蜣螂
同樣安靜的早晨,神
高高地,仍舊坐在看不見的地方
而蜣螂,腿毛與骨節
一起嘎嘎作響,某種使命正驅使著它
推動一個危險,充滿誘惑的
糞球
瞧睢那推過來的圓,正在冷卻的
砂粒
巨大的陰影
猛地將我覆滅
烏鴉鳴叫的晚年
在一陣雷聲中醒來
老婦人摸了摸自己幽暗的眼眶,閃電
也沒有把那里點燃。
午后顛簸的瞌睡,烏鴉的鳴叫
再次在頭頂光臨。
來吧,到我頭頂上扒窩吧
她詛咒:你這叫賣醬油的小伙!
一大片耀眼的光照
把窗下的小葉梔子,臉色嚇得煞白。
轉瞬,雨點在土屋的屋頂
仿佛土豆在車廂里滾動
那年輕的聲音
她開始偏過頭去,傾聽
她調試窗臺上的一臺微型收音機
一只蝸牛,兩根纖細的天線。
野豬時代
沖突不可避免地發生了
它是嚎叫著,會搖滾的文藝青年
頭發是倒豎的,鋼絲的
綠色的立邦漆漆過,紋過身,蘋果牌牛仔褲上
拴著神燈和鐵釘。
而我的廳堂是敞開的,擺著八仙桌
檐下立著虛假的稻草人。
來吧,野豬,我只是一身綢衫
我已經聽到一面山坡翻動,竹筍拱倒
在豎排的漢字里
你已經沖進我的腑臟,聞到了
獠牙刺穿菌子的氣息。
流進入海口的淡水魚
從起初的狂喜陷入絕望
藍色的情人一一捉住它們。
那水底下攪起的渦流
如同手臂上的毛孔,微微地漲開。
一陣緊張,使血液照亮皮膚
愈加地細膩,輕薄。
然而那粗暴的撫摸
粘稠,苦澀,咸腥的愛情
帶來了毀滅。它們的皮膚發緊,呼吸
發緊,小小的嘴唇
發紫,伸出水面,擱在一對無神的
眼珠中間。在海平面上
它們流出的淚水,清淡又無味。
青蛙
這夜晚,月光如水呀
這夜晚,投湖的一定只是塊
石頭。
只有從湖水里跳上岸來
從樹影里跳到我木屋里來,到燈下
叫我畫一雙眉毛的才是青蛙。
你看我點著熏香,讀著經
裝模作樣地認真。
青蛙,你看我木屋的樓梯上除了露水
還灑滿了圖釘。
白癡羊
沒有人來這座荒島,除了海浪
你和我。捕羊人說。
它們的媽媽,它們的姐妹
它們的女兒,將會生更多的羊。
捕羊人說。這些白癡羊,將會和海浪一樣多。
傍晚,捕羊人把一只只羊裝上了小船。
捕羊人奮力追趕一群海浪。
捕羊人逮走了媽媽,捕羊人逮走了姐妹
捕羊人逮走了女兒們。
鯨魚沖到海灘上死亡
躺在加工廠門前的草地上曬太陽,男人們
談到了這個話題,死亡就像談到天氣一樣正常。
“五十個人也抬不動它?!?/p>
“也許……需要一百個人……但是
它弄臟了我們的衣服。”
從滾筒洗衣機里拖出來的濕衣裳,像是從鯨魚腹內
剛剛掏出來的血腸。
一件件,掛在繩子上
晾衣勾,閃光的紐扣,和下墜著、滴水的衣裳
依稀是魚的嘴唇、魚眼和一條大鰭。
晾衣服的婦女,魚肉填充在她們的后背和繃緊的臀上
她們的腹部帶走了鯨魚的脂肪。
責任編輯⊙育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