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膠囊、醫患關系及其他

這一段時間網上流傳一種笑話——吃皮鞋，吃皮帶。一開始沒明白怎么回事，還以為這一陣流行紅軍的故事，爬雪山過草地，沒東西吃把皮帶煮煮充饑。等到明白這個笑話是在指國內某些藥用企業用工業皮革廢料煉制明膠，用作藥用企業制作膠囊的原料，我徹底震驚了。

在網上，我輸入“毒膠囊”這個詞，立刻出現了百度百科的如下解釋：

河北一些企業，用生石灰處理皮革廢料，熬制成工業明膠，賣給紹興新昌一些企業制成藥用膠囊，最終流入藥品企業，進入患者腹中。由于皮革在工業加工時，要使用含鉻的鞣制劑，因此這樣制成的膠囊，往往重金屬鉻超標。經檢測，修正藥業等9家藥廠13個批次藥品，所用膠囊重金屬鉻含量超標。針對此事件，2012年4月21日，衛生部要求毒膠囊企業所有膠囊藥停用，藥用膠囊接受批批檢驗。2012年4月22日，公安部通報，經調查，公安機關已立案7起，依法逮捕犯罪嫌疑人9名，刑事拘留45人。

中國之大，人口之多，人的聰明程度、想象力和創造力，簡直已經可以用“登峰造極”來形容了。可惜這么偉大的想象力和創造力，沒有讓“蘋果”、“LV”等著名企業誕生在這個有著輝煌的古老文明的國土上，而是讓“地溝油”，“毒奶粉”和“毒膠囊”遍地開花。

不知從哪年起我回國的時候，每天在樓下的早點店買鍋貼油條做早點，吃完以后總是拉肚子。一開始我以為是吃得太油膩，腸胃不適應，等到看到關于地溝油的報道，我掐指一算這些早點的價格以及市場上肉價油價的市價成本，恍然明白是自己吃了不干凈的肉和地溝油。

跟朋友一提到回流的問題，很多人都笑笑說：“回去你吃什么喝什么？國內還有能吃的東西嗎？”

是啊，我們的油是地溝油煉出來的，加工食品也許是色素染出來的，菜是噴了防腐劑的，連嬰兒吃的奶粉，有條件的父母也尋門覓路，托人從海外代購，我們還能吃什么？

我們為什么吃藥？是因為生病。藥，本來是醫生開出來治病救人的，如果有人告訴你，吃了這個藥，這個病治好了，可是會引起更厲害更不可救藥的病，死得更快更慘，你還會吃嗎？

所以朋友笑著打趣說：“為了吃得更放心，活得更明白，你還是住在加拿大吧。寂寞是寂寞點，可總比死得不明不白強些。”

最近在看六六的新劇《心術》，里面揭示的醫患關系令人心驚肉跳。站在醫生和患者各自的角度，似乎各有各的理。醫者父母心，希望能治好自己的病人；可是一旦意外發生，患者家屬認為醫生玩忽職守，不盡心盡力，拿了錢還奪人命，甚至發生患者家屬毆打醫生的事件。

這一切都是怎么啦？我小的時候，大家日子都過得很窮，但是從來沒有發生這樣的事。醫生救不活病人，病人家屬也知道醫生盡了人力，也只好認命。

那個時代，人和人是相互信任的。因為他們之間沒有隔著一道障礙——金錢。也就是說，醫生和病患之間，沒有直接和根本的利益沖突。

那個時代，也沒聽說什么“毒奶粉”、“毒膠囊”。

說到底，這是制度與法制不健全，道德淪喪信仰缺失造成的誠信危機、信任危機。

是企業都要賺錢，但是賺錢必須要有底線——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加拿大是個全民公費醫療的國家，公費醫療不意味著制藥企業不賺錢，也不意味著醫生不賺錢。他們不僅賺錢，制藥企業很多還是高利潤的企業，因為只有高利潤才能保證企業有足夠的資金進行創新和開發。專利的保護保證了制藥企業的利潤。但是這些制藥企業有嚴格的醫藥管理制度來進行管理，一旦發生類似“毒膠囊”之類的丑聞，這家企業就會信譽全毀，被迫關閉，再無翻身的可能。

你讓他們閉著眼睛采購有問題的原料？他們當然知道成本越低越好，但是再低也要有個檢驗標準，低于標準的，你打死他們也不敢買。

有些錯不能犯，犯了沒有改正的可能，已經跌入十八層地獄。

西方是個信譽社會。信譽的積累是個漫長的過程，摧毀只是一夕之間的事。

我剛到加拿大的時候，因為沒有工作，申請信用卡幾次碰壁。一次偶然的機會申請了一張大型連鎖店發行的信用卡，用了一年有余，幾家銀行隔三差五紛紛寄來推銷信，向我推銷他們的信用卡。

沒有信用記錄，買車買房貸款都非常困難。

現在中國的現狀是——中國社會的信用體系已經完全崩潰，人和人之間，政府和群眾之間，企業和消費者之間，已經完全沒有信任感。我們到醫院去看病，如果需要住院開刀，第一件事不是跟醫生研究病情，而是找熟人托關系，千方百計地跟主刀醫生套近乎送紅包，找到的關系，也許是童年鄰居大爺的女婿的老師的遠房侄子，平常的日子，八桿子都打不著的人。

在加拿大，我生病了，只要聽醫生陳述手術方案，講解可能發生的手術意外，手術那天進醫院，把自己完全交給醫生護士，其余的，就聽天由命了。

在這里，有錢的沒錢的，住豪宅的和無家可歸的，所有的生命都是一個價值衡量體系，那就是，無價。億萬富翁生病了，政府高官生病了，他們要么去美國自費開刀，否則他得到的待遇跟普通人沒有任何區別。

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的，只要你在加拿大看病。沒有人可以有特權。

在中國呢？我知道生命是分為三六九等的。有醫保的，沒醫保的，局級以上的和局級以下的，生命不同價，待遇當然也是不同的。

在加拿大，不會因為有人看病看得傾家蕩產，生命的基本尊嚴得到保證。

加拿大有沒有醫療事故？當然有。我在多倫多看病的時候，就看見過一個人靜坐在醫院大門口，舉了個牌子歷數醫生的罪狀，稱他的朋友是被殺死的。

醫院門口人來人往，他很安靜地坐著，沒人關注他，也沒人來驅逐他。

幾年前多倫多一個華人婦女在士嘉堡慈恩醫院生孩子，四十五的高齡產婦，死于羊水栓塞大出血。醫療鑒定的結果是“不可避免”。死者家屬不服，拿著花到醫院病房前去放，被醫院保安以干擾工作請了出來。

醫生有他們自己的工會，也有專門的律師替他們打這類官司，醫生的利益也得到保障。

但是大多數的時候，患者對于醫生是信任的，因為醫生和病患之間，沒有直接的金錢與利益的沖突。醫生給病人看病，從政府拿錢。政府和整個社會，對于醫生的從業道德有很嚴格的要求。

一年前一個醫生因為對病人的病例作假，謊報病人看病次數跟政府拿錢，被政府查出來，政府暫時停止了他的行醫執照，強迫他接受財務管理治療。

他是因為財務困難作假騙錢的。

中國的社會為什么會出現誠信全面崩潰的局面？我覺得社會發展初期的原始積累導致的一切向錢看已經不能解釋。因為我們的社會畢竟不是處于全球性的資本積累階段。我們周圍有無數個體制成熟的發達國家做樣板。我們的官員每年都有很多出國考察的機會。我希望他們出國不是走馬觀花地只看人家的高樓大廈（這個中國將成為世界之最），也不只去看人家保存的完好的古建筑，而是應該深入地了解那些已經成熟地運作了很多年的體制。

中國的社會缺法律嗎？從來不缺。《食品安全法》、《藥品安全管理法》、《青少年保護法》，一個不少。我們的法律被徹底有效地執行過嗎？據說被徹底有效地執行過的，只有《婚姻法》。

2004年，毒膠囊事件就被媒體曝光過，河北相關的部門也對該行業進行過整頓。為什么時隔8年，這樣的事又再一次被曝光？這前前后后十多年，全國人民吃進了多少這種致癌的毒膠囊？

前幾天我聽到有網友這么說，造毒奶粉的，關在監獄里天天讓他們喝自己做的奶粉；做毒膠囊的，關在監獄里天天喂他們吃自己做的膠囊，只有這樣，才能起到儆效的作用。

叫我說，凡是做這種事的企業，也別整頓了，發現一個關一個，問問企業主，知不知道有毒？知道有毒還做出來害人，這是謀殺，至少判個二級謀殺，出獄后終身不得再擔任企業的法人代表。

人命關天，一定要立法嚴，執法嚴。

整個社會的誠信，要靠體制來建立。而體制，就是立法與執法。

執法，關系到政府官員的素質。當前的體制是，這位局長在食品檢驗局被迫辭職，隔個三五年，他也許會被調任民政局局長。

你讓我們怎么信任這樣的政府？這樣的社會能有什么誠信？

蜜 瓜

網絡筆名漢代蜜瓜，本名秦嶺，1969年出生于上海，畢業于杭州大學（現與浙江大學合并）中文系，出國前曾經從事過廣告、外貿以及教育等多種職業。

作者2002年起遷居加拿大多倫多，2005年在海外著名中文網站發表處女作都市情感故事《斷指》，引起轟動。其后又陸續發表《所謂伊人》、《咖啡的幾種喝法》、《全職太太的幸福生活》、《我曾經是你的女人》等婚姻愛情連載小說以及詩歌、小品文和評論文章，在海外華人讀者群中有很高的知名度。2008年十月由北方文藝出版社出版《悲情姐弟戀》（網絡原載《孽情》），曾在新浪原創盤踞榜首一個月，創造日點擊超過一百萬的奇跡。

2008年底遷到加拿大風景秀麗的阿爾伯塔省新興石油城卡爾加里。作者出國后讀過書，從事過商店售貨員、婚紗設計、圖案設計等職業，對西方社會有深入細致的了解和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