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報特約記者 許博淵 本報駐埃及特派記者 黃培昭
伊朗在中東地區總顯得有點孤單,歷史上曾經光輝燦爛的波斯文化也形單影只。窺探其緣由不但有趣,而且有益。
一度成世界文明高崗
中東地處歐亞非三大陸的交通要沖,眾多民族都曾登上這個大舞臺,各種文化的較量、碰撞和融合極為激烈。
公元前6世紀,相當于我國東周列國紛爭時期,伊朗高原上以阿契美尼德部落為首的波斯人建立了后代耳熟能詳的波斯帝國,東起印度河,西到地中海并囊括埃及,南至波斯灣,北到高加索和現在的烏茲別克斯坦一帶。波斯人吸取了印度、兩河流域和尼羅河流域人類三大古文明發祥地的先進文化,一度成為世界文明的高崗。公元3世紀,他們在現在伊朗南部胡齊斯坦省的地方建了一座科學城,集中來自帝國各地的一流學者和科學家,城中有世界上第一所醫科大學。波斯人創立了世界上最早的郡縣制度,修筑了世界上最長的驛道,建筑了世界上最豪華的宮殿。古波斯宗教祆教,也叫拜火教,是世界上最早的一種神教,最早提出靈魂不滅和彼岸世界的概念,為后來的猶太教、基督教、佛教和伊斯蘭教的塑造提供了范本。
語言和文字是民族的旗幟,旗幟在,民族就在。在這一點上,伊朗人做得比鄰居們都要好。現今伊拉克所在的兩河流域,以及埃及和蘇丹所在的尼羅河流域,還有現今敘利亞、約旦、黎巴嫩、巴勒斯坦、利比亞、阿爾及利亞、突尼斯和摩洛哥等地方的居民,都因為被阿拉伯人占領而丟失了自己的語言和文字,因而被阿拉伯化,原來的民族消失在歷史的塵埃里。但除伊朗外,雖然現在還有阿富汗人、塔吉克人、庫爾德人和俾路支人說波斯語,卻由于分散在不同的國家和地區,難以形成合力。
與阿拉伯文化互相融合
公元7世紀,耽于享樂的波斯人被落后卻朝氣蓬勃的阿拉伯人所征服。據一些阿拉伯學者稱,阿拉伯人走出阿拉伯半島時文化極端落后,伊斯蘭教先知穆罕默德所在的古萊什部落里,識字的只有17個人。由于波斯文化的規模、力量和先進性,它在與阿拉伯文化的碰撞中沒有被吃掉,而是有所融合。在阿拉伯人統治下,波斯人接受了伊斯蘭教,也改造了伊斯蘭教,將拜火教的部分因素揉了進去,創成伊斯蘭教什葉派的一個分支,并以此為武器與占領者展開斗爭。阿拉伯字母比楔形文字先進,波斯人便改用阿拉伯字母拼寫自己的語言,使自己的民族語言得到保留和光大。他們還反過來研究和發展阿拉伯語,阿拉伯語的第一部語法書和第一部詞典都是波斯人編撰的。公元9世紀,波斯數學家花拉子密用阿拉伯文撰寫的論文《印度的數學》傳到歐洲,歐洲人學會了1234,卻說它是“阿拉伯數字”,不知道其真正的創造者和傳播者為何人。花拉子密的另一篇代數學論文《阿爾格布爾》譯成拉丁文后,歐洲學者據此創建了代數學,而拉丁文“代數”一詞就用了該論文的標題(Algebre)。公元10至11世紀的波斯醫學家阿維森納撰寫偉大的醫學著作《醫典》,直到19世紀還是歐洲醫科大學的教材。11世紀的波斯詩人菲爾多西撰成12萬行的英雄史詩《王書》(郭沫若譯作《列王紀》),篇幅僅次于印度史詩《摩訶婆羅多》。
直到今天,兩種文化的融合仍然很深。埃及蘇伊士運河大學文學院教授克拉姆在接受《環球時報》采訪時表示,在阿拉伯國家,無論是教科書還是一般的文學史書,當講到作為阿拉伯文化重要組成部分的阿巴斯王朝文化時,都會提及當時的阿拉伯人與波斯人的交往,以及由交往所生發的文化上的交流、碰撞和融合,甚至還會講到波斯文化對阿拉伯文化的影響等。
波斯文化在伊朗
人的性格是經歷塑造的,民族性格是歷史塑造的。輝煌的古代史深深地印在伊朗人的集體潛意識中,造就了他們卓爾不群、寧折不彎的性格。這種性格有時候有利于民族文化的弘揚,有時候卻未必。
現在占有絕對話語權的西方主流媒體都說伊朗人是伊斯蘭原教旨主義者,而看不到他們的文化特性,還有人誤以為伊朗也是阿拉伯國家。實際上,波斯語屬于印歐語系,而阿拉伯語則屬于閃含語系,無論是民族還是語言,都沒有任何親緣關系。然而,如果住在伊朗的城市村鎮,清晨在被窩里聽到清真寺宣禮塔中傳來的誦經聲時,你會覺得它與任何一個阿拉伯國家沒有區別。只有當你深入到伊朗的日常生活中,才能發現波斯古代文化是如何深入他們的骨髓。比如你和他們談話,他們會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波斯古詩來,其作用和出現頻率相當于我們運用成語。而且,伊斯蘭文化還存在一些外界難以覺察的尷尬。伊斯蘭教的禁欲主義尚未完全泯滅波斯文化中物質主義的傾向。波斯古詩中贊美酒的句子比比皆是,伊斯蘭教卻嚴格禁酒,實際上許多伊朗家庭并不缺酒,既有洋酒,也有土酒。不過,所有這些都畢竟過于稀薄了。
對民族文化影響最大的還是國力,國力是民族文化的翅膀。如何增強國力,卻有不同的途徑。一些弱小民族為了生存,一般都會采用攀附戰略,就是依靠一個強國。伊朗人懷著強烈的民族自豪感和強烈的宗教意識,不屑攀附。在長期被封鎖的環境中,波斯民族和波斯文化要想壯大、復興和起飛,可謂困難重重。
不僅伊朗人與美國如此,與阿拉伯人也不協調。在阿拉伯人看來,波斯人的伊斯蘭教是一種異端,而伊朗人則認為阿拉伯人沒有文化。克拉姆認為,這主要是宗教的因素在起作用——波斯民族信奉什葉派伊斯蘭教,而絕大多數阿拉伯國家的穆斯林都屬于遜尼派,兩派互相看不起,所以在文化上就不可避免地產生了牴牾。
今天,游人若注意到紅海頂端那5塊巨大的紅色花崗巖石頭上所刻的文字,一定會有今非昔比之慨。那5塊石頭是2500年前的遺物,波斯帝國著名帝王大流士下令開挖一條貫通紅海的大運河,同時下令勒石,以記其盛。銘文是這樣寫的:
“我是波斯人,我從波斯出發奪取了埃及。我下令開鑿此河,以便從埃及境內的皮拉衛河(尼羅河)通向波斯這邊的海洋,此河以我之命令開通后,船只即可以從埃及直抵波斯。”▲
環球時報2012-0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