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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日歷(節選)

2012-01-01 00:00:00顏全飚
滇池 2012年6期

夜里醒來,聽到夜蟲的鳴叫,那蟲兒大概在草叢中、枝葉間、墻根下,“吱吱吱”、“嘰嘰嘰”、“咯——咯”,它們各自孤寂地吟唱著,細碎的心事那樣,有些深遠而又憂傷,它們無法連成一片構成一個有機整體,不像夏夜里的蛙鳴和夜鳥的吼叫那樣仿若盛大的交響樂曲。這樣,夜有些安寧和空曠了。這其間,我還聽到幾聲犬吠;聽到一陣子的鳴啼;聽到行走的婦人一聲困頓深長的哈欠,她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深一淺地走向山里。

晨起,霧大潮濕,近處的山崗模糊了,更遠處是茫茫的霧海,一片寧靜與虛無。微寒的晨風穿透衣衫,透心地涼。一群鴿子在城市上空飛舞,優雅自如,天空的舞臺真大,這個靜謐的早晨,留下無數雙翅膀翩然的痕跡。

已是寒秋了,這些天,企盼著到太陽下曬會兒,曬久了,又消受不了。這些天,有些“早穿棉襖午穿衫”的味兒。母親說,這幾天是“寒桂花”,過后,天氣就回熱了。辦公室外有兩棵桂樹,花朵滿樹,陽光從屋頂上過來,傾瀉而下,將細薄的葉片照得透亮,隱藏在枝葉間成串的細碎花朵閃著金黃色的光芒,那光芒與花香一起落地。若有微風,花香就輕輕蕩漾開來。那香清雅、幽靜、純樸,離人的那種,不傷害的那種,就像夜里的暗香了,似有似無,若即若離,經歷了,又好像不曾有過。這是寒桂花時節,有些脆弱,有些憐人了。

寒露。谷物成熟和收獲季節。大地慢慢地由綠變黃、變紅。看到了下弦月,在東方,細嫩,桔紅色的一小瓣,在浩瀚的夜空中,微不足道。這月,只是染紅了自己,胭脂般,濕濕的,夜空暗藍,沒有星辰。沒有看到天之涯的山峰,天邊一片紅褐色,似帶著顆粒的火焰,灰蒙蒙的,極不舒服。只是可憐這月兒了,受傷,孤寂。遲遲地秋夜,冷冷清清,面對一瓣瘦瘦的月,也只是感覺這夜深了,深深地深了。

屋前的菜地翻新了,種上新的一季蔬菜,這樣干凈平整的一大塊土地上,站立著整齊的菜苗,安安靜靜地接受夜的甘露,它們也許感受到了大把的快樂了吧。過幾個小時的清早,它們的主人還來澆水,然后迎來新的一天的陽光。是不是所有的生命都能夠這樣簡單干凈地成長起來?

10月25日晨。看到太陽了,在薄淡云層之上,像一面鏡子,卻沒有鏡子那樣光亮,浸在水里,濕濕的,有幾分柔美。太陽的周身全是云霧,灰白,帶著水,在飄游,讓人感覺一片茫然,一個清早的無望,我第一次這般憐惜一輪旭日,它一向的惹眼、強烈、壯麗,以及無窮的力量沒有了。這巨大的迷霧,布滿了天空,布滿了大地,已一個月有余了,它影響了我晨起對遠方的瞭望,對那些山崗的觀察,對頭頂一方天空一次次地仰望和懷想。

26日天高云淡,那些白云依在天涯,偎依在山邊。真是難得看到的景象。天高氣爽,澄藍的天,潔凈無瑕,讓人望眼欲穿。這本是秋的日常。而今秋不同,天空總是含渾憂郁。今天的景象也只是有那么點味兒,與真正的秋高氣爽相去甚遠。我可向往一個秋,純潔的天,高遠的天,清涼干凈的風。上班領一份薄薪,工作之余讀書寫字的我,對秋天的渴望就這些了。

27日天涼了,前幾天那場雨后,真正的涼了,尤其早、晚,走在大地上,可感絲絲清寒。

我姨丈說,種點蔬菜可難了,比如白菜包、花菜,幾乎三兩天噴一次藥。那出卵的小蟲子,一下子鉆到內部去,蟲子在菜包里就舒坦了,噴在外面的藥失效后,一棵菜就這樣被吃盡了。小白菜和蘿卜也一樣,如果不治蟲,葉片被吃得千瘡百孔。蟲子也會鉆到碗豆殼里,吃掉里頭的豆仁。最好種的是空心菜,沒有蟲子喜歡它。冬天的菜就好管理了,天寒,蟲子死光了。

屋外晚春種下的角瓜,繁茂過后,蒼瘦枯老的藤蔓披在瓜架上,瓜架也似乎要跨蹋了,殘破,衰老。偶有開放的黃色花朵也是瘦瘦的,也許有花無果,或者長出的果也難成長。詩說:“人比黃花瘦”,如是這般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大自然創造的一切最終回歸到自然里。

今天突然有在這個即將到來的冬天里去野外釣魚的念頭。妻子大表哥是個垂釣愛好者,我把這想法告訴了他,他說,夜里去怕是不行了,感覺年齡大了,歲月不饒人,受不住。白天去倒是可以的,只是快入冬了,魚兒不咬鉤,不好釣。他說可以把一些釣魚經驗傳授于我,把一套釣魚器具也借以我,他還有一個帳篷,說我也可以獨自夜里去的。如果有個伴,我想是可以的,在水邊生起篝火,垂釣,看霜天漫夜。大表哥或許可以把年輕的漁友介紹我認識,這樣就好了。

添寒,冬天真的來了。感覺夏暑剛過,一下入了冬季。四周的山被一團團濃霧裹挾著,那是巨大的霧海,迷失天地間。太陽早早出來,飄浮在水上一般,大地被染紅了,水紅的那種,新娘那樣,羞澀,內斂的美麗,平靜的幸福。

而后,人們來到屋外曬太陽,站在那片陽光下聊事,也有的坐著,看著身上的衣服,看著腳下的鞋,看著某一個物事。陽光溫暖了,溫暖了一些人,溫暖了一些事。

我們去了京口村,女兒說那是海,我說那不是海,那是河,河有岸,海無涯,等你懂事了,爸帶你去看海。河邊有幾棵柿樹,細碎的果紅透了,那是一些殘果,掛在高處,鳥兒去啄它,有的只剩半個裂果,要掉下來的樣子。我想,那些果最終是要掉落下來,落到寬大的河面上,或者飄流,或者成為魚的腹中物。掉落下來,紅紅地落下來,那是果實美好的結局。

京口的鳥兒真是多,它們樂壞了,叫得亮亮的,天瓦藍瓦藍的,山高高的,稻田黃澄澄的。蘆葦花開,今年第二次花開。茶花也開了,遠遠的就聞到了甜蜜的芬芳。空心菜也開花了,喇叭那樣的花朵。空心菜老了,粗糙的根莖裸露無遺。一個季節到來,許多事物都得重新審視,去細細的揣摩和懷想。

太陽七點出來,較往常早,紅色的光影落在陽臺,進入室內。因大霧籠罩著,好似天還沒亮,輕柔的陽光拭著大地最為柔弱的部分。依稀的南方上空,一輪昏黃的紅日,那是異常渾濁的地方,陽光被灰色的霧裹挾著,那霧如煙火,卻沒有煙火單純的暖紅光芒,它干枯、質地堅硬,如針尖麥芒。它灼傷人的眼。我不是不認識霧的,兒時,鄉下老家,晨霧清涼雪白的,有著水樣的清澈和濕潤的質感,初升的陽光穿越霧靄,迷散出動人的七色光,那山、樹林子、田野一片斑斕,讓人迷戀神往。

三天前,我登臨海拔1653米的九仙山,頭頂蔚藍的天,腳踩千山萬壑,我極目遠眺,那遠在天邊的地方讓人失望不已,那兒全是灰黑粗糙的霧海。那霧海之下就是工廠、礦山,是車水馬龍的城市,是大大小小的村莊,它們吸入空氣,吐出黑煙。

昨夜讀張守仁先生的散文《狐貍河畔》,他說中國百分之七十的河流、湖泊已被染。說全球著名的亞馬遜河、尼羅河、密西西比河、恒河、幼發拉底河,清碧極少,大都受到了破壞。這是地球的傷痛,人類的悲哀。散文家葦岸告誡人類:在背離自然,追求繁榮的路上,要想想自己的來歷和出世的故鄉。

我們行走在大地上,衣食無憂,我們還將獵取更多豐厚的物質滿足著自己的欲望。只是,我們對賴以存活的一方土地缺失關愛。

臨近小雪,細雨纏綿,大地潔凈。

第一種:雨夜,一片漆黑,夜的空間深邃無邊。路燈照亮一棵樹,聽到了嘩嘩的雨聲,看到的只是樹上那些雨水,撒落,針尖樣,細密,精致。繁密的枝葉盛滿雨水,鮮亮,濕滑,它們折射出來的光斑,銀閃破碎,如雪白的花瓣,它們讓我想起了親密的敘述方式,清脆跳躍的語言在繁枝密葉間,那兒,有一種難以訴說的情感和生命在生長,在安息。

第二種:夜蟲鳴叫,在近處的山里,它們是紡織娘吧,聽來,五六只那樣聚在一起。消失了一個多月后,又叫了,氣候轉暖,它們情不自禁起來,卻有些凄傷,哀然。

第三種:豪雨,天地黑暗,11月21日下午五點三十分,聽到雷鳴,深沉一記過后,不再。

第四種:11月22日是小雪,潔白的晨霧停留在山間,山被它們馴服了,小綿羊那樣可愛。往日干燥粗硬的云朵一夜間濕潤了,蓬松飽滿,水淋淋的。傍晚,西邊出現一方湛藍的天空,水洗過似的,抬頭仰望,心情舒暢美好,這是久別重逢后的欣喜。夜里,下雨,雷鳴閃電,一陣過后,消失。這應是人們說的十月小陽春了,這幾天,我回到了春天里,回想那些春天里我行走過的村莊,去感受遠遠的人事。

去了三明。三明軍分區后山長著一些稀疏的林木,那些草本藤本植物覆蓋著厚重的山體。看上去,那山還是青綠的。時有小雨,溫度下降,大地陰濕灰暗,一絲寒氣中,渾身不舒適。于是早起,面對那座山發呆。看到偶爾有人進山去,或者從山上下來。他們大多是老人,鍛煉身體。一女同事說,那天早晨,拉開窗簾,突然看到那山上坐著一個人,她嚇死掉了。從她那語氣聽得出來,說不定身上最為隱秘的部分在那人眼中暴露無遺了,因此,好像失去肉身一樣東西那樣害怕起來。

第二天早起,我看到那人還坐在那兒,遠望,心定氣閑。那山上有無數麻雀,在林叢中閃現。它們的鳴叫,碎碎的,激靈,輕越,像流水上的浪花,把山神話成了一個春天。那些天,許許多多的鳥雀在山上,在軍分區廣場的樹上鳴叫,我相信那是鳥兒錯了,把這日子當成了最初的早春了。可以判斷出來,那是鳴囀,是表達愛的情感。

這周天轉晴轉暖,氣溫都在10℃以上。天空或者淺淺地藍,或者有雪白的云朵,布滿了,有的細碎如絲,有的棉花朵樣,讓人感觸到它們的宏大,不可知。太陽浮在云朵之上,照亮了滿天空的云朵,大地陽光燦爛,那些云朵好似飄在大地上,大地像流水,可以托起它們。明天就是冬季之大雪節氣了,生活在南方,這詩意的節氣是非常不適宜的,我是越來越不明白了。

大雪。氣溫再升。中午時分有點初夏的感覺,陽光炙熱,走在室外,得把外套扒了。下午,亂云飛渡,東北邊出現一方碧海藍天,有一些白色的云朵依附在黑云邊上,它是海的岸,緊挨著海的是大地,是連綿的群峰。在那遙遠的天邊,碧藍色的海國,那是兒時的童話,是心馳神往的真實所在。我寧愿那是真的,有人居住在那兒,過著安寧無憂的生活。母親說,她看到了彩虹。我卻沒發現,很是遺憾。那彩虹,就是天地間的一座橋,夢想可以搭上它去抵達、實現。

傍晚時分下了雨,若有若無的,初春一般,潤物無聲,落在身上,也不在乎的,慢慢地大地濕黑了。夜里,有下弦月,突然出現在東方,也是母親發現的。母親說,月亮出來了。暗紅的,不盈滿,像一枚磨損了邊沿的徽章,一下被烏云吞噬了。那兒卻透出斗笠般大小一圈白來,有些吃力那樣,薄薄地,質地柔和,希望無限。不久,烏云消失殆盡,清亮亮的夜空,明晃晃的月色,萬物溫潤。有幾人在屋外言語,他們共同面對著另一個不在場的人,他們想出了一些好辦法。這些細小的思想沖突,在無邊的夜里消融了。

莫名想起海子的話:“放開!放開!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要熱愛胡作非為!”這些天,他們都在談旅行的事兒,我只想到青海湖邊去看看,去拉薩,在水草豐茂的村莊過上一夜。也去新疆的天山,那埡口一定有大把的風刮過來,夾著刺人的沙塵。或者去黑龍江的漠河,去安徽鄉下某個無名的村莊,像那兒的農人一樣與那兒的農人一起走在大地上。我只想去這幾個地方,其他哪兒也不去。

12月18日,下霜了,屋瓦鋪了一層白霜,霜還不夠大,門前菜地上的蔬菜依然挺立,菜葉上看不到霜跡。這是今冬里我看到的第一場霜,我有些激動,卻說不出原由,也許是期盼以久的緣故,在南方難得下幾場霜的。我希望今年下雪,有時幾年才遇上一場雪,那飄舞的雪花,那銀裝素裹的大地,是一次心靈的凈化和洗禮。想起雪,就想著當個北方人多好。南方的天邊像雞蛋清那樣,淺淺地白,嫩嫩地黃;慢慢地,太陽露出了臉,沉積在山洼里硬實的霧團雪亮發光,南方群山好像剛剛出浴似的,干凈清明,它們的肌膚都散發出一種圣潔的光芒。南方的群山,近在眼前,又那么遙遠。這個早晨最是美妙了。我們這兒,霜肥雪瘦,是說下霜來年農業豐產,雪犀利有害。我一直以為瑞雪兆豐年的,他們說,雪將那些果樹凍壞,南方的植物經受不住雪的,比如柑桔、枇杷什么的,得打去枝葉上的雪花,或者搶在下雪前給它們裹上一層塑料膜,像是穿件衣物那樣驅寒保暖。但不管怎樣,我還是希望老天賜南方大地一場雪,那時,我便去河邊、上山、到田野里看雪,從中去獲得人生與自然的寓言。

昨夜下雨,雨水使飄浮在天空中的塵埃落定,太陽清亮亮的,灑滿了群山,山嵐潔凈,遠遠望去,那些深深淺淺的谷壑,那些林木,那些大火燃燒過的山脊,它們像是平靜躺下赤裸著的壯漢身體的某一個部分,暴露無遺。北方的山邊有兩朵閑云,它們安靜地依偎在一起,像睡熟了的一對姐妹,那空曠蔚藍的天空就是溫暖的床鋪。眨眼間,那云朵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看到藍色的天空和黛青色的山嵐,感覺云朵的靈魂還活在那兒,天空和山嵐成為祭奠的一種方式。

我是這樣對南方一朵云進行觀察的。開始出現的是一片濃厚的紅褐色云朵,低于山峰,它們挨挨擠擠地走向山峰的背面,慢騰騰的,消失了。這時,那山之巔好像有細微的風,隨著風的形成,便有一絲絨般的云朵慢慢清晰出現。它有了一種吸引力,風向它靠攏,風帶了什么似的,云朵慢慢長大,長大。云朵不再長大時,開始向西南方向移動,移動中逐步變形,蓬松了,越來越稀薄,破碎成了幾瓣,一瓣一瓣的,如鹽消融于水,稀釋化了。天空干凈了,只剩下淺淺的藍,瀚海無邊,時光不再年輕,時光也不會老去。一切非常之大,一切都微不足道。

十一

春分。太陽直射赤道,晝夜平分。從今日起太陽向北回歸線走來,在北回歸線以北的閩中,將等來許多許多的陽光,許許多多的溫暖。經歷了一冬寒冷,這算不算一個好消息呢?這是不是一種福音呢?

中午十二點,我發現了日暈。妻子說太陽一出現就有了日暈。天空淺淺的,或者灰白,或者渾渾的藍。觀察日暈,比較辛苦,太陽刺痛了眼,得高舉一本書遮著。這是圓滿的日暈,太陽在圓心,圓心周圍泛白,出來是厚重飽滿的鉛色,外圍紅褐色,像巨大的一個鐲子在閃光,鐲子以外一圈白色的云環繞著。12點21分和48分,分別有來自西邊和東邊的兩堆白云漫過日暈,日暈被破壞了一大塊,過后恢復原樣。我以為日暈是頑強的,經受住了云團侵襲。令人遺憾的是,2點10分起床來,日暈消失了,我隱約去想象看到那個圓圈,此時盡是混亂的白色云團,云團之外有半圈彩虹,彩虹于2點32分消失,天空一片淺藍,那些白云走向北方,它們形態萬千,如塞尚筆下普羅旺斯的天空行云,它們隨意,自如。去年,我看了一年的天空,今天終于碰到難得一見的日暈,我卻錯過了它從完滿走向謝失的過程。我想,是那些白云漫了過來,改變顏容。

母親說,日暈,如果不圓滿,出現后將即刻下雨。如果圓滿,存在時間短,三兩天后有雨,時間長了,天晴的日子多些。這次出現的時間算是長了。春天,來自于象氣部門的天氣預報不精準,春天就像娃娃的臉陰晴不定。

前些天,老家的枇杷黃熟了。而城里,枇杷還沒有轟轟烈烈上市。母親說,老家枇杷果出現一些裂傷,因那枝頭果子用信封套著,鳥兒是無法偷吃的;看樣子也不是蟲子咬的。她和父親琢磨著,料想就是老鼠爬上樹,鉆到了信封里偷食枇杷了。母親說,得把枇杷地上的草鋤盡了,讓山鼠沒有藏身之處。枇杷花開兩年,卻因冬日寒凍,花死果落。去年套上信封防寒,卻有它物來爭食,看來照顧好一枚果子也真是難的了。

今天母親還發現了一個秘密,陽臺花盆里的地衣草被鳥兒叼走了,它們走了又來,來了又走,全給偷去了。鳥兒在做窩,這個季節,它們在孵蛋,它們需要一個溫暖舒適的家。

十二

谷雨。看今天的樣子就知道她來了,不用翻日歷的。

她說,城里人就是懂得吃,知道這米蕉好。鄉下人以為芭蕉值錢,芭蕉個大。

讀了張漫青的詩,她的詩我喜歡,有獨特的內質,細膩而且潔凈,很小,有意味,有內在的張力。我還喜歡陳小三的詩,更遠一點的于堅,再遠一點的海子。我所知道的,我所喜歡的詩人就他們了。

我還想說的,今天風很大,昨夜那場雨后就開始刮風了,從北方來,一陣子一陣子地刮,那些樹嘩啦一下,嘩啦一下,過后那教室的窗戶哐當一下,哐當一下。陽光很足,天空是無比的藍,天空淺淺的,比白云更低,比風更低,比詩歌更低。我突然發現后山那片板栗林子豐厚無邊,綠得流油。冬天板栗光禿禿的,可以看到它的白色身體,枯瘦雜亂。什么時候板栗換了容顏了?這些日子,總是在關心著自己,關心著無益的雜事。近日讀《紅樓夢》,這次我想可以把它讀完了,十多年后的今天,我終于被曹雪芹誘惑上了,迷戀上了。

十三

一場雨后,是清冽水亮的陽光。二叔家的李子紅了,綴滿枝頭。李子裹在透明的水光里,輕輕一碰,水珠撲咚撲咚掉下來,紅紅的果子也冷不丁地墜落,碎裂開來,滿地是。果子將枝葉上的水珠染紅了,紅幻的甜蜜令人迷醉。李樹枝葉伸到閣樓走廊,夜起時分,借著一片月光,即可伸出手,摘下一枚紅果子。臨河幾棵李樹上的果子青澀時就被商販收購去了。二叔為遠在西安攻讀碩士的孩子留下一樹果子,看這一樹熟透了的果子,我是擔心它們不日就回歸大地,等不到暑期到來。

有人從山上下來說發現一大片長勢良好的竹筍,大清早帶了幾個人去,伯父也與她們去。她們回來了說,采了筍,又爬上路邊一株楊梅樹上采楊梅;伯父不稀罕,就先回來了。她們到家了,吃下了飯,伯父還沒回來。那山里可是丟失過兩個男人的,母親在責罵。我站在屋后遙望,遠遠的山坡上出現了一個人影,又出現了一個人影,一片片葉子樣飄下山來。太陽落西,我正著急時,一眼認定那個瘦小的黑影就是伯父,伯父扛著一捆柴,病態一般。我去接他,伯父說,看那柴身不錯,搭瓜架正好,就去砍了。午餐,與她們分吃了一碗稀飯,著實肚子餓了。我看著有些低能的伯父說,你可是把我嚇壞了,你再不下山來,我可帶一伙人,打了火把上山去找人了。

要趕著回城里上班。清晨五點五十分,母親來叫醒我。太陽出來,紅通通的,山崗上有霧,陽光迷離了,喝醉了般,游弋著紅色的幻影。萬物紅酥酥的,柔媚生姿,賣弄著風情。南瓜地上鋪滿了花朵;西瓜地上的瓜,滿地嬰兒寶貝樣在爬;苦瓜花與苦瓜掛在架子上,陽光像一件巨大的紅外衣覆蓋其上,隨風輕揚。鈴蘭花,美人蕉,角瓜花,蠶豆花,茄子花。它們在這個清晨開的無比熱烈妖嬈,它們帶著一日里最初的雨露,在清亮的晨光里潔凈芬芳。大地在一片醉色里,大地還沒完全醒來,這是花的舞臺,其它都隱沒在掌聲中,我真正體味到了“生如夏花之燦爛”的況味。那些鳥兒立在電線上,安靜地品味這花的美麗,它們不再鳴叫,它們的歌喉黯然失色。它們有白頭翁、麻雀、八哥、翠鳥、布谷鳥等,排列整齊,莊重而自如。

父親說:“夏至晝,冬至夜”。夏至將至,生活在北半球上的我們將迎來白晝最長、夜晚最短的一天。我想今天的太陽應該在五點半就出來了,從紅尾山上升起;要是在冬日,太陽就往瀑布坑那兒出來;它們之間隔著一座大獅子山。晨起的太陽就這樣一年四季來回奔跑。夏至到來還有五天,如此說來,太陽還會往紅尾山向北的方向移去;22日夏至后,就往南方的瀑布坑走來,瀑布坑在等待著,那真是一年一度的美麗約會。

十四

早晨七點半的太陽,伏在我的陽臺和客廳上,那刺人灼熱的光,我躲著它們。

午后三點,起來看窗外的世界。天空碧藍,高遠,明亮。天空中的云朵潔白如雪,它們發出雪樣的光芒。那遠方的,遠離太陽的云朵,一點兒也不扎眼,便可細細體會它們的美麗與自如柔曼的變幻。一朵云的形成,一朵云的消失,以及它們在行走過程中留在大地上陰涼的影子。南方的山北方的山,難得這般明凈,它們的上空沒有一絲塵埃,看著它們,眉目清明。這個下午,在炙熱的陽光下,城市明靜,安分守己。城市睡了,工廠也睡著了。在它們暫時的安息中,換來了世界的干凈、和美。云朵依著山巒,清澈的山巒被云朵深情地凝視著,輕吻著。它們在私語,在這個靜悄悄的午后,在世界睡去的時分,它們是我眼中的一對對情人,那簡直是神仙的秘密私會啊。這樣熱烈而又安寧,深厚而又釋然的天空,真是難得一見。我相信只有塞尚、梵高、高更他們的才情能夠將這樣絢麗多姿的天空在筆下表現出來,我的字難以抵達,柔弱無力。

我還看到午后的一瓣月,銀白色,月亮里的陰影也清晰如常,那是桂花樹,是嫦娥輕揚的衣袖。那些妙曼的云朵在戲弄她,親近她,遠離她,走了又來。那月兒好像從一汪清水里撈出來似的,純潔無瑕,清靜高雅;那纖細云朵碎片,就像濺出來的水花。這個純凈的日子里,我希望見到絕色的晚霞,觀察天空一年多來,我還沒有看到兒時鄉下老家那絢麗多彩、夢幻般可愛的彩霞,城里的天空,大多是灰色的,云彩也黯然無光,毫無生機,沉悶死寂。

十五

醒來,在成天嘹亮的鳥叫聲中,山野水霧朦朧,旭日東升,稀薄的粉色陽光在水霧上飄。布谷鳥在叫,布谷谷——布谷谷,聲音霧蒙蒙的,被包裹著。滴杜懷——滴杜懷,這鳥兒好像在耳畔親切招呼著,溫婉,柔媚,憂傷。狗地狗大大,叫的最是響亮,它在高高的山里。這鳥音,人們把它形容成貧窮、完了的意思,也不知為什么,人們說,全沒了,狗地狗大大了。還有各種細小的鳥音,我細心觀察了,它們好似呢喃對話,或者母親教孩子學語。我看到一對斑鳩站在電線支架上梳理著各自的羽毛,令人生羨的閑情逸致。也有初長成的鳥兒在鳥媽媽的陪伴下于葉底花間嬉戲。近日深夜,有繁鬧的蛙鳴,停歇日久的聲音又響起,時光返回到了晚春時節。

奶奶看到有七只美麗鷺鷥,于傍晚和清晨時分在田野上空結伴飛翔,累了歇息在稻田里、在山崗的那棵老樹上。鷺鷥出現、山上出霧,地都懷呼叫,這現象預兆未來兩天有雨,如此燥熱的天,這可是好消息。伯父說,按甲子歷法算來,也有雨了。今天是六月初一。六月里,初一下雨起瘟蟲,初二來雨爛稻灘。初三才是好雨,初三有雨,直至八月十五仲秋便會時常有雨。初六這天下雨,下半年就少疾病,初六這天,小鬼們在曬藥,雨水便沖了那毒藥。這天,小孩們千萬不可食生水,否則會肚子疼。伯父說,人們要趕在立秋前將谷物收起,并完成秋種。立秋過后下種就沒好收成了,我算了一下,離立秋還有十八天。此時,單季稻正揚花抽穗,雙季稻成熟在望,田野里散發著迷人的花香與谷香。

回老家,我想嘗嘗地里新鮮的西瓜,城里,買來的瓜不甜,或者有一種糜爛味兒。二叔家的西瓜甜如蜜水,是黃土地里成長的瓜,最甜了。長在普通山地里的瓜也好吃;水田里的瓜個大,味道不如山上的好。城里人不知,總以為大個的瓜好吃,其實不然。原本想到二叔的瓜地里看看,一大早二嬸過來說,城里瓜販來訊,明后天將到地里看瓜,農活忙,今天就不去瓜地了。

母親說了一個小事。說被他人號了的墳墓里,長有一窩野蜜蜂。墓在桔柑地里,地的主人發現了,驅趕馬蜂侵入蜜蜂窩,說要是沒有他精心呵護,那蜜蜂早就被大馬蜂吞噬了。沒想到號墓人發現那蜂窩后,與一割蜜人來偷蜜,一大桶的蜂蜜倆人對半分了,桔柑地主人連個味道也沒嘗著。桔柑地主人心里不舒服,把這事告訴了母親。說現在一斤野生蜜值二十五塊錢,與茶油同價呢,他不再去理會那窩蜂了,讓馬蜂食了好,看將來那人有蜜割否?我們家的桔柑地也挨著墓地的,母親見過那蜂窩,在墓洞內,一群群蜜蜂進進出出,想來蜂窩有斗笠般大小,號墓人良心是沒了。

說著說著,天下起雨來,稀疏的雨點。雨一下,又勾一起往事來。母親說,外婆生前告訴她一個真實的事兒。農歷五月十七日,滂沱大雨,山洪暴發,外婆一家三人被大水沖走了,外公死在那場災難里。兩天后,舅舅出生了。那些天,傍晚時分,總是下著毛毛細雨。外婆看到外公回來了,從屋外進來,摘下頭上的斗笠,甩掉雨水,然后脫掉身上的蓑衣,掛在大廳圓柱那枚竹釘子上。外公來到了正在做月子的外婆房間里,先是撫摸只有三歲的母親的臉,又來摸剛出生的舅舅的頭。坐了一會兒,外公戴上斗笠,披了蓑衣,走了,消失在雨中,天也隨之暗了下來。連續幾天,外公如約而來,年輕的外婆非常害怕。外婆不敢與人說,擔心別人也怕,走人,那樣外婆只能獨獨單單一個人了。母親長大后,外婆把這真切的事兒告訴了母親。外婆一生坎坷,最終將半瓶農藥一飲而盡,結束自己悲劇性的一生。我看到了她的死,十分平靜地躺在床上,睡去般,沒有一絲不甘。說著說著,母親淚眼婆娑。

按伯父說法,這六月初一就是壞雨了。母親卻說,這雨好,我們家的桔柑在雨水的滋潤下將長粗一圈。今年桔子長勢良好,地里最大的一株桔子樹比碗口還粗,有兩個人高,料想可長三兩百斤的。掐指算來,過五十天,最早的蜜桔就熟了,收獲的日子來臨時,指望的是桔子能有個好價錢了。

十六

臨近秋,自然事物在悄然變化。這些天,一個季節正默默地向另一個季節包容、滲透、延伸著。

8月2日午后的一場雨將一個炎炎夏日淋濕了,五十年來持續高溫時間最長的一個季節終究受不住一場雨的打擊,那些看似強大的,其實也最為脆弱。如果說秋天是一味藥,8月2日的雨就是這藥的引子,大地開始為自己療傷了。8月2日那場雨從北邊下過來,北方的群山雨水茫茫,陽光穿透雨水,一片雪亮,北方的天空水藍如畫。我們這兒卻漫天烏云壓在頭頂,大地黑暗,雷電炸響,聲勢逼人。十幾分鐘過后,大雨嘩地下了起來,天地也隨之亮起,太陽在高空上,雨水銀光閃閃,在樹葉上跳躍,如花。雨整整下了一個小時。

夜里明顯清涼下來,靜悄悄的,有一些小蟲子在沉吟,就在這細微的感覺里,我觸摸到了一絲秋的味兒,來的平和、慈愛、舒緩。在深深的夜里,我還聽到了雷聲,散漫的,總是在路上,在遠去,一個孤獨年邁的旅人似的。

這往后的幾天,午后的一場雨如約而至,先是打雷,烏云滿天,然后下雨,出了太陽。雨或者從南方來,或者從北方來,從西方來。我們這兒下雨,在遙遠的南方或者北方的群山上,卻頂著幾片草綠色的陽光,隨風曼舞著,如裙,如裳,美妙動人,真是“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情卻有情了”。蛙鳴如約出現在夜里零點,在屋外菜地上,叫幾聲,就停歇了,好久,再叫一兩聲,罷了。好像只是一只蛙,無依無靠,很是落破那樣。

日里,聽到不一樣的一只蟬鳴,“是歸——了,是歸——了”叫著,這是秋蟬的鳴叫,柔婉,悠長,深沉,含蓄。它的情感表達似乎比較成熟,聲音里頭有一定的思想性。夏蟬的叫法與之有別,“知了知了知了”,有些慌亂、急躁,按耐不住自己。

我們還可以從一棵樹里去感知這個秋天即將來臨,樹影比較疏離了,迷糊了,不那么顯眼,奪目。葉片折射出來的陽光也比較明白、清晰,那一片片光可以用筷子夾起來,放到盆子里那樣。

從此,太陽出來遲些,四周的山籠罩在白茫茫的水霧里,晚起的人也可以看到草葉上的露珠,依然呼吸著早晨清爽的空氣。從此,夏事盡,像漸漸遠去的腳步聲,自然而然,好比一切事兒都明明白白的,無牽無掛。

十七

入秋,三次接連的臺風,帶來連綿雨水。雨有些奇妙,在屋里,好好的,出門時,卻落起來,得返回樓上拿雨傘。或者出門時,天空亮亮的,幾分鐘后就下起了雨,越來越大,到不了近在眼前的辦公樓,只能傻呆著,等雨小些后,跑,沖向目的地,半身濕透。夜里聽雨,頗有趣味。雨來了,南方那兒,小跑著,屋外雨棚沙沙地響了;逐漸細密、緊張;不消多久,聲音疏松了,一下停住,雨走了。過一會兒,又來了,從南方那了。這雨,像是一群長了腳的小孩,奔來跑去,嬉戲著。

雨一下,屋外菜地上的蛙聲多了起來,熱鬧時有十幾只,咕呀呱得,浪花般。日雨夜晴,蛙聲就多;日雨夜雨,蛙聲少,只有一兩只,無助而鳴。如果沒雨,就難得聽到了。想來,蛙是喜歡雨水的,溝渠水滿,它們就樂開了,歌會盛宴,把夜晚的美妙告訴我們,無形中,我們也參與它們的活動,同處在一個歌會廣場里。

秋蟲在呢喃,剛入秋,我窗外只有三兩只紡織娘在叫著,特別優雅、細膩,將秋的味道唱出來,柔婉、親切、思戀、懷舊。它們一只在不遠處的樹叢里,兩只在窗臺上,聲音大小不一,長短錯落有致。它們的構成和諧、完滿。除了驀然闖入的一聲蟬鳴,其余的單純、平靜。

在這個秋日里,我見到了兩次絢麗晚霞。一次在郊外,我愛人兒時的故鄉,我們到那兒摘花生。那兒,北方的山就在眼前,山邊的天空飄了一些云朵,晚霞如血,染紅了那兒的一切,山上的樹木也被染紅了。晚霞從生成到結束,時間很短,只有幾分鐘,感覺那兒潑灑了一盆紅藥水,看著看著,顏色淡下去,天空返回淡藍色,云朵由紅生黑。隨后,就看到了一顆星辰,在樹尖,發著橙色的光。還有一次在城里,岳母家的屋頂上。西北方的天空,晚霞染紅了半邊天,毛絨絨的,比較粗糙,沒有上次見到的純凈。一團巨大的黑云飄過來,那紅被擦得一無所有。依山那兒,晚霞還在繼續,它們消失的過程緩慢些,由紅變成桔黃色,這過程有些長久,然后到了橄欖色,到了咖啡色,最后,有的云朵消失了,有的變成了黑色。夜晚到來之前,西方天空的底色始終是橄欖色。我發現,晚霞來之前,那些原是黑色的云朵還原為黑色,咖啡色的還原為咖啡色。這兩次的晚霞時間都不長,但都給我以天堂美好的幻想,那兒真的有一方樂土,人生最終的歸宿地。

在這立秋與處暑之間,花生與大豆熟了。蜜桔也將成熟,人們將酸味頗濃的蜜桔早早的采下來運到城里,換個好價格;而數天后,蜜桔真正成熟,碩大甜蜜時,價格卻下來了。這也許就是物以稀為貴了,凡事都得趕早,怠慢不得,張愛玲說過這樣的話:“出名得趁早。”看來不假,我所喜愛的散慢,物質社會里,真的不合時宜了。

十八

今年寒露在十月九號,農歷八月二十九。想起一句詩:“可憐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寒露那三天,霧如漿,包裹著大地,天空好像被涂料刷過一遍,極不均勻。多日無雨,新種下的蔬菜成活低,菜園難管理。我發現啃食小白菜是一種黑色細小的軟體蟲子,觸到它,就裝死翻落在地上,那么微小,難以覓見。晨起日落時,給蔬菜澆水,成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了。

蜜桔熟透了,滿山紅遍,遍地果香,有一種令人怦然心動的美。母親說,面對一樹累累的桔果,禁不住要像孩子般疼愛著它。這時說勞動創造了美,一點不過分的,我體驗到的是萬分的真實,油然而生的,內心的,那不是一句夸飾的空頭口號。

10月21日下午三時許,月亮從東邊的山口處升上來了,薄薄的一瓣,透明清亮,靜謐無聲,那些茂密的樹木,將她輕輕地托起。天空瓦藍,陽光明媚。五時許,太陽落入西山,西山口,最后一束柔和粉嫩的光穿透林叢,像飛揚的綢帶飄在群山上。山上有一棵兩棵的樹開始紅了、黃了、白了,斑斕嫵媚。我們這兒,月兒是“十五落十六起”,意思是說,農歷十五天亮時,月亮就落入西山了;農歷十六天亮時,還可以看到月亮掛在最后的西山上。我從中得到另一層趣味,農人們早睡早起,每天看到初生的稀薄的晨光,看到一輪西山上的圓月散發出清冽的余輝,冰清玉潔的空氣在暗地里無處不在,這真是一種健康的幸福。我們這兒沒有楊柳岸,也許也沒有今宵酒醒,而曉風殘月,卻令人心醉無邊。

寒露最后三天,突然轉冷,有些風寒,如我般瘦弱的人需添件厚衣保暖。說是寒桂花。昨日霜降,氣候又轉暖了些。寒露時節,甘肅、黑龍江等地都下了雪,黑龍江在一片銀裝素裹里,我又想著最北的村莊漠河了,我沒有去過那個地方,不知為什么,卻深深地想著它,胡亂地想象著那兒的樹木與河流。

十九

霜降是秋的最后一個節氣,初秋下了好多雨,而后就缺雨了。直到10月31日冷空氣南下的夜里,歡歡喜喜地下了一回,在雨夜里入眠,有著甜蜜的芳香,美妙得無法形容,這樣的睡夢里不再醒來該有多好。早起,陰天,有了冬天的氣息,人們知道冬天已經很近了,把防寒的陳年衣物翻出來。11月2日,轉晴,風大,是寒風,許多鳥兒到草地上覓食,很多的鳥音。一群八哥在樹梢里叫著:“我去去了就來,我去去了就來。”夜里秋蟲的鳴叫消失了,萬籟寂靜。大自然的夜歌從此告一個段落,不禁要想念或者等盼著一個熱鬧非凡的春夜。普希金說:“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我可不這樣認為,無論于過去和未來,春天都在一個漫長而遙遠的日子里。

這個節氣,我沒有回老家。可是老家那兒傳來收獲的快樂。油茶熟了,它越是熟透了出油越多,曬干后,一百斤油茶果可以榨出三斤多的茶油。山上的野果全部熟了,野葡萄、野龍眼、野荔枝、山藤包、山枇杷,還有許多說不出名來的。不知現在孩子還上山嗎?對野果是否稀罕?我兒時可是就像過節似的進山去。地瓜熟了,大薯小薯熟了,生姜也熟了,它們是長在地下的果實,人們把挖出來的果實儲藏在地窯里過冬,來年的地瓜可是比蜜還甜。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第一霜還沒有下來,一些草已經枯老,一些樹木的葉子變了顏色,變紅,變黃,變白。它們做好了過冬的準備。聽說,山里的野豬跑到村子里來,刨土里的地瓜食不說,還把放養在田野里的鴨子吃了,野豬的膽子可真大。

二十

11月8日是今年的立冬日,那天夜里悄悄地下了一會兒雨,被我細心地捕捉到了,那場無聲的雨過后,日日晴好。

11月28日起,連續下了四場霜。日里多風寒,夜里必下霜。那天,我堂弟結婚,下班后頂著風寒從城里騎摩托車回鄉下老家,霜天夜里,圍在紅紅的火塘旁聊天,真是受用。牧鴨人說,他剛從山頂上下來,把兩百多只鴨子帶回來了。那兩百多只鴨放養在山上的田野里一個多月了。牧鴨人每天早起上山。宿在露天野外,鴨子們不被傷害著。牧鴨人說,面對龐大的鴨群,野豬不敢來襲擊。一個清早,牧鴨人看到一只蒼鷹站在田野里對鴨群虎視眈眈,蒼鷹猶豫了好久好久,還是放棄了。鴨子滿山奔跑覓食,一日可翻過數個谷壑、河溝,它們分散成幾個團隊,天黑了,自然匯合。牧鴨人只要看好領頭的鴨司令,整個鴨群就服從他的指揮了。牧鴨子人說,滿山野的鴨群就像飄浮著的白色云朵。接下來的一個月,鴨子們將放養在山下一處生僻的田灣里,牧鴨人在那兒搭個簡易的屋棚,帶上草席被褥,日夜陪伴著鴨子。他擔心的不是猛獸,而是偷鴨子的人。我是不敢獨自一人夜宿那兒的,那兒流傳著太多的鬼魅故事。火塘在屋外場院里,大把的風寒在周身流動,故事就像那暗紅色的火塊有幾許遙遠和神秘。11月29日清早,滿地霜跡,在返回城里的路上,我看到牧鴨人和他的妻子挑著衣什、谷物,走在他們前面的是兩百多只的鴨子,浩浩蕩蕩,他們腳踏晨霜進行著又一次生存遷徙。

12月2日起,天暖。看來今年還是個暖冬。

今年的冬至在12月22日,冬至前夜,異常暖和,有許多蟲子鳴叫,如夏夜般繁鬧。記得秋分節氣過后,便沒有了夜蟲的鳴叫,今夜它們卻蘇醒過來。隨后下了一些雨。冬至,太陽在南回歸線上,這天白晝最短,夜最長,冬至過后,太陽向著北回歸線走來,我懷著所有的期待,在歲月輪回里,對時光對生命對自然,我無畏老去。母親說:“冬至在月初,寒凍十二月;冬至在月中,無雪也無風;冬至在月尾,寒凍正二月。”于農歷,今年的冬至是11月13日,屬于月中。如此說來,這暖冬是必然的,我或許多從全球氣候變化的心憂中找到一點安慰。我渴望雪、霜凍、滴水成冰。冬至這天,我們這兒過節、掃墓祭祖,我所知道的江西吉安、南平建歐、龍巖武平,他們沒有這些活動。早起,大地在水霧中,卻有光的溫度,萬物生白生光,樹林子里的水滴,不時啪噠啪噠掉落,和暖中漫步其間,有一股清新的樹香。9點40分開始下雨,下了一個小時,雨停后,水霧更厚,大地更白,光更透明,更溫暖。許多鳥在枝頭鳴叫,這是敘鳴,他們相聚在一個節日里,言說著故事,快樂的故事。這真像春天,只是沒聽到暗藏在深山里的那種鳥鳴罷了。想起上個月,在福州倉山,聽到許多布谷鳥在“布谷布谷”地叫,日夜不停,時序混亂令人有些莫名。母親說:“冬至這天下雨,將一直下到歲末石臼聲響起。來年正月便日日晴好了。”夜里九點又開始下雨,下到第二天上午九時。夜里雨大,嘩嘩不止。雨停后,大地亮晶晶的,四處是明晃晃的水光,縣城四周的山爬滿了霧,霧攀沿著、匍匐著,樹林子若隱若現,潔凈中仿若仙境。縣城迎來幸福的一天,所有機器的轟鳴和塵土被深深埋葬。

二十一

夜幕降臨時,到了坑口水庫,農婦劃著小舟把我帶到湖心無人的小島上。天已黑,抓緊撿拾柴火,把火生起來。然后鋤開一片地,搭帳篷,支起釣竿;等著農人從對岸送晚餐過來,等待著月亮升起,已經看到西邊的湖岸開始泛白了,藍色的天空星辰稀少,疏闊,又荒蕪那般;季節已至小雪,卻沒有一絲寒意,就剩下一件事了,等著月亮升上來。

一夜無事,魚也沒有上鉤。帳篷,包括露天在外的行李,沾滿露水。那堆火紅的炭火,還活著,趕緊湊過去取暖,天好像還沒亮,湖面鋪滿了白色的水霧,在蒸騰涌動,她們裊娜多姿地飄舞,踏浪而歌。十只白鷺從南往北飛過湖面,白鷺是早出晚歸的鳥兒,她們相約著,到另一片棲息地,尋覓愛情,或者另一種生活。白鷺在濕地上生活,我還經常看見它們一頭扎進水里,潛入水底捕食。她們是真正能在陸上走、水中游和天上飛的天使。成為那樣天使,是我兒時的夢想。現在想來,若人類真的能成為天使,著實可怕;在生物圈里,也許唯有人類欲壑難填,人類若長了翅膀,這個地球和宇宙早被他們毀滅了。

又一天,凌晨三點起床。聽到魚在吼叫,依稀有女人的呼吸或者呻吟從湖上看魚的小木屋里傳出。隔岸的漁火明明滅滅,好像有人在看護著火,又好像漁人早已進入帳篷睡去。除此之外,一片平靜,月色如水,風寒襲人。不一會兒,東邊云起,并迅速向整個天空蔓延,湖暗了下來。許久,又煙消云散,月走向西空,有三組星辰始終追隨著她;北方的天邊,北斗七星從樹林里探出頭來;宇宙由一根線牽著,像陀螺在轉動。我看到了“天有不測風”那樣,看到了“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看天上云卷云舒”那樣。

山上的霧像云朵一樣飄來飄去,月光將它們照得雪亮。東方出現幾朵緋紅色的云,想來就是朝霞了。東邊的山和樹叢在水上的倒影越來越清明,晨光從無比遙遠的地方漫步而來。寒凍加重,水霧生起,月光沒有絲毫的含羞意味,但這個世界被另一種東西主宰了,他們不在朦朧的睡意里。早行的人來到湖邊,或者垂釣,或者劃著小船到另一個地方;小木屋里的女人也起床了,行走在搖搖晃晃的漁排上。身邊篝火升騰,她陪伴了我一夜,卻依然生長著,繼續安慰著我。

二十二

今天日出在7點10分,從七天前的立春日起,太陽沿山嶺一路走下來,一直向北方走去,日出點已經到了另一個山口,今早太陽似乎更渾圓,桔黃。立春過后,天氣驟暖,大地大了,身邊的物事在更遠的地方。

前天,偶遇放蜂人,聽他講蜂與花的故事,讓我多了一份幸福的向往。葦岸在散文《放蜂人》里說:“放蜂人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每天與造物中最可愛的生靈在一起,一生居住在花叢附近。”放蜂人今年七十六歲了,他是放低生活的人,友善和誠懇寫在平實的臉龐上,他只是向往著蜜源,行走在季節的路上,帶著帳篷、鍋碗等生活用具。他告訴我,在旅途上,倘若遇上花朵和蜂群,搭在路邊的帳篷就是放蜂人的家。他說他將像一只工蜂那樣,死亡來臨,悄然離開蜂場,他無所謂死在何方,他相信自己的身體最終將無人知曉地安放在一簇花叢下。

葦岸說,放蜂人是大地上尋找花朵的人,季節是他的向導。這是紫云英花開的季節,花開過后,到了四月,柑桔花開了,這時,山棰樹也開花,放蜂人離開故鄉,帶著他最親密的伙伴,或者說孩子一樣的蜜蜂,到浙江溫嶺一帶。先前,放蜂人還到江西婺源,三、四月份,那兒油菜花開。到了五月,木荷花開。六月是烏桕花開的時節,放蜂人到了南平,在南平短暫停留后,到了沙縣,沙縣烏桕花開得比南平遲些,放蜂人不再收蜜,讓蜜蜂休養些天。放蜂人說,一只工蜂的壽命只有30至60天,如果到了蜜源豐富之處,工蜂在緊張繁忙的勞作中消耗大量的體力,生命只有短暫的30天。在蜜源稀缺處,放蜂人用白糖水喂養它們,它們因得到獎勵,逾是不辭勞苦地奔忙在花海里。蜜蜂知恩圖報,用整個生命來報答主人的恩賜。葦岸在散文《放蜂人》中引用一位放蜂人的話說:“蜜蜂能改變人性。”我相信這話。七月,尤溪的金桔花開第二趟,放蜂人遷徙到了尤溪的柳塘水庫邊上。金桔第一次開花,蜜少,掛果也少;第二次花期長,花多蜜也豐富,金桔共開三趟花,放蜂人將在那兒生活一段時間。立秋到來時,晚稻花開,放蜂人再次固定好蜂箱,收起帳篷,等到暮色降臨,蜜蜂歸家,放蜂人帶著他的伙伴們連夜返回故鄉。放蜂人說,梗米稻花只有花粉沒有蜜,糯米花才長蜜。他在故鄉過冬,陪伴年老的愛人度過寒冬,等到春暖花開,他又開始了新的旅程。

放蜂人說,蜂王一次可以產下1000至2000只卵,意大利的蜂王則可以產下2000至4000只卵,意大利工蜂產的王漿也多。工蜂把產的王漿源源不斷地吐到蜂王的口里,蜂王在養尊處優中老去,放蜂人養的蜂王最長壽命達8年之久。分蜂要聽工蜂安排,工蜂感覺家擁擠了,就做一個大2至3倍的蜂窩,產在里頭的一只卵在蜂王漿的養育下幸運地成為未來蜂王。蜂王出世前,蜂王的母親帶走一半的工蜂離開家園,另一半的工蜂將送伙伴一程,在半空中送別的場景甚是壯觀。放蜂人說,假如看到老蜂王沒有出走的意愿,就知道這只蜂王已衰老,它將在它的孩子新蜂王出世時自絕死去。

放蜂人永遠生活在流蜜的花的芬芳中,生活在草木獨有的清香里,呼吸著大自然深處靜謐潔凈的空氣。葦岸說,放蜂人孤單的存在,同時是一種警示,告誡人類:在背離自然,追求繁榮的路上,要想想自己的來歷和出世的故鄉。

顏全飚簡歷現居閩中。作品入選《原生態散文13家》。著有散文集《在故鄉》。

責任編輯張慶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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