作[24-25]。1991年海灣戰爭爆發后,ALA的信息自由委員會、國際關系委員會和SRRT高度關注事態發展。在1991年ALA的冬季年會上,與會人員經討論最終決定由SRRT起草反戰聲明,同時ALA正式表明立場,譴責伊拉克侵犯科威特,同時譴責聯合國和美國的軍事行動,并督促各方通過外交及和平方式解決這次危機[26]。
在幫助解決青少年問題方面,1988年明尼蘇達州圖書館協會的SRRT給40家出版商發送郵件,建議他們出版一些社會活動家及和平使者的傳記,以幫助美國青少年了解這些具有高貴品質和思想的人,增強青少年的社會責任感[27]。2000年,《華爾街日報》撰文指責ALA默許青少年在圖書館網絡中心觀看色情文獻,由此引發了圖書館界關于維護信息自由原則與承擔教育、保護青少年的社會責任之間關系的激烈爭論。在2000年圣安東尼奧市舉辦的ALA冬至會議(Midwinter meeting)上,ALA的圖書館兒童服務委員會(Association for library Service to Children,簡稱ALSC)最終通過了《圖書館承諾在技術時代為兒童提供良好服務的聲明》,承認確實需要保護孩子,使其遠離那些不合適的資料,圖書館界應對堅定維護信息自由的原則作出一定的調整[28]。
在環境保護方面,SRRT專門成立了環境保護工作小組,以負責宣傳環境保護理念,幫助公民方便、快捷地查找相關資料,推薦與環保相關的書目及數據庫信息,宣傳并推薦與環境問題相關的新聞、會議、數字化論壇等[29]。此外,SRRT和圖書館界還高度關注經濟全球化[30]、失業、外來人口融入美國社會[5]等社會問題。
對于美國圖書館社會責任之爭的簡短回顧表明,圖書館社會責任之爭實質上是不同世界觀的圖書館員為重塑圖書館職業價值觀作出的努力,是在社會沖突尖銳化背景下引發的職業價值觀沖突。雖然這場爭論至今仍未消弭,卻已經引發了圖書館職業對其傳統價值觀(特別是客觀中立、信息自由等核心價值觀)的重新思考,使圖書館界在很多領域達成了一定的共識,并給美國乃至世界圖書館職業留下了重要的職業遺產。
首先,這場爭論促使圖書館職業對保持客觀中立立場等傳統價值觀進行反思和重新解釋。根據Harris等人的回顧,早期的圖書館職業中立觀形成于20世紀30年代,它強調圖書館職業通過輔助公眾獲取知識和思想(無論它們如何微不足道或富有爭議,也不管它們可能產生怎樣的效果)支持民主過程;這種中立觀將圖書館職業打造為“中立而且被動的管道”角色[31]。在圖書館社會責任之爭中,中立性被與非黨派性、開放性關聯起來。有人建議,既然非黨派性(non-partisanship)的價值觀對于圖書館事業十分重要,那么可以把中立性的概念定義成“完全開放”(openness),旨在協調人們的需求和意見[32]。2000年以后,傳統的圖書館中立性立場得到進一步反思,如2007年Hennessy J A在研究中提到,SRRT附屬委員會的一份報告曾指出,所謂的圖書館職業的“中立性”其實是相當值得懷疑的,這是因為民主的政治價值觀(political values)已經根深蒂固地滲透到美國圖書館職業的價值觀中[33]。這使美國圖書館員成為民主政治的堅定支持者,在社會問題上秉持自由的理念,反對獨裁、專政、種族仇殺及任何阻礙民主社會發展的行為。但是對于民主政治的支持本身就是一種立場,或者說“中立本身就代表著一種明確的觀點”[34]。爭論也在一定程度上促使美國圖書館界對信息自由原則進行重新認識,如有關“是否應該允許青少年在圖書館的網絡中心里看色情文獻”的爭論就被認為是以“圖書館員不情愿地降低了他們對信息自由的強烈支持”而結束的[28],這反映了對信息自由價值觀的調整。
其次,這場爭論也使圖書館職業就社會責任問題達成了一定的共識。包括反對者在內的圖書館職業已普遍認可圖書館需要承擔社會責任,并認為承擔社會責任關乎圖書館職業在社會中的可視度(visibility),關乎公眾和社會對圖書館的道德評價,是一個有責任的社會機構應有的作為[35]。社會責任的支持者們也意識到對社會問題的關注會給圖書館職業本身帶來一系列的挑戰,需要正視反對派提出的意見[35]。后期圖書館社會責任爭論的焦點已經不再是圖書館是否應當承擔社會責任,而是應當在多大程度上承擔、如何承擔等問題。同時,這樣的結果弘揚了圖書館職業內部通過爭論解決矛盾的民主文化[35]。
再次,這場爭論也展示了圖書館職業核心價值觀的性質。所謂的職業核心價值觀其實并不外在于個人的認識,它既不是一個職業歷史留給后來從業者的固定客觀物——等待后來從業者發現、挖掘和執行,也不是一個職業整體強加給個體的塑造物——用來同化和塑造個體從業人員;相反,它是圖書館員個人和群體價值觀爭議、沖突、相互塑造的結果,并在職業發展過程中不斷接受圖書館員個人和群體價值觀的塑造和再塑造。因而,它從根本上來說具有建構性和歷史性,它的形成與演變需要圖書館員的積極參與,也需要整個圖書館職業保持一種開放與民主的交流方式。
此外,美國圖書館職業特別是SRRT對各類社會問題的“參與”活動,為世界圖書館界承擔社會責任積累了經驗。在過去的半個世紀中,SRRT在參與解決社會問題時經常采用的形式有:在重大問題上表明立場,為公眾提供相關信息,發表宣言、通告,組織相應活動,與其他相關機構合作等。事實證明,圖書館職業并未因承擔社會責任而放棄維護信息自由、保障公眾平等權利等傳統使命,也并未因此削弱履行職業核心使命的努力;如果處理得當,承擔社會責任與完成職業使命可以共存共榮。
注 釋:
①新走向活動委員會負責在多變的形勢下考慮ALA的組織架構與其使命的匹配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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