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語: 《青春》素有“為無名者鋪路,甘當文學青年人梯”的傳統,我們希望通過新設《小說課》欄目,推動青年的小說創作。
我們特邀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副教授、小說家郭平擔綱該欄目主持,以“小說課”的形式陸續刊出一些新人新作,拋磚引玉,引起同行的共振,使得更多熱愛寫作的青年有交流的機會,開墾出一片自己的天地。
人的生活中,說得清道得明的事情有沒有?有。說得清道得明的事情,大家也都明白,再說出來寫出來,往往就會了無趣味。倒是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會時不時地在骨頭里發癢在心里頭竄。而正是這些情緒的、意念的、精神深處的東西,最值得在意。小說的洞察力,常常不在于理性的歸納總結,而在于這種對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的“發現”。小說家的價值判斷力,主要表現在對這種深微隱在東西的敏感反應上。
或者說,能夠準確歸納出作品主題的小說,不是最好的小說。如果是,直接用《論語》或《美學》的方式好了,還要小說做什么?
或者說,小說是在清晰的意義之外做的文章,是空白的藝術。不同于詩歌的是,小說的形態是那么的細致和飽滿,看上去實實在在沒什么空白。其實不然,好的小說,是在真誠、豐富傳達生活感受的時候,更真誠地坦陳了對意義的追問,這樣的追問,與自以為是的聰明腦袋對認識的簡單解決不同。
不能解決對意義的追問卻執著地追問,寫了一大堆卻等于啥也沒說明白,正是小說的魅力所在,不妨說也是生活的、藝術思維的魅力所在。
文字作品的以一當十、以一斑示全豹等等,在空白的經營方面只是技巧范疇,稍加學習就能掌握,難在對意義空白的深沉追索和敏感把握,難在將這種極重又極輕、痛癢在心又不得挖搔的東西完整地放在有形的小說之中。
這期所選的兩篇習作,都可以說是“不著一字盡得風流”的佳作。《茫茫》寫主人公此刻心緒,這個心緒的主要關系人物就在眼前,要寫的其實就是這一對戀人之間的事,卻不著筆墨于這對關系之上,扯出一些瑣屑得不能再瑣屑的往事來寫,事情小而淺,時間遠而淡;又捎出更不相干的黃河,空間倒是闊大,但被納入一瞬的時間,又與事無關。因此,茫茫然,可以說于主題、意義是“不著一字”的。而這茫茫然,正是這一時刻人物、也是絕大多數沒意識到其深度的人最真切的內在精神。是對說不準的“愛”的一種模糊而準確的解說。
《墻上的蒙娜麗莎》的空白貌似在情節內容,作品極好的情節結構技巧將人帶入一個令人震驚不已的結局,又好似畫了一個圖標箭頭,指向一個空白,由人物、也由讀者自己去補充;實際上,這篇小說還有更深邃的意味,當我們用自己的經驗將故事補充完畢、享受了智力快感之時,會立即陷入一個巨大的意義空白之中,動人心弦的不是死亡,而是那可以想像卻無法令人釋懷的兩個女人的情愛——這“異樣的”、卻是現實之一種的悱惻纏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