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輛叫做1988的旅行車無疑是小說《1988,我想和這個世界談談》的絕對主角,此刻“1988”開上了上海話劇中心的舞臺。一輛車、一盞燈、一張椅構成了話劇《1988》簡潔流動的舞臺空間。
對于《1988,我想和這個世界談談》的改編,韓寒自己都說很難,“說實話我的每一本書都很難被改成話劇或者電影,因為里面所有情節的推動幾乎都是靠細節和片斷,很少有故事或者戲劇沖突。”的確,對導演邵澤輝而言這是一次艱難的創作,第一遍看完小說的他茫然了,壓根不知道怎么排,但恰是這份茫然激起了他創作的欲望,他說:“尋找最快樂”。
當舞臺上演員唱起《我和春天有個約會》,就想起那天筆者前去排練廳探班的情境,還未走進,就遠遠聽見這熟悉的歌聲。邵澤輝正編排一段唱歌的戲碼,一遍遍矯正男主角路子野獨白的切入點,并調整其他演員唱歌的方式,例如一開始用小女孩的聲音唱,當路子野說完話,第二遍歌唱時就變成大姑娘的聲音。就這么一首歌的時間長度,就代表了青春的消逝,路子野長大了。導演巧妙的用其戲劇性舞臺語匯,做到了小說到話劇的舞臺改編。還記得開發布會那天,劇組把他的頭像放得大大的貼在墻上,沒想到一個背著雙肩包的男人默默走了進來。看著照片里揚著下巴的酷酷那個人,他直搖頭,稱那不是自己,只是孟京輝導演要求他們擺出的有腔調的藝術照罷了。
說話間又提及那照片,邵澤輝笑了,他有自己的詮釋:“內心的驕傲和自負當然會有,放在心里就好,我就是一個低頭做事的人” 。就這點而言,他與韓寒之間有著某種共通。邵澤輝欣賞韓寒,正是因為“他有自己的態度,人很低調,態度高調”。儒家宣揚文以載道,而邵澤輝認為最重要的道,是對當下現實的反思和批判:“現在大多數創作者丟失了社會責任感,文學也大多風花雪月,缺乏力量感,缺乏一種推動你、鼓舞你的力量。”想當年,他也是個憤青,所以對韓寒的文字有著某種親切感。
看了小說,邵澤輝腦海中蹦出一個詞——時代感,它呈現了中國社會轉型時期的眾生相,折射當下人的生存狀態。在邵澤輝看來,“1988”這個名字像一個寓言。小說《1988》是以主人公路子野和珊珊的一段旅程串起現實和回憶,邵澤輝說:“人活一輩子也是個旅程,而這部話劇應該說是從終點開始的旅程,用3天的路程回溯了路子野、娜娜過往的種種。”然而,回憶是片段式的,那些錯綜復雜的場景,容易令人感覺瑣碎。于是,邵澤輝試圖尋找某種串聯起回憶和現實的東西。忽然,他想起做過的一個夢,在夢里似乎得到了啟示,他用流沙和種子的寓言串起全劇。在小說中,流沙和種子只是一段對話,邵澤輝一看到就靈感迸發,覺得這種寓言性很貼切,應該在劇中生發開去。
于是,最終在舞臺上我們看到了一個似夢似幻的寓言式呈現。這可以說是此次舞臺改編的最大亮點,當然這寓言有些游離于故事之外,難免有些突兀,每當流沙的代言人——黑衣人出現,觀眾席一陣騷動,有跳戲之嫌。不過,這或許倒應和了導演的心思。
在邵澤輝眼中,《1988》是一部現實主義小說,而此次舞臺改編不是現實主義美學呈現,而是布萊希特式的。就他來言:“重要的不是會以什么方式表演,而是表達了什么,有多強烈的愿望和沖動去表達。不是去表演,而是去表達。”作為導演,他更多的是給一個現場節奏。比如說將孟孟和娜娜交織在一起,讓她們同時回憶,相同情境,不同段落。又比如,劇中娜娜的獨白由4個女演員一同訴說。這些點最終都成了舞臺上具有戲劇性的亮色,而劇中尤為鮮亮的是兒時路子野的童年趣事,小男孩的戲份很是亮眼討巧,讓整個暗沉深邃的戲添了些許輕松的樂趣。
是的,這是一部暗色調的沉重的戲劇作品,絕不是臺詞那般的調侃輕佻。邵澤輝說:“這是一部關于葬禮的小說。從頭到尾都在死去,但卻是以一種平靜的姿態對待死亡。那些死去的人物形象,就好似當前社會正在丟失的某種類型,比如那個想去和世界去聊聊的丁丁哥哥。基于此,我覺得小說最后一段話很重要。”說著他找來小說,翻至最后,朗讀了起來。這朗讀延續到了舞臺,在漫天飛揚的骨灰中,路子野以這段話作為結束,這文字回響在劇場,這力量回蕩在心中……
我身上沾滿了他們的骨灰。我拍了拍衣服,想那又如何,反正我也是被他們籠罩著的人,他們先行,我替他們收拾著因為跑太快從口袋里跌落的撲克牌,我始終跑在他們劃破的氣流里,不過我也不曾覺得風阻會減小一些,只是他們替我撞過了每一堵我可能要撞的高墻,摔落了每一道我可能要落進的溝壑,然后告訴我,這條路沒有錯,繼續前行吧,但是你已經用掉了一次幫助的機會,再見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