促進真皮替代物血管化進程的因素

周顯玉 綜述 楊軍 審校

Yannas于1980年首次提出真皮替代物的概念[1]。此后，諸多學者對真皮替代物的作用機制、設計原則及形式、應用范圍等進行了廣泛的研究[2-4]。同自體組織移植相比，真皮替代物在燒傷重建外科領域顯示了獨特的性能與廣闊的前景，但是存在創基血管延遲或難以長入真皮的缺陷。

1 真皮替代物的分類及性質

商業化皮膚替代品可按其成分、應用范圍、性質等屬性進行分類，其中真皮替代物主要包括Integra、Alloderm、Dermagraft、TransCyte 及 Permacol等[5-6]。

真皮替代物具備良好的細胞貼附性和生物相容性，可以利用其支架作用構建皮膚、脂肪、軟骨、骨和角膜等[7-8]。真皮替代物修復皮膚缺損，技術簡單，對機體的創傷小，無毒性、抗原性小、易黏附、可降解、炎癥反應小、可抵抗創面膠原酶的消化、創面覆蓋時便于應用和控制，是良好的支架材料[9-10]。

2 真皮替代物的應用現狀

上世紀末,隨著細胞培養技術和組織工程技術的發展，各種真皮替代物已廣泛應用于燒傷、慢性潰瘍、鼻部重建和唇擴大術中[11]。

真皮替代物修復組織缺損常分兩步進行，初期以真皮替代物移植創面，待肉芽組織長入并完全取代需2～3周時間[12]；二期在真皮表面移植自體斷層皮片，如果初期創面閉合較理想，可提前進行二期的自體皮片移植[12]。對于ADM（Acellular dermal matrix），近年來發現運用一步法（移植脫細胞真皮基質的同時移植自體斷層皮片）臨床效果與兩步法無明顯差異，多數學者現傾向于一步法的治療[13]。

組織創傷及缺損的修復在未來仍將是一個重大的醫療問題，特別是慢性創傷，常常導致組織功能缺失[14-15]。各種皮膚替代品、細胞因子和合成的脫細胞基質的應用越來越受到關注，而真皮替代物移植后血管化的研究也開展地愈加頻繁。

3 促進真皮替代物血管化的因素

3.1 單純真皮替代物移植

單純真皮替代物修復各種原因引起的皮膚缺損時，創基血管長入真皮替代物并建立血供的時間因真皮材質、缺損部位及大小、缺損程度、受區血管大小等因素而異。一般移植后第3天即有血管化跡象，4周以后真皮替代物多能完全被肉芽組織取代，新生血管基本穩定[16-20]。

真皮替代物真正建立局部血液循環至少需要10～15 d[16]，由于上皮組織需從上皮-真皮交界處的毛細血管持續獲取營養，這個時間明顯超過了上皮的缺血耐受時間（超過1周即可出現上皮的壞死、脫落）。因此，促進毛細血管的生長及血供的建立是非常重要的。

Yao于1981年首次提出預構皮瓣的概念[21]，Walton等于1987年首次將動物體內穩定血管與生物活性材料在體內構建人工合成的帶蒂血管組織，再延遲與自體斷層皮片共同修復創面缺損[22-24]。此后，單純真皮替代物移植的研究日趨減少，以真皮替代物、細胞培養及細胞因子為基礎的復合實驗研究逐漸興起。

3.2 成纖維細胞

真皮成纖維細胞在皮膚組織的再生中起關鍵作用，其在損傷部位早期出現并迅速增生，部分分化為肌成纖維細胞，通過調控Ⅰ型膠原、Ⅳ型膠原、彈力蛋白和層黏連蛋白等基質的定位、表皮分化和真皮再生，來加速創傷愈合[25-28]。Kazutaka等在真皮替代物中加入體外培養的成纖維細胞，修復大鼠全厚皮片缺損，10 d后活檢顯示創面的毛細血管密度增加；成纖維細胞、內皮細胞和血小板源性創傷愈合因子三者同時配合真皮替代物治療，第2天真皮替代物周圍即開始生長毛細血管，第5天即發現真皮層下毛細血管增多，約7～10 d血管開始長入真皮膠原[29]。

隨著以細胞為基礎的轉基因技術的發展,成纖維細胞可使真皮替代物移植后過度表達血管內皮生長因子，促進新血管的生成，進而更好地與受區部位的血管網吻合[30-32]，縮短真皮替代物的血管化時間。

3.3 細胞因子

3.3.1 血管內皮生長因子

血管內皮生長因子（VEGF）是強有力的促血管生成因子，能夠刺激血管內皮細胞的有絲分裂和血管的發生，提高單層內皮的通透性。根據mRNA不同的剪切方式，VEGF至少產生 5種不同的蛋白形式，其中 VEGF121、VEGF145、VEGF165是分泌型可溶性蛋白，直接作用于血管內皮細胞，促進其增殖。

生理狀態下VEGF的半衰期為30～45min，缺血條件下其生物活性可延長至6～8 h[30]。VEGF能夠促進血管的再生、增強血流灌注，慢性缺氧模型實驗中可顯著提高組織、皮瓣的活力[31-32]。大鼠管狀帶蒂皮瓣模型研究顯示，VEGF對斷蒂后皮瓣遠端皮膚成活面積具有積極的影響，VEGF能夠促進受區營養性血管的生長，加強受區與供區血管的新生與建立，縮短皮瓣轉移的時間[33]。大鼠腹直肌肌皮瓣（TRAM）缺血-VEGF局部應用模型研究發現，VEGF能夠促進皮瓣血管的再生，提高皮瓣的活力[34-35]。

VEGF表達于正在形成中的血管，其受體只表達于內皮細胞，在缺血缺氧及血管破壞的情況下VEGF表達增加；實驗動物模型研究發現，VEGF還可以誘導生理性血管的生成，增加血管的滲透功能。目前，人源性重組VEGF已應用于臨床和相關動物實驗，其作用機理、應用領域及范疇需進一步地研究論證。

3.3.2 堿性成纖維細胞生長因子

堿性成纖維細胞生長因子（bFGF）是目前已知的促血管生成作用最強的細胞因子之一，也是間充質細胞和神經外胚層強有力的分裂原。它能夠影響細胞的分化和黏附，促進細胞遷移，誘導胚胎發育過程中的中胚層形成[36-37]，刺激成纖維細胞和毛細血管內皮管腔的形成，增加膠原酶和結締組織的合成，促進血管內皮細胞遷移到膠原基質中[38]，從而改變真皮替代物的塑形。

由于bFGF在組織內半衰期短（自然半衰期為9 h，8 h后總量僅為原來的20%），利用緩釋物質，如明膠微球包裹bFGF與真皮替代物配合治療，比單純局部使用bFGF效果更好[39]。

外膠原支架的培養研究中發現，bFGF能夠加速毛細血管的形成，促進創面的愈合。小鼠耳微循環模型證實了bFGF在缺氧狀態下更能促進毛細血管的生長和新血管的生成，并增加原血管的總長[40]。該結果對于真皮替代物移植有啟發性作用，絕大多數創面在植皮前面臨著不同程度的血供受損與缺氧，bFGF輔助治療將有助于真皮替代物快速建立血供，促進創面的短期恢復。

利用bFGF在皮下預構皮瓣，3 d內血管蒂及皮膚周圍小血管即有新血管形成，第5天血管蒂與真皮下血管建立聯系，移植后1周掀起皮瓣，以bFGF處理，可明顯延長成活時間[41-42]。

bFGF聯合真皮替代物治療膠原病、糖尿病等引起的慢性創面，效果顯著。在臨床上，Masaki等聯合應用真皮替代物和bFGF修復長期類固醇治療后結締組織頑固性潰瘍，創面均完全愈合，隨訪2年復發率為0[43]。

實驗研究顯示，bFGF聯合其他生長因子如上皮生長因子（EGF）或血小板源生長因子（PDGF）等，治療效果有疊加作用。由于其半衰期短，如何延長其作用時間，例如進行系統性管理或緩釋物質包裹等，是一項技術難點。

3.3.3 轉化生長因子

轉化生長因子（β-TGF）是目前已知與瘢痕形成關系最密切、最具代表性的細胞因子，其通過與細胞表面相應的受體結合，調節細胞的增殖分化、胚胎發育、傷口愈合和血管的生成。通過實驗皮下預置三維模型替代物如聚酯海綿、聚四氟乙烯（PTFE）[44]、聚乙烯醇泡沫板[45]和 Matrigel[46]（一種富含基膜組織的細胞外基質）等，局部輔助應用β-TGF因子，證實β-TGF是一種血管生成的強力誘導因子。Michael[47]在前人的研究基礎上，闡述了β-TGF的分類、作用機制、分子生物學效應及對血管生成作用的影響，揭示血管生成是一個復雜的多分子通路調控、多細胞因子參與的過程，其中β-TGF對血管的生成發揮著極其重要的作用。而通過定量檢測β-TGF受體來間接反應新生毛細血管的增生狀態，已是廣為認可的一種有效手段。

3.3.4 基質細胞衍生因子

基質細胞衍生因子-1（SDF-1）持續表達于包括皮膚、骨髓基質細胞、骨髓內皮細胞在內的多種組織當中，通過配體-受體方式與CXCR4作用，在白細胞、造血干細胞的遷移、歸巢及內皮細胞的調節活動中發揮重要功能[48]。最近研究表明，在肉芽組織早期階段，SDF-1在轉錄和翻譯水平同時下調，創面分泌的腫瘤壞死因子-α（TNF-α）、白介素-1（IL-1）、干擾素-γ（INF-γ）等細胞因子均可降低成纖維細胞中SDF-1的表達。

大鼠實驗研究SDF-1對真皮替代物Tegaderm覆蓋全厚皮片缺損的作用效果。術后18 d檢測結果顯示，SDF-1能夠促進角質形成細胞的增殖和瘢痕的愈合，減少傷面收縮[49]。裸鼠實驗研究內皮祖細胞介導SDF-1對血管形成的作用時發現，SDF-1能夠增加缺氧組織的血流灌注和毛細血管密度[50]。利用生物性可降解材料殼聚糖或PGA作為緩釋物質包裹SDF-1作用于動物模型創面，SDF-1作為趨化因子能夠觸發間質干細胞的歸巢和遷移，后者既可分化為包括成纖維細胞在內的多種皮膚細胞，還可以通過影響CD34+分子的增殖和遷移，來誘導體內血管的形成，創面缺損修復效果明顯[51]。

內皮祖細胞（EPCs）持續表達SDF-1的受體CXCR4，SDF-1主要通過介導EPCs的遷移、聚集，促進損傷部位血管的再生。目前，大部分的實驗研究主要集中在SDF-1促進祖細胞、干細胞的遷移、歸巢方面，SDF-1因子與真皮替代物聯合治療對各種原因引起的皮膚慢性創傷、皮膚缺損、骨外露等的治療具有重要意義。

3.4 生物載體介導細胞因子的基因治療

減活腺病毒或質粒介導VEGF、β-TGF或PDGF等細胞因子的研究顯示了生物載體介導細胞因子的基因治療具有廣闊的前景。

表達VEGF或β-TGF的E1/E3減活腺病毒協同真皮替代物修復創面缺損，4周后組織學、微血管造影等觀察發現，皮瓣組織局部血流灌注顯著提高，血管分布面積明顯增大，皮瓣遠端皮膚的壞死面積明顯降低[52-53]；表達PDGF或VEGF的質粒修復動物模型全厚缺損創面，皮片表面光滑有彈性，抗磨擦性強，毛細血管分布多且均勻，新形成血管的數量增加，真皮層形成速度加快；RT-PCR及蛋白印跡發現無論是在mRNA還是蛋白質水平上，與血管生成相關的因子VEGF、CD31+及平滑肌肌動蛋白（a-SMA）的表達均顯著升高[54]。

細胞因子局部應用時，存在組織原位持續作用時間短的缺點，生物載體介導細胞因子的基因治療方法不僅可以克服細胞因子初始治療的高劑量用藥問題，同時也避免了因半衰期短致使每日重復給藥的刺激，是基因工程技術的一大進展，通過局部持續、過量表達相應的細胞因子，加強了局部的血流灌注和血管生成，加速了皮瓣的成活及成熟，是一項值得期待、推廣的基因工程技術。

3.5 干細胞治療

脂肪干細胞（ASCs）和骨髓間質干細胞（MSCs）具有多項分化潛能，不同微環境下能夠分化為脂肪、骨、軟骨、肌腱等多種細胞，在體外穩定增殖且衰亡率低，具有來源廣泛、取材容易、體內儲備量大、少量組織即可獲得大量干細胞等優點，逐漸成為近年來新的研究熱點之一。許多學者已經開始利用干細胞治療糖尿病、周圍動脈炎、結締組織疾病及腫瘤術后放療等原因引起的皮膚難治性潰瘍，取得了良好的療效。

絲裂霉素C建立的大鼠難治療潰瘍模型中，用ASCs協同真皮替代物修復創面，1～2周后發現ASCs能夠促進肉芽組織、毛細血管和上皮化的形成，加速創傷的愈合[55-57]；鏈脲霉素構建的小鼠糖尿病模型中，MSCs與真皮替代物共同修復全厚缺損，7 d后創傷面積顯著減小，血管內皮細胞標志物CD31+表達明顯增加[58-59]；而膠原基質與MSCs聯合修復小鼠皮膚缺損微循環模型中，術后第3、5、7天觀察發現，應用MSCs治療的皮膚毛細血管密度顯著高于對照組，臨床上運用這種方法已成功治愈1例傳統方法治療1年仍未愈合的創面[60]，充分展示了干細胞治療的廣闊前景。

Anne等總結關于MSCs治療創傷愈合的研究成果，列舉每篇成果的動物模型、MSCs應用方法、機制和結局，提示MSCs能夠通過促進上皮化、肉芽組織的形成和血管生成，加速創面的愈合[61]。骨髓間質干細胞體外培養的真皮層成纖維細胞不僅與正常的成纖維細胞相近，而且微環境產生的細胞因子還能調控膠原的沉著，真皮層在形態上更接近正常[62]。

干細胞的多向分化潛能及調控機制是再生醫學的一個重要課題，而將其合理地應用到整復外科的實踐當中去，將具有傳統治療方法無可比擬的優勢。

3.6 真皮替代物孔徑大小對血管密度的影響

上世紀80年代，Yannas等就對真皮替代物基質孔徑大小影響其血管化的問題進行了相關研究；Andrej在2005年利用PEGT/PBT材料作為真皮基質替代物移植到大鼠身上，研究其不同孔徑在不同時間段對新血管生成的影響，結果顯示，孔徑較大的真皮移植后第7天，在移植部位即有新生血管生成，并且在3個不同的時間段血管化程度均大于孔徑較小的[63]。

真皮替代物孔徑直徑過小會阻礙細胞、血管、細胞因子等的滲透，過大則達不到覆蓋的目的，失去了細胞、血管支架的作用。一定范圍孔徑大小的真皮替代物有利于創面基部血管的長入，進而加速血管化的進程。

3.7 促進真皮替代物血管化的其他因素

除以上因素，細胞因子中血小板源生長因子（PDGF）能夠刺激停滯于G0/G1期的成纖維細胞、神經膠質細胞、平滑肌細胞等多種細胞進入分裂增殖周期，在組織和細胞的生長分化、免疫反應及創傷愈合等方面發揮重要作用。對移植后的真皮替代物進行高壓氧刺激和脈沖光間斷照射[53]，也能促進血管的形成。另創面既存知名血管的營養血管在缺氧缺血情況下更易生發出新的血管，加速真皮替代物的血管化進程。真皮替代物在血運豐富的部位如頭皮、顏面部等，亦較其他血運相對差的部位更易建立血供。

4 展望

真皮替代物在燒傷重建外科領域發揮了巨大的作用，但其發展運用到現在，尚不能夠完全取代正常的皮膚組織。與自體皮片移植相比，真皮替代物的血管化進程仍明顯偏慢；而在臨床上，由于病人體質、病情狀況、醫院制度等因素的影響，血管化時間往往還要長于實驗研究的結果。組織修復是一種多細胞、多因子、多水平調控的過程，組織器官如果缺乏正常的血供，會產生一系列病理性改變，包括水腫、循環障礙、感染，甚至局部壞死。真皮替代物作為異體物質修復組織缺損更是不得不面對這一難題，弄清組織修復的機理，調控組織修復的過程，同時形成成熟的監控監測技術，是促進真皮替代物在整復外科領域中更好發展的成功保障。

基因微矩陣、蛋白質組學與非病毒性基因嵌合、干細胞移植等技術的有機結合，是未來更好地研發血管化真皮替代物的方向；而如何有效地將組織再生過程中參與炎癥反應、組織生成的細胞及細胞因子加以調控管理，促進血管的再生及血運的重建，是當今再生醫學和整復外科領域學者們必須要面對的一大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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