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 燕,王惠榮,蔡典雄,武雪萍
(1.農業部作物營養與施肥重點開放實驗室,中國農業科學院農業資源與農業區劃研究所,北京 100081;2.農業部旱作節水農業重點開放實驗室,北京 100081;3.寧夏回族自治區發展和改革委員會,銀川 750001)
人類的生存與可持續發展都依賴于生物圈及其生態系統所提供的各項服務功能,除了提供食物、燃料、木材、藥物等,自然生態系統還提供非常重要的生命支持和調節功能,如凈化空氣和水、分解毒素和廢物、調節氣候、恢復土壤肥力、產生和維護生物多樣性等。失去了生態系統的這些服務功能,人類文明將不復存在[1]。聯合國《千年生態系統評估》研究結果表明,生態系統服務功能 (如提供食物和木材、凈化水質、維護生物多樣性等)的下降是減少貧困、饑餓與疾病的重要障礙[2,3]。
目前,一方面人類通過改變土地利用的強度與方式直接或間接地影響生態系統服務功能;另一方面,生態系統服務功能的變化反過來也影響人類福利和經濟增長,造成環境災害,威脅人類健康,影響人類脫貧目標的實現。我國的貧困人口主要分布在生態環境惡劣、自然資源匱乏、地理位置偏遠地區,這就使得我國的扶貧開發與生態建設間存在高度重疊,需要兼顧減貧和改善生態環境雙重目標[4]。該文提出的“生態扶貧”是指從改變貧困地區的生態環境入手,通過加強基礎設施建設,改變貧困地區的生產和生活環境,以提高貧困地區的生態服務功能,最終探索一條投入少、效益高,符合我國國情的可持續扶貧方式。
寧夏的貧困人口主要集中在南部山區,行政區劃上包括七縣一區:西吉、海原、隆德、涇源、彭陽、鹽池、同心和原州區。土地面積占寧夏總面積的58.6%,總人口占寧夏總人口的42.6%,是國家扶貧開發工作的重點區域。到2007年底,寧夏農村絕對貧困人口和低收入人口總數為33.6萬人,重點貧困村有1 000多個,占貧困地區行政村總數的60%以上[5]。
我國自1983年正式進行開發式扶貧以來,經過20多年的努力,寧夏貧困地區的經濟社會發展取得了一定的進步。但是同我國其他地區經濟社會快速發展相比,寧夏貧困地區緩解的步伐仍不盡如人意,與全國、全區相比,發展差距繼續擴大,形勢依然十分嚴峻,呈現出貧困范圍相對較大、貧困程度相對較深、區域間貧困程度差異較大、貧困歷史積累深,以及自我脫貧很難實現,屬于民族聚居地區的群體貧困的特點[6]。特別是中部干旱帶的核心區域,旱情逐年加劇,還有20多萬人居住在生態失衡、干旱缺水、偏遠分散、不具備基本生存條件的地方,靠常規扶貧措施,已難以解決扶貧攻堅問題[7-8]。
寧夏貧困人口主要分布在中部風沙干旱區和南部黃土丘陵溝壑區,統稱西海固地區,有“苦瘠甲天下”之稱。寧夏生態系統最脆弱的地區也是西海固地區,該地區生態環境脆弱,生態環境容量有限,旱災、沙塵暴、滑坡、泥石流等自然災害頻繁發生,易導致生態平衡失調,使本來就非常脆弱的農業生產環境更加惡化,脫貧難度大,脫貧之后容易返貧。2006年,寧夏水土流失面積2.02萬km2,占國土面積39%,75%分布在南部黃土丘陵區;沙化土地118.3萬km2,占全區總面積的22.8%,全部分布在中部干旱風沙區。
迫于對糧食、飼料、燃料需求量的增加,人類常常沿用歷史上單純向大自然索取,作為維持生存的唯一選擇??刻斐燥垺V種薄收、濫墾、過牧、亂采等掠奪式開發經營,加大了對生態環境的破壞,致使寧夏原本自我調節能力較強的森林和草原生態系統面積日趨減少,自我恢復能力不斷下降。寧夏人均糧食雖由1949年的308kg提高到1999年的320kg,但生態環境卻付出了沉痛的代價,僅六盤山和羅山水源涵養林就減少了22.05萬km2,坡耕地年侵蝕模數為12 400t/km2[9]。同時荒山荒坡過度放牧,加劇了草地生態系統的惡化。2000年,寧夏95%的草場存在著不同程度的退化,其中中度和重度退化草場占77.5%,寧夏天然草地覆蓋度下降到10%以下,是國家環保部監測確認的全國沙塵暴沙源產生的四個地區之一,也是風沙通過寧夏全境進入祖國腹地和京津地區的主要通道和前沿地帶。因此,寧南貧困山區陡坡地毀林開荒一“點”,要治理的生態環境范圍就是寧夏一“片”,甚至是整個西部一“帶”[10]。
由于生態環境惡劣、服務功能低下,使土地更加貧瘠,農作物產量低而不穩,廣種薄收、經營粗放,貧困與生態環境惡化交織,陷入“越墾越窮、越窮越墾”惡性循環的深淵。到2006年貧困人口雖有大幅度下降,但貧困人口的溫飽,很大程度上仍然取決于氣候條件,農村產業結構中非農產業比重小,農業的產出水平極易出現波動,抵御自然災害、自我發展能力等仍然很弱,遇到自然災害極易返貧,脫貧難度大。
寧夏扶貧開發工作按照“減少貧困、增加收入、縮小差距、構建和諧”的總體目標,努力實現以自然資源開發為主向人力資源開發與生態保護并舉轉變,以改善提高貧困地區生產發展條件為主向貧困地區綜合開發、全面發展轉變[5]。經過多年建設和發展,2007年貧困地區以隔坡水平梯田、洪漫地、溝壩地和壓砂地為重點的高標準旱作基本農田達到32萬hm2,占旱耕地總面積的40%;采用養殖下山,林草上山,全面推行舍飼圈養,農牧民人均來源于畜牧業的純收入增長26%;退耕還林、退牧還草政策的實施,干草原和荒漠草原植被蓋度分別提高了50%和20%,流動沙丘減少了30.2%,貧困地區有126萬戶農民受益,平均每戶年收益1 700元。2000~2006年,絕對貧困人口減少46.2萬人,低收入人口減少43.5萬人[8]。生態環境也進入了“整體遏制、局部好轉、質量與效益同步”的新階段。南部山區基本建成了以六盤山為核心的生態林支撐體系,中部風沙區基本實現了治理速度大于沙化速度的歷史性轉變。
我國生態環境脆弱地帶與貧困區域之間存在著極為顯著的空間相關性,其中生態脆弱縣是貧困縣的概率達到69.9%,而貧困縣同時也是生態脆弱縣的概率更是高達74.7%[11]。因此,作為針對上述特征而提出的一種新的可持續扶貧方式,生態扶貧正受到社會的廣泛關注。在寧夏,貧困與生態環境脆弱之間也同樣關系密切。中部干旱帶和南部山區生態環境的惡化,使當地農民深陷生態環境惡化與貧困的雙重惡性循環中,開展生態扶貧是新時期扶貧工作的必然選擇。其面臨的主要挑戰包括:
1961年至2005年期間,寧夏氣溫明顯升高,降水總體呈減少趨勢。降水變化的季節性和區域性差異明顯,除冬季外,其它季節降水呈下降趨勢。寧南山區下降的趨勢比其它地區相對明顯,平均降幅達15mm/10a[12]。干旱等極端天氣越來越頻繁,干旱幾率達72%。據統計,在1949~2005年的57年里,干旱發生年數為41年。民間流傳著“十年有九旱,三年兩頭旱”的說法。貧困地區大多數河溝干涸斷流,每年因干旱有220多萬人飲水困難,旱作農業區連年大面積減產、絕收,農民生活十分艱苦,已基本解決溫飽的農民極易返貧。干旱不僅加劇了貧困,也為恢復重建生態環境帶來巨大困難,如1999年寧南山區發生干旱,2000年退耕還林還草工程種植的數萬公頃林草,在認真管護的情況下,成活率只有20%~40%。水成了制約寧夏貧困地區農牧業生產發展的主要因素。
一是水分條件與光熱、土地資源的組合不協調。突出表現為中部風沙干旱區日照充足,面積占寧夏總面積的45.4%,但年平均降水量小于300mm,氣候干旱,水資源匱乏。而南部山區降水多卻光熱少,年降水量在600~800mm,是寧夏自然降水最豐沛的區域,但山大溝深,土層薄,光熱不足的區域占10%,農業生產十分落后。二是人與資源組合不和諧?,F有低收入人口全部居住在自然條件惡劣、生產和生活條件極其嚴酷、不適宜生存的地區,經濟發展空間十分狹窄,其農民人均純收入僅為全國平均水平的40%。
寧夏位處黃土高原與騰格里沙漠、毛烏素沙地之間,又處干旱區和半干旱區、荒漠與草原的過渡地帶,水蝕風蝕活躍,生態環境脆弱,對氣候波動反應敏感,土地的人口承載能力偏低。尤其是寧南山區,盡管人均耕地、林地、草地均高于全國水平,但由于山地較多,坡地低產田占了很大比重,70%的耕地分布在山源梁峁上,土壤肥力低,土地承載能力弱。按照聯合國確定的干旱山區人口承載理想值以每平方公里不超過7人為宜的標準,目前寧夏貧困地區人口密度已達到67人/km2,接近承載能力的臨界指標的10倍。
寧南貧困地區自然條件惡劣,人口壓力大,自然產出率低,草原、森林、旱作農田等生態系統的生物生長量均低于全國平均水平。雖然貧困地區的農民已經從毀林開荒帶來生態環境惡化的慘痛事實中明白了生態環境保護的重要性,但為了解決溫飽問題,仍無法退出坡地,不得不廣種薄收,也無法科學地實行輪牧養草,不得不陷入超載放牧與草場退化的惡性循環中。因此,寧夏貧困地區欲從根本上擺脫貧困,就必須走資源、環境和經濟協調發展之路,才能有效地解決生存發展與生態環境保護之間的矛盾。
受自然環境的制約和傳統農業發展思想的影響,長期以來對自然資源的開發利用采取了一種淺層次、平面式、數量擴張型的方式,這種生產方式導致生態環境惡化、資源枯竭、土地生產力下降。迫于生活壓力,人們更大規模的濫砍濫伐,最終陷入“破壞生態—趨于貧困—再破壞—更貧困”的惡性循環之中。生態扶貧將脫貧與生態環境保護和資源可持續利用緊密結合,兼顧減貧與生態環境雙重目標,更多強調減貧效果的可持續性,使貧困地區的人民步入“生態環境建設—擺脫貧困—生態系統功能提升—走向富裕”的良性循環[10,13,14]。
水資源短缺是導致寧夏貧困人口增加、生態系統失去平衡的重要原因。針對水資源短缺,光、熱、水、土組合不協調等問題,寧夏應以提高水資源利用效率為核心,加大水資源合理配置。北部引黃灌區以“節水”為核心,加快節水型灌區建設;中部干旱風沙區以“調水”為主,加快扶貧揚黃工程建設步伐,并以四大揚水工程 (固海、固海擴灌、鹽環定、紅寺堡)為水源,建設中小型供水工程、高效節水補灌工程,將揚黃灌溉工程與中小型重點供水工程聯網,達到引水工程的聯合調度和分配。同時,以自然降水為水源,建設高標準集雨工程,高效率攔蓄利用雨洪水資源,解決中部干旱帶雨養旱作區的缺水問題;南部山區以水土保持為核心,以流域為單元,按照流域水資源承載能力,建立與庫、塘、壩、窖、池供水工程相配套的水資源高效利用網絡,綜合配置和調節流域間的水資源,加強苦咸水等非常規水綜合利用,建設引水工程,提高雨水資源利用效率。
緊緊抓住國家實施積極的財政政策和西部大開發戰略的有利時機,以退耕還林還草、三北防護林、自然保護區建設、防沙治沙、綠色通道等項目為載體,根據立地條件,采取宜林則林,宜灌則灌,宜草則草,喬灌草結合的方式,著力構建生態環境良性循環的林業支撐體系。南部山區降水較多,以擴大六盤山水源涵養林區為重點,發展針闊混交的水源涵養生態體系;黃土丘陵區和風沙干旱區降水少,以治理水土流失和沙漠化土地為重點,大力營造以灌木為主,耐旱的水保林生態體系和防風固沙林體系。
加大天然草場植被恢復力度,提升和恢復草地涵養水源、保育土壤、凈化環境等生態功能。針對草場過度利用,造成大面積土地沙化,寧夏需轉變傳統靠天養畜生產方式,采用養殖下山,全面推行舍飼圈養,逐步向現代集約化養殖方向轉變。
針對人與自然資源配置不合理、生態環境破壞嚴重的狀況,采取“以川濟山、山川共濟”的生態扶貧政策,按照“近水、靠路、臨城”的發展思路,在群眾自愿的基礎上,利用國家支持的大中型水利建設工程和國營農場豐富的土地資源,以及開發利用引、揚黃灌區周邊地區的荒地資源,加快移民開發區建設。將居住在偏遠分散、生態失衡、干旱缺水地區貧困人口搬遷到具備生存條件的地方,讓人隨水走、人隨資源走、人給環境讓空間,形成新的人與資源的和諧關系,減輕人對環境的依賴程度。隨著移民點基礎設施的不斷完善,貧困地區移民落戶的農戶家庭收入已接近和達到灌區當地水平,特別是群眾的思想觀念和思維方式發生了很大變化,涌現出了一批代表先進生產力發展水平的能人,大部分農民已過上了小康生活,走上了富裕之路,培育了新的致富空間和收入增長點。
在目前已經形成的以隆湖、荒草洼為代表的城郊型,以長山頭、大戰場、馬家梁為代表的農業型,以紅寺堡為代表的綜合發展型,以及以華西村、閩寧村為代表的東西合作型的各具特色的生態移民典型基礎上,繼續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寧夏區政府計劃2008~2012年生態移民20萬人[15]。
針對近年來寧夏降水減少,持續大旱等問題,應變被動抗旱為主動調整,科學綜合利用小水資源、灌溉和集雨設施,積極培育發展以黃牛養殖為主的草畜產業、馬鈴薯產業、中藥材產業和設施農業,支持發展硒砂瓜、小雜糧、枸杞、紅棗、灘羊等特色優勢產業。同時,利用扶貧優惠政策,組織名優企業到貧困地區投資興業,與貧困地區的企業合作互動,提升貧困地區產業開發水平,帶動貧困村群眾發展生產,多途徑促進貧困農戶增收。
為實現生態扶貧戰略,選擇生態環境最脆弱、貧困程度最深的黃河一級支流—清水河流域為示范區,從構建流域水資源高效利用體系、改善生態環境、依托資源優勢開發特色產業入手,整合國家、自治區及外資項目投資,開展生態扶貧工作,治理一片、成功一片、開發一片、見效一片,提升流域生態系統服務功能,示范帶動寧夏其他貧困地區生態服務功能提升和貧困的改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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