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為人知的辛亥革命元老凌鐵庵

一百年前響徹武昌城的槍炮聲，宣告了清王朝的覆滅，結(jié)束了中國兩千多年的封建專制政體，民族平等、民權(quán)自由、民生幸福的呼聲開始在中華大地回蕩。然在一個相當長的時期里，對于參加革命并作出重大貢獻的皖籍志士凌鐵庵，人們卻少有關(guān)注。那么，凌鐵庵到底有哪些鮮為人知的秘密呢？

追隨孫中山鬧革命

凌鐵庵原名凌昭，1885年出生于安徽定遠縣。少時的凌鐵庵聰慧好學，熱忱愛國，曾一度崇拜太平天國領(lǐng)袖洪秀全。

凌鐵庵年齡稍長便入武備學堂學習。當時，武備學堂曾開設(shè)天文地輿、格致、測繪、算化及西洋行軍新法等課，并督率學生赴營演試槍炮陣式，操習馬隊、步隊、炮隊及行軍、布陣、分合、攻守諸式。凌鐵庵學到了豐富的軍事知識。

同盟會成立之初，凌鐵庵已在安慶清軍炮營中任軍官。他聞此訊息，欣喜若狂，當即與好友袁家聲（安徽炮兵弁目學校學員）、張江滔等一道申請加入，成為安徽省最早的同盟會秘密會員之一。

自加入同盟會后，凌鐵庵便遵照孫中山的指示，積極主動地做新軍官兵的工作。1907年，凌鐵庵甚至不顧危險，東渡日本，接受孫中山先生對安徽革命的指示。回國后，凌鐵庵又與兩個哥哥（同盟會員，凌蕉庵、凌季庵）一道，變賣家產(chǎn)，資助革命。

1911年10月10日，震驚中外的武昌首義爆發(fā)。在此振奮人心的時刻，凌家三兄弟個個精神抖擻，加入了起義的洪流中。據(jù)凌鐵庵先生的女婿王火所述，“武昌首義中凌蕉庵為光復(fù)南京戰(zhàn)斗。凌季庵時為廣州起義軍總司令趙聲之軍事秘書，掛印在陣。凌鐵庵則在安徽策應(yīng)” 。另據(jù)史料考證，凌鐵庵在武昌起義后第二天，便在安慶新軍炮營響應(yīng)，策動清軍倒戈，為武昌首義的成功作出了重要貢獻。

在武昌首義精神鼓舞下，各省紛紛響應(yīng)。10月31日，安慶革命黨人吳旸谷、凌鐵庵等也率標炮營向省城進攻。經(jīng)過奮勇作戰(zhàn)，安徽于次年1月2日正式成立軍政府，由孫毓筠任都督。孫毓筠既任安徽都督，為統(tǒng)一全省軍事力量，隨即把安徽民軍整編為五個師，凌鐵庵被任命為第五師師長。

轟轟烈烈的“二次革命”失敗后，袁世凱運用手中權(quán)力強迫國會選其為民國第一任正式大總統(tǒng)。“寶座”尚未坐牢，他又以“叛亂”罪名下令解散國民黨，并驅(qū)逐國會內(nèi)國民黨籍議員。在此形勢下，革命黨人大批流亡上海及海外，凌鐵庵亦追隨孫中山遠渡日本。

到達日本后，孫中山從“二次革命”的失敗中深切感到：國民黨內(nèi)部思想混亂，組織嚴重不純，“非袁氏兵力之強，乃同黨人心渙散”，已不能領(lǐng)導(dǎo)革命繼續(xù)前進。于是，他親自擬定入黨誓約，“規(guī)定入黨者須絕對服從其領(lǐng)導(dǎo)，無論資格多老，皆須重立誓約，加按指印”，于1914年7月8日在東京正式成立了中華革命黨。因為歷史的機緣，凌鐵庵又成了中華革命黨的第一批黨員之一。

中華革命黨成立后，把武裝討袁放在任務(wù)首位，在全國各地發(fā)動武裝起義。也正是在這種背景下，凌鐵庵奉孫中山之命，返滬任中華革命黨駐滬主盟代理人，后又代理中華革命黨安徽支部長，在省府安慶具體負責安徽黨務(wù)。

人盲心不盲

鑒于形勢發(fā)展較快，孫中山在與凌鐵庵等人商議后，將中華革命黨統(tǒng)一改名為中國國民黨。為廣泛吸收黨員，中國國民黨還放棄了中華革命黨的秘密組織形式，轉(zhuǎn)為公開。在這場意義深遠的改組中，凌鐵庵被推舉為中國國民黨籌備委員，足見孫中山對其之器重。

兩年后，凌鐵庵與曾任孫中山非常大總統(tǒng)府咨議之老黨人管鵬等在安慶創(chuàng)辦了《民治報》。《民治報》是當時中國國民黨在安徽的主要刊物，為安徽國民革命的開展起到了很好的作用，當時在安慶的影響非常大。

1925年，凌鐵庵奉孫中山密令，赴北京出任交通部航政司司長，又任東北鐵路會辦。彼時，段祺瑞與張作霖正密謀與日本南滿鐵道株式會社總裁松岡洋右秘密簽訂出賣東北吉敦、四洮等四條鐵路權(quán)益的協(xié)約。凌鐵庵獲悉后，毅然向全國發(fā)出通電，揭發(fā)張作霖等人的“四路密政”，引起全國震動，阻止了協(xié)約的正式簽訂。凌鐵庵此舉惹怒了北洋軍閥，張作霖竟然派出特務(wù)到凌鐵庵家中抓人。凌鐵庵無奈只得四處逃亡，稍后又被特務(wù)投擲的手榴彈炸傷雙眼，以致后來失明。

雖迭遭迫害，但凌鐵庵從未動搖過。1926年，就在雙眼受損的艱難時刻，他還在國共合作的基礎(chǔ)上，與管鵬等人發(fā)起組織了國民黨安徽省黨部，凌鐵庵擔任執(zhí)監(jiān)委員。同年冬，安徽境內(nèi)成立國民革命軍第三十三軍，柏文蔚任軍長，凌鐵庵被委任為中將參謀長，為國共合作共同北伐立下了汗馬功勞。

此后，在雙目失明的情況下，凌鐵庵“熱心盲啞學校及殘疾人事業(yè)，口授著述二十余萬字之《盲人之路》一書，主張‘替盲人打一條出路’，為殘疾人謀福祉”。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后，凌鐵庵力主抗日。武漢淪陷后，凌鐵庵又偕妻子兒女入川，任軍委會中將參議、黨史編纂委員會委員，在重慶積極從事抗日救國活動。

與陳獨秀反目成仇

后來，凌鐵庵遷居江津，任安徽同鄉(xiāng)會會長。他熱心公益，在創(chuàng)建難民工廠、籌組“義民公墓”及冬季救濟、支持馮玉祥發(fā)起的獻金運動等活動中，“深受下江難民擁護及當?shù)厝耸恐畾J敬” 。與此同時，凌鐵庵還與流落到此的徽籍同鄉(xiāng)、中國近現(xiàn)代史上的著名人物陳獨秀相遇，很快成為朋友。據(jù)記載，當時地方各界倘有重大集會或者宴會，都執(zhí)禮甚恭地邀請他們二人聯(lián)袂參加，大有“雙棲雙飛”之狀。

關(guān)于二人出席集會之情形，有學者曾考證如下：“凌鐵庵雖早已賦閑，卻時時顯露出烈士暮年，壯心不已之態(tài)。逢會必發(fā)言，發(fā)言必旁若無人，慷慨激昂，讓聽眾無不熱血沸騰。此翁當時眼已失明，但依然關(guān)心民族危亡，日日叫其小女起鳳念報紙給他聽，故而對時政也絕不荒疏。每次赴會，他便由起鳳攙扶而行。”與凌鐵庵相比，陳獨秀則顯得甚為沉穩(wěn)，他“每次前來出席，總是沉默寡言，很少議論時政”。此時的凌鐵庵與陳獨秀相互尊重，關(guān)系還算不錯。孰料，不久因為陳獨秀的一篇文章，陳、凌二人竟反目成仇。

事情還得從1942年3月29日說起。29日，國民黨江津縣黨部在縣城東門外廣場召開紀念黃花崗烈士犧牲三十一周年暨紀念孫中山逝世十七周年群眾大會。會議結(jié)束時，主持大會的羅宗文縣長禮節(jié)性地問主席臺上其他人員還有話講沒。

這本是一種客套，會議議程也根本沒有安排其他人員講話，但萬沒有想到的是，雙目失明的凌鐵庵竟然在女兒起鳳的攙扶下，走上前臺激動而又大聲地講起來。他聲色俱厲地將話鋒直指陳獨秀，說陳發(fā)表在《大公報》上的《戰(zhàn)后世界大勢之輪廓》一文散布悲觀情緒。

在《戰(zhàn)后世界大勢之輪廓》一文中，陳獨秀曾這樣寫道：“在這次世界大戰(zhàn)中，日本和德國可能會勝利，中國抗戰(zhàn)有可能失敗，中國必然淪為殖民地；若美國勝利，中國也只能恢復(fù)為半殖民地。”此刻正值抗戰(zhàn)關(guān)鍵之時，陳獨秀此文確有不妥之處。國民黨軍事委員會戰(zhàn)時新聞檢查局就曾指責該文“內(nèi)容乖謬，違反抗建國策”，并指令中央圖書雜志審查委員會“查處檢扣”，其續(xù)篇《再論世界大勢》也遭封殺。

凌鐵庵對陳獨秀進行了批駁和盤詰，一時間全場震動，大家議論紛紛，全都責難和攻擊陳獨秀，次日江津報紙也對此事進行了報道。陳獨秀很快就知道了此事，由于他許多學生、朋友和當年的同志、追隨者都在江津，他感到無地自容。他躺在床上，郁郁寡歡，病情也日益加重。陳獨秀惱怒地認為在會上打出第一炮的凌鐵庵就是當局專門請來罵他的，便立即與凌鐵庵斷絕關(guān)系。

關(guān)于凌、陳二人反目成仇的內(nèi)幕，江津縣志辦主任鐘永毅曾說道：“當時凌鐵庵講話完全是即興的，絕非國民黨有意為之。之后我又采訪了凌鐵庵的女兒、王火先生的夫人凌起鳳。她父親講演時，她就攙著瞎眼父親的手臂站在一旁。她說她父親純粹是出于義憤，在大庭廣眾中駁詰陳獨秀，而不是被請來參加‘圍攻’、‘大罵’的。”

然此時六十四歲的陳獨秀已病魔纏身，面對這飛來之“禍”，篤信“除卻文章無愛好，世無朋友更凄涼”的他，更加感到朋友反目的悲哀，感到政治上的孤立和無助。甚感凄涼的陳獨秀老病復(fù)發(fā)，血壓升高，全身浮腫，身體更加虛弱……兩個月后，即1942年5月27日，一代人杰陳獨秀在貧病交加中溘然長逝。

于臺灣撒手人寰

抗戰(zhàn)勝利后，凌鐵庵被聘為國民黨中央組織部設(shè)計委員，1948年還當選國民大會代表。彼時，蔣介石決定在南京召開行憲國民大會，按照《中華民國憲法》選舉總統(tǒng)，實行總統(tǒng)制。待大會開幕后，凌鐵庵發(fā)現(xiàn)一千六百七十九名代表多數(shù)為濫竽充數(shù)，他們毫無作為，甚至無所用心，在會場上呼呼大睡。目睹及此，凌鐵庵甚為痛心，他由女兒扶持到會，慷慨陳詞，呼吁全體代表拿出良心，為民眾解除痛苦。當時曾有人賦詩曰：“登臺憤慨萬人驚，高喊良心不放輕。休笑老夫盲于目，諸君端的是心盲。”

1949年，人民解放軍從東北一直打到長江以南，凌鐵庵欣喜異常，開始準備北上參加新政協(xié)會議。然由于種種因素影響，他竟一直沒等到通知，這也成為歷史上一個待解之謎。蔣介石派特務(wù)找到了他，將他從上海裹脅至臺灣。

中共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沒有忘記這位為革命作出過重大貢獻的愛國志士，新中國成立后曾多次指示凌鐵庵后人設(shè)法接其回大陸。但無奈海峽兩岸關(guān)系緊張，此事遂無果而終。1962年，思鄉(xiāng)成疾的凌鐵庵因病醫(yī)治無效，于臺灣撒手人寰。

1995年，在安慶地方政府幫助下，凌鐵庵的骨灰終于從臺灣遷葬于安慶公墓，圓了老人的臨終遺愿。

（責任編輯/穆安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