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我看到
那些渺小之物
蒙上了薄薄一層似霜的天光
我看到石塊、枯枝、房舍
從外景中取火的人
呼應著沉寂的律條,垂落在閘門內
寒鐵般的黑色。我看到
我們硬著臉面
好像堅冰,受著季風和滅沒的剝蝕
遙控的月亮在上,潮水的
永動機在下,分辨著
本我,將猶疑、崩潰,及泥沙的催化劑
裹入體內。如同火星飛騰,潮聲
敲擊著黑洞,也如同蠹蟲
不得安息。我從未看到自己的影子
如此飽滿,在江上,像另一些幽靈
凌波而行,翻檢、聚攏
散落的鏡像,充填著自我自虐的水泵
我已看到,在沉睡之前
遠行、跺腳,交談
沿著自我蜷縮,遠不能遏制寂靜和冰涼
沒有后續之物,萬象皆虛無
記憶,即預演,即
單向的死,不像循環的懷疑那么溫暖
——它催生了無數個我
羅星洲
相比于天的倒影
相比湖水,和它的縠紋
以及這島嶼上
樹木陰翳常年自帶的光芒
人的悲觀要渺小得多、脆弱得多
易于板結,受限于
肉體的形式,畫地而為牢
但這是必要的,沉思,或信仰
以你曾經所是的那個人
尋找骰子,與“空”立約
以彩虹為記號
雜詩
睡午覺之前,我與兒子
互道日安。我們
將暫時分離,在鏡子鍍汞的背面
他會約見他的夢境
而我,則需穿過沒膝的雜草
焦慮、癔病、偏執
擺脫那些吵吵鬧鬧的神
噓,保持安靜,保持
各自穩定的睡姿。要知道
在中午,做夢并不容易。時光短暫
因而夢境短暫
夏天太熱,兒子厭倦了
那些暴戾的游戲
而我把做夢當作磨刀,床當作磨刀石
在余姚化安山黃梨洲先生墓
仇恨、暴力、偏見
流水般的失敗,冬眠,和
望遠鏡里的絕望:
你希望的美學,和
一代人痛苦的意識形態。
信仰,和瀆神
皆是原罪。作為燔祭
自我凈化的債務,和測試
未來ph值的試紙
你將半生獻給了現實
可以為時代體檢
它的心臟、鈣質、血常規
以及鉛中毒,可以
談論心學,傳道,修史
將肉體丟在一邊
遁跡,推步,排佛
以及短途旅行
熱愛梅花,可以營造生壙
給沉默計數,將死
視作楔子,相信時間
允許緩慢地活著
如同磨盤,并取締修辭。
你遵循獨立、理智
底線,和責任的序列
肺魚的忍耐,以及
卸載道德,可以
示弱、從眾,承認變化
就像順服于重力
語詞的彈簧,和暮年
肉體的走鋼絲。
哦!你終于側向了現實
一個異己、他物
校正時間刻度的座鐘
就像如今,墳場上
豐富的安靜
丈量生的喧囂,陰影反復
檢測著天上的光亮
責任編輯 育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