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總和老漢

秋收的早上。

村路上飛馳著一輛黑色的轎車，從西向東。當轎車駛到丁字路口的時候，突然，丁字路上沖出來一輛老掉牙的三輪車，駕車的是一位蒼白頭發(fā)瘦長臉的老漢，車上躺的是他有病的老伴。由于車子的破舊，剎車不靈，也怪老漢遇事驚慌，咔嚓一聲，整個車頭抵在黑色轎車的腰部。瞬間，三輪車的前輪斷掉了，車身一歪，仿佛一頭臟不拉嘰的病牛栽倒在地上。老漢也隨車倒下，車廂里的老伴裹著一條骯臟的棉被也滾在路上。

路兩側(cè)正在掰玉米的莊稼人，被突然而來的響聲震驚了，抬頭發(fā)現(xiàn)三輪車和小轎車攪在一起，男男女女，一陣風似的跑過去，團團把滾在地上的倆老人圍攏起來。

這時，被撞的小轎車里鉆出來個英俊的中年人，未敢查看轎車被撞的傷痕輕重，一臉驚色地匆忙走過去，蹲在老漢的身旁，心里惶恐地喊叫著“老伯”。

圍觀的莊稼人，發(fā)出一片吵吵嚷嚷的議論聲。

喲，老漢被撞得不會動了？危險！

開轎車的瞎了？還蹲著修仙行道呀！快把倆老人送到醫(yī)院里唄！

瞧你穿得怪人物，哪廟里來的神仙？

中年人抬起頭來，溫順地說，中州化工公司的，我姓羅。

中年人自報了家門、姓氏，圍觀的人們不禁驚詫地瞪圓了眼睛，張大了嘴巴，交頭接耳地說，啊！他是羅總呀！中化公司可是個“財神廟”啊！錢多得像是飄柿葉，煙囪一冒煙，嘩啦啦票子落一地。

哈，討飯棍戳住了財神爺?shù)钠ü裳郏蠞h就等著財神爺屙金尿銀了……

羅總一直喊叫著老伯。

老漢睜開了眼睛，兩只手支撐著身子，緩緩地坐起來，輕聲地說了一句話，我沒事。

立刻，圍觀的人們責怪起老漢。有的說，一時你覺得沒事，說不定還會內(nèi)出血哩！有的勸老漢說，快快躺下，千萬千萬別動。說這些話的人，并非是疼愛老漢，其實他們心里想的是，遇到了財神不訛些錢花花，是把元寶當石頭的傻瓜。

任憑眾人亂嚷嚷，老漢卻沒有吱聲，挪動著身子來到老伴身邊，兩手把老伴搬坐起來，問聲，你傷著沒有？都怪我了。

老伴搖了搖手，垂著頭噓噓地喘著氣。

有人驚訝地說，看看，把老嬸子撞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老漢始終不領(lǐng)悟圍觀者對他好心的提醒，讓他小題大做，無病呻吟，卻慢騰騰地說，她不是撞的，俺老伴就有個氣喘病，俺是送她到醫(yī)院里看病。真倒霉，又撞上人家的轎車。

立刻，有人不悅地說，老頭，你被撞暈了吧，俺眼睜睜看到是小轎車撞翻了三輪車呀！

眾人不約而同地迎合道，就是就是，都看見了是小轎車撞住了老漢。

羅總聽到這些話，不禁心里發(fā)寒，窮人應(yīng)該同情，難道就不講事實真相了嗎？窮富之間，遇事不該分個黑白香臭嗎？難道說，富人皆是惡棍？就應(yīng)該敲敲打打嗎？天理何在？！他想申辯一句，是三輪車撞上了他的轎車，話到嘴邊又咽下了。眾家口多，申辯也是一句廢話，不由得哎了一聲，笑了，那笑聲里含著苦澀，含著心酸，含著悲哀。

此時，誰也沒想到這位不領(lǐng)情、不知趣的老漢，竟然對眾人說，俺不能昧良心，是俺把人家的小車撞了。

老漢的話惹怒了圍觀者，引起一片不滿的嚷聲。

老頭，你少眼無珠呀，沒瞧瞧人家開的是啥車？圓圈圈里邊有個“人”字，可是“三叉星”，“奔馳”哦！一百多萬元哩！把您老兩口的骨頭磨成扣子，也不夠人家的修車費哩！

老頭，你真高尚呀！起來吧，胡錦濤總書記在北京等著接見你哩！

別理他！神經(jīng)病！

好心落個驢肝肺，走走走……

人們把老漢視為神經(jīng)病，沖著他這個撇撇嘴，那個瞪一眼，滿腹怨氣地走散了。

羅總被老漢的言語溫暖了心，兩眼發(fā)潮了，激動地說，老伯，感謝您老人家實話實說。走，我送大娘到醫(yī)院里治病。

老漢心里愧疚地說，這這，真，真不好意思啊。

羅總親切地說，沒事。別客氣，權(quán)當俺是你兒子好嗎？

老漢禁不住兩眼淌下了激動的熱淚，嘴巴發(fā)顫地說，俺遇上好人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