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在發現事實、分析事實、從事實推出結論的新聞批評過程中,合理運用相對嚴格的數學精確思維、歸納思維和分類思維進行調查和推理,既有助于增加新聞批評的精確性,最大限度接近新聞事件的本質真實,又可提高報道的科學性,得出令人心悅誠服的批評結論。
關鍵詞:新聞批評;數學思維;精確思維;歸納思維;分類思維
中圖分類號:G21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8122(2012)04-0050-03
數學是自然科學中一門比較抽象的學科,嚴格的邏輯推理和精確的證明過程是不容置疑的基本特點[1]。因此,不少人對其頂禮膜拜或者敬而遠之。西方新聞界把數理統計引入了新聞采訪和寫作之中,并用數學語言報道新聞,從而創立了精確新聞報道[2]。精確新聞報道的誕生早已表明新聞和數學并不對立,而精確新聞對傳統新聞報道的影響主要表現在對其內容產生的環節上,如新聞內容使用自身媒體或者科研機構的民調數據,但記者嚴格和精確的思維習慣在新聞報道專業實踐上尚付闕如。新聞批評不同于娛樂報道之類的軟新聞。相比之下,它需要更加嚴密、準確、論證充分和結論可靠,搞不好反惹來“筆墨之爭,官司纏身”,得不償失。莊慎之認為,新聞官司的日益增多不能歸咎于被批評者的過分糾纏,“重要的是要更新傳統的新聞批評觀念, 提高新聞批評的準確性、科學性”[3]。因此,在批評報道線索的發現、新聞事實分析和結論論證等過程使用數學上的歸納、分類和綜合等邏輯思維方法,并在整個操作中秉承“精確真實”理念,更能準確地厘清新聞事件的邏輯、明晰新聞事件的內涵和外延,中肯又不偏頗的批評結論也就水到渠成了。
一、精確思維:以“數”服人
1.新聞需要精確的真實。新聞真實可能只是一種模糊的真實,模糊的真實只能展示事件的輪廓而不能觸其本質。如報道對人數的描述“成百上千人”和“總計1000人”都算是真實。但前者是模糊的,而后者是精確的。新聞批評要批評人,證據雖然沒錯,但如果不精確,恐怕也難以讓人信服。但也并不是有了數字就會有精確的真實,數字不準確反而會使新聞批評失實。記者在報道時如果只想以“數”造轟動,吸引公眾眼球,并不是追求報道的真實精確,反而會讓媒體蒙羞,削弱其公信力。湖南媒體曾對貪官蔣艷萍“肉彈40多名廳級干部”的報道數字失實便是例證。記者應該像古人“敬惜字紙”的態度那樣敬畏“新聞數字”。如果批評報道不能達到精確的要求:一是可以退而求其次,使用模糊真實;二是寧愿不報道某個事件也不要濫用“數字”以免弄巧成拙。精確、真實并以“數”服人應當成為新聞批評的一種理念。真實而又精確的批評才會令人信服。
2.模糊的結論來源于精確的數字。有些批評報道的結論有“模糊”的成分,而結論的模糊應該是記者調查、謹慎表達的體現。畢竟,批評報道不能像精確報道那樣羅列一大堆的數字表格。報道若是充斥著干癟癟的數學語言,也會降低其可讀性。但是,批評報道的模糊結論應該是有理有據的,其背后的調查數據也應該是真實精確的。如批評報道——《高科技幾成擺設,該誰買單?》[4]在題目上已經下了結論。“幾成”是一個模糊的概念,但這個模糊的概念并不是從模糊的事實中來。記者經過對廣州金沙洲真空垃圾收集系統投放口的數量完全統計,發現不開放的投放口占到了總投放口數量的80%,不開放的投放口都處于閑置狀態。雖是批評,但也得承認已開放的投放口是正常使用的。故用“幾成”,而不像同城媒體在2009年對其下的“已成擺設”、“億元系統報廢”的絕對結論。模糊數學其實并不模糊,它背后的思維過程、評價指標和理論分析都是非常嚴格精確的。其模糊性體現在可以選擇多種嚴格的數學方法進行復雜的社會事件分析。對復雜系統進行模糊描述和控制,往往能達到精確的目的[5]。誠如模糊的“幾成”也是來源于精確的80%。記者若不經統計而貿然給出表面準確的“已成”,那就有違事實了。被批評者不能得到客觀評價,其又怎能接受批評呢?
3.主動統計數據,擺脫消息源的控制。記者在采訪與報道新聞時,常常過分依賴少數消息來源提供的信息,包括新聞發言人、官方消息以及記者招待會等。在這種情況下,記者很容易受到消息來源的擺布和控制,使得新聞調查無法深入內核獲得第一手資料,想要做出有力的批評也就無能為力。還是以《高科技幾成擺設,該誰買單?》報道為例,其中有涉及到這個“高科技”系統一個月維護運營的費用問題,它對報道的方向確定有著非常重要的作用。但實際上這個數據并不容易得到。設備提供方拒絕透漏、物業公司不知情、官方信息不真實等都給記者獲取真實數據造成困難。幾經波折,記者利用物業公司提供的“社區共300個垃圾桶、每桶垃圾常重50公斤、垃圾一天收集2次”、官方透漏的“社區每天產垃圾30噸”以及科研機構領導公開披露的“處理真空收集系統的垃圾是172元/噸”這幾項數據,經過計算并向科研機構驗證而得到“該系統處理垃圾每月約需15.48萬”的結論。如此就擺脫了官方堅持“系統運營每月僅需要2萬元電費”消息源的控制。此報道在行文中利用兩個數據形成強烈反差,含蓄地做到了寓批評于精確數據之中。經過大規模的社會調查得到精確數據的做法在精確新聞報道中已經非常普遍,但在日常批評報道中則不可能一律如此要求。記者經過主動計算得到的精確數據反而更加快捷、便利可靠。而這種精確的獲得也并非難事,只要勤于奔走與各方打交道總可成功。常常我們都看到或聽到“記者隨機采訪了幾位市民”,這些記者都在偷懶中使用了嚴格的“隨機”概念,他們不過是在“便利”訪問,但是“那種在街上任意找幾個人調查進行民意測驗的方法是沒有多大意義的”[2]。一個優秀調查記者的重要素質就是“能奔走”,新聞是“跑”出來的。閉門造車做新聞、沒有第一手資料,何來精確之言?
二、歸納思維:批評有“術”
追求新聞的事實精確是新聞批評的前提,而要獲得切中肯綮的批評結論則離不開對新聞材料科學的分析。批評也需有“術”,而數學的歸納思想即是有力的“邏輯術”之一。歸納法是以個別(或者特殊)的知識為前提,推出一般性的知識為結論的一種推理方法,而歸納法又分為完全歸納法和不完全歸納法[6]。社會事件往往比較復雜,“僅僅依靠精確的數學方法去描述復雜的自然界和社會是絕對不可能的”[7]。即使是宣稱提出“科學歸納法”的培根[8],也不過是使用了不完全的排除歸納法。歸納思維在新聞批評中的作用主要有兩點:
1.歸納有助于新聞線索的發現。歸納思維在新聞批評中有助于新聞線索的發現。批評報道的任務就是清除包圍在事實內核外面的障礙物,分辨真偽、澄清是非。但涉及到需要輿論進行監督的新聞事件,通常都是在揭別人的“短”或“丑”。事實的發生和發現總有滯后,批評對象也不會開“新聞發布會”廣而告之,事因往往比較復雜,事態發展有時也會捉摸不定,有些負面新聞還不易判斷,這些都給新聞批評造成了困難。此時,記者對新聞事件的思維分析顯得尤為重要。在獲取新聞苗頭的初始,記者應該運用類比歸納的思維對“苗頭”進行分析。一來可以發現獨家新聞,二來可以在已有的新聞批評上發現新視角。培養新聞敏感不是空喊注重生活積累,而是要在如何積累、積累什么和如何培養敏感上下功夫。范敬宜老先生的獨家新聞《月光如水照新村》[9]的發現絕對不是因為睡覺,而是他在睡覺的時候進行了一系列嚴密的邏輯思維活動。通過歸納從就寢到次日早晨的現象“沒有電話投訴+沒有社員報案+沒有人捅領導被窩+沒有說假話報假數的形式主義改革開放農村有成就”得出結論,才有這條著名的獨家新聞的誕生。其實范老的“能力”和“積累”就體現在其思維能力上的積累。新聞的“敏感”就是科學思維,對生活有科學的思考方式和嚴密的邏輯思維才能發現新聞,察人所不能察。而“歸納”恰恰是發現新事物的靈驗寶術,如大數學家高斯所言,他的很多定理“都是通過歸納發現的”[6]。即使偉大的哥德巴赫猜想也是通過歸納推理而得出來的,并且哥德巴赫本人除使用歸納法得此猜想外“也并不具有更充分的依據”[10]。
2.歸納有助于批評結論的證明。在論證新聞批評的結論方面,歸納思維的使用也是相當普遍的。對于一些引起較大社會反響的政府決策、企業行為和團體活動進行輿論監督,得出批評結論之前常需進行一定規模的調查。只有真正了解到多個個體對公共決策的態度,并通過歸納部分的特征,才能抽象出代表整體的一般結論。批評報道——《垃圾分類,廣州準備好了嗎?》[11]在題目已經預設了一個前提結論:廣州沒有準備好垃圾分類。對此,其分析和證明結論的過程就是從個別到一般、從部分到整體的歸納過程。報道首先羅列了廣州各區主要街道的垃圾分類準備情況。從這些街道準備工作的現狀總結它們共同的特點,也就歸納得到了“廣州的街道沒有準備好垃圾分類”,繼而歸納“街道沒有準備好”和“農貿市場沒有準備好”,得出結論“廣州沒有準備好”(如圖1)。
圖1 《垃圾分類,廣州準備好了嗎?》批評報道的論證思路
這種歸納不算嚴格,不同的媒體、不同的人力、物力在不同報道的角度上都有不同程度“嚴格”的歸納。往往越全面的歸納需要越大規模的調查。如以上報道,這在一般的批評報道中并不常見。但這就是為了搜集更多的“證據”,證據越多就給歸納結論的力度增加了更多的砝碼。新聞報道不可能窮盡廣州每一條都沒有準備好垃圾分類的街道(理論上可行,但實際上不可操作),但是采集更多的案例,結論就會愈加中肯。新聞批評的歸納是在有限的(過去或者現在的)現象上得到某一方面的判斷,其本質是由已知推出未知。因此在歸納的同時,其背后也隱藏著記者的預測以及其批評傾向。這種做法不單是批評報道中用,在批評性的新聞評論中也常常使用“同質論據疊加”的方法論證結論,實際上也就是歸納思維的運用。
三、分類思維:“高”、“深”并重
如前所述,新聞批評的歸納是在選定了新聞事件某個側面后才進行的行文論證,而在歸納前選擇哪一個側面則需對錯綜復雜的事實按照一定的方式進行分類。分類,是依據一定的標準,將對象區分為不同種類的邏輯方法[6]。新聞批評事件常常涉及的人和事關系復雜,事件疑點迷霧籠罩,問題的責任歸屬也不甚明了,往往不易把握整個事件的特征。采用分類思維的方法能對大量繁雜的新聞材料系統化、條理化和類別化。但是新聞批評中對子事件分類不可能像數學中集合的“劃分”一樣具有嚴格的完備性,并且任何的分類也只是在“某一觀點下把某些對象看作是同類的”[12]。如果有兩個“某一觀點”有交叉的成分,則一個對象可能屬于兩個不同集合,這也就是模糊數學的觀點。在新聞報道中對子事件的分類本身就具有模糊性。但是,模糊是在選擇“某一觀點”上的模糊(不同標準選擇),而在選定了一個標準后,分類應該是確定的。分類并非最終目的,而是為探尋報道所服務。對于分類思維在新聞批評中的作用,可以歸納為兩個方面:一是有利于提升批評的高度;二是有助于加深批評的深度。
1.批評的高度:分類的“宏觀意識”。批評報道政治意識和大局意識的培養離不開對事物的“分門別類”。大局就是某一觀點,新聞批評引證某些新聞事件就是按照這個大局分類得到的同質事件。分類的過程是在尋找大局,然后在大局的標準下選擇子事件。如此就可以提升新聞批評的高度,彰顯宏觀意識,此處的宏觀就是所謂的大政治觀,即大局。批評報道——《人行道爛尾工程誰來治理?》[13]中的主題是一條無人治理的爛尾路。如果就事論事也可作一般民生新聞對待,但是報道的過人之處正是看到了“大局”,把爛尾路分類隸屬為“亞運爛尾工程”這個集合中的元素之一,于是便站在了一個更高的政治角度去看一條爛路。如此,批評的便不只是這個工程的負責方,還有整個統管亞運工程的政府在“后亞運”時期的缺位。
2.批評的深度:分類的“抽絲剝繭”。對新聞事件進行分類后能清晰看到其來龍去脈、概貌分支、隸屬關系和不同類間的相互影響,但分類并不是最終的操作和目的。分類后是要運用原因思維和歷史思維對新聞事件進行深入的解剖,分辨子事件間的各種連帶影響,如此的批評結論才能“高”、“深”并重。2011年4月1日,一場“垃圾分類”運動在羊城高調展開。4月12日,倍受詬病的廣州番禺垃圾焚燒廠重提日程。就在廣州的同城媒體都連篇累牘地分別對垃圾分類和垃圾焚燒廠進行現狀跟進之時,批評報道——《垃圾焚燒背后的互動與博弈》[4]則是從廣州垃圾產生到處理的整個流程進行聯系審視(如圖2),巧妙地把“垃圾分類”和“垃圾焚燒廠”兩件大事放在同一大環境去考慮。
圖2 有關“廣州垃圾”新聞的分類思維分析圖(從垃圾產生到被處理的過程)
報道首先對概念進行分類,揭露政府偷換概念的做法把“處理方式”變成“選擇焚燒廠地址”,然后引證討論“垃圾分類資源化”和“垃圾焚燒”的兩派交鋒。垃圾分類不過是垃圾產生的過渡處理環節,焚燒廠等才是垃圾處理的終端。而垃圾分類的資源化處理又將影響焚燒廠“建還是不該建”的討論。這樣就把有關廣州的垃圾問題都融進了整篇報道中,抽絲剝繭般呈現了近年來廣州各種垃圾問題之間的聯系和影響,批評也就顯得更加擲地有聲了。對一些影響比較大、時間持續比較長的公共決策進行批評報道,將事件如上圖分類成一個個子事件有以下兩個好處。一是在理清各個事件的關系后,可以選擇一個子事件進行深入解剖,同時又考慮了其它子事件對其的連帶影響。這樣能使報道既集中又全面。《高科技幾成擺設,該誰買單?》報道的采訪中,官方一直否認“此高科技與垃圾分類無關”,而筆者由上分類圖分析后認為它們在環節上的確是不同類的,但它們卻是相鄰的兩個流程,在“對抗廣州垃圾圍城”(引自該報道)的功用上又是同類的。報道中融入部分垃圾分類的內容,豐富了報道信息也理清了兩者關系,既批郤導窾又相得益彰;二是在對新聞事件官止神行的同時,把各個關系的特點、交叉影響、直接影響和事件的起源、歷史發展、現狀乃至預測都于行文間清晰呈現,不獨觸某一點而高屋建瓴、縱觀全局。批評報道《垃圾焚燒背后的互動與博弈》與《南方都市報》批評性社論《垃圾焚燒決策切勿偷換概念》[14]皆為此列。對新聞事件的分類不當便會偏離主流,分類不全又會導致一孔之見。新聞批評的“高”、“深”程度也就看記者對新聞事件剖析時的分類細致程度了。
歷來新聞批評乃至整個新聞傳播學科都被看作是偏向實踐的學科,認為經驗積累才是重要的,往往忽視了理論素養對專業學生和從業人員的培養。其實不然,新聞有學,批評有術,一些有識之士也早已提出了要把“新聞批評當作一門學問來研究”[15]。從人對事物的認識過程去研究新聞批評思維方式[16]。記者批評的思維方式的培養可從數學的邏輯思維方式中汲取養分,因為數學的邏輯思維是對具體事物經過了高度的抽象和長時間的經驗總結而得來的,它的嚴密性與合理性深入人心。當然,新聞批評的復雜性并不是單純的邏輯思維就能解決。但當記者有了學者般的嚴謹態度、分析思維與鉆研精神,在發現事實、分析事實、從事實推出結論的新聞批評過程中,能夠合理運用相對嚴格的數學精確思維、歸納思維和分類思維進行調查和推理,則既有助于增加新聞批評的精確性,最大限度接近新聞事件的本質真實,又可提高報道的科學性,給出讓人心悅誠服的批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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