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西發(fā)現(xiàn)的元代舍利塔研究

內(nèi)容摘要：隴西發(fā)現(xiàn)的一些小型舍利塔為灰陶或琉璃制成，在造型和功用方面有一些共同特點(diǎn)。經(jīng)分析研究，有的用來存放高僧的遺骨，有的為禮拜所用。從部分塔內(nèi)的題記銘文推測，這些舍利塔為元代所造，對于探討佛塔藝術(shù)的發(fā)展具有重要價值。

關(guān)鍵詞：隴西；舍利塔；佛教；喇嘛塔；元代

中圖分類號：K872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12）06-0047-06

甘肅省隴西縣博物館現(xiàn)藏小型舍利塔5座，其中3座為覆缽式陶塔，2座為琉璃塔。此外，甘肅省博物館還收藏4座類似的舍利塔，其中3座出自隴西，另一座的出土地點(diǎn)不明。目前所知這9座塔都為小型佛塔，有灰陶制的，也有琉璃制的。造型和功能有很多相同之處。這些舍利塔中僅個別的有銘文，目前還沒有深入的研究。本文試對這些舍利塔作一點(diǎn)探討。

一 關(guān)于隴西發(fā)現(xiàn)的舍利塔

現(xiàn)將9座舍利塔分別編號，作簡要的介紹。

1號塔：通高68厘米，重18.4千克，1974年出土于隴西縣原東埆坪，為泥質(zhì)灰陶。塔有三部分：（1）塔基為圓形束腰狀塔座，四面各有一力士承托，力士之間，各有一臥著的動物。塔基上沿分別飾以四朵花與四個金剛杵裝飾。（2）塔身敞口鼓腹，口沿呈蓮瓣狀，周圍有六個獸面銜串珠瓔珞裝飾，塔身分別以小花散點(diǎn)裝飾。（3）頂部為傘蓋形塔剎，由圓錐形表示相輪，上面承托傘蓋形塔剎，蓋沿下垂為滴水狀，傘蓋上部有葫蘆形塔尖（圖1）。

此塔的三部分可以分離，塔身中空，可以盛放物品，而塔剎則正如一個蓋子。

2號塔：通高70厘米，重10.75千克，屬館內(nèi)舊藏，出土地不詳，泥質(zhì)灰陶。佛塔有三部分：（1）塔基為圓形束腰狀，沿塔基有兩層陰刻蓮瓣裝飾紋。（2）塔身為敞口鼓腰形，口沿呈蓮瓣狀，裝飾六個獸面銜串珠瓔珞帶飾，獸面之間飾浮塑坐佛。瓔珞帶飾之間又裝飾圓形飛鳥紋。（3）頂部塔剎由13層相輪組成一個圓錐體，上面承托傘形華蓋，華蓋上部刻蓮瓣紋及忍冬紋，蓋沿下垂為滴水狀（已殘），剎頂部為葫蘆狀塔尖（圖2）。此塔的構(gòu)造大體與1號塔相同。

3號塔：通高60厘米，底座已失，屬館內(nèi)舊藏，泥質(zhì)灰陶。此塔現(xiàn)存兩個部分：（1）塔身為敞口鼓腹平底。口沿周圍飾模印六片蓮瓣，瓣間又帶六片小葉，塔身四周為獸面銜串珠瓔珞，其間又有小團(tuán)花裝飾。（2）頂部塔剎由13層相輪組成圓錐體，上面承托傘形華蓋，蓋沿下垂為滴水狀，剎頂部為葫蘆狀塔尖（圖3）。

4號塔：通高94厘米，底座邊長35.5厘米。1974年隴西縣東岳廟出土。塔有三部分：（1）塔座為四足方托。中央形成圓形的口，正好承托上面的塔身。（2）束腰形蓮座上為覆缽式塔身，覆缽體上又有“亞”字形疊澀須彌座裝飾。（3）由多重相輪組成圓錐狀塔剎，相輪承托的傘蓋已損。僅有頂部桃形寶珠式塔頂（圖4）。

此塔中空，通體施綠釉，僅在塔身蓮瓣裝飾的邊緣施黃釉。

5號塔：通高90厘米，底徑33厘米，1984年4月隴西縣頭坪山北坡出土。塔分三個部分：（1）塔座為正方形束腰須彌座，下部分四層，其上層為覆蓮，以下各層有團(tuán)花裝飾。束腰部分裝飾團(tuán)花和寶珠紋，四角各有一身站立的力士。塔座上部分三層，下層為仰蓮，其上各有團(tuán)花裝飾。（2）塔身為覆缽狀，最下為綠釉蓮臺，正面中間為佛龕，龕內(nèi)佛像結(jié)跏趺坐；塔身施白色，局部施綠黃色琉璃釉，中部飾獸面銜串珠瓔珞。塔身上部為“亞”字形疊澀須彌座裝飾。（3）塔剎由11層相輪組成下大上小的圓錐體。頂為葫蘆形寶珠（圖5）。

此塔塔身及頂部相輪中空。塔剎部分可能有傘蓋，現(xiàn)在已損。

以上五座塔均為隴西縣博物館收藏品。下面所述的四座塔為甘肅省博物館收藏品。為便于敘述，仍將塔繼續(xù)編號，分述如下。

6號塔：出土于隴西縣城東，塔高96厘米。塔分三個部分：（1）塔基為正方形四足方托，中央有圓形口，用以承托塔身。（2）塔身下部有束腰蓮座，上部為鐘形覆缽體，覆缽體的四周飾有四個獸面，口銜串珠環(huán)繞塔身相連。覆缽中部還有一道裝飾帶，裝飾帶的四個面下垂流蘇及摩尼珠，覆缽之上是“亞”字形疊澀須彌座式剎基。（3）由十一道圓形相輪組成的圓錐體塔剎，上面承托著傘蓋，傘蓋上部的塔尖已失（圖6）。

此塔在第二層束腰形塔基內(nèi)側(cè)有墨書銘文“至正七年歲次丁亥二月初八廿時歸化通明顯密大師”[1]。至正七年為公元1347年，銘文表明該塔是埋葬高僧骨灰的舍利塔。

7號塔：塔體通高87.5厘米，底層蓮座直徑37厘米。比較4號塔及6號塔，可知此塔的方形底座已失。僅剩下塔身與塔剎部分。塔身下部為深束腰式蓮座，座基的覆蓮下部浮雕對稱分布的八朵菱形花紋。蓮座上部為覆缽式塔身，中部有兩道裝飾帶，覆缽體上部垂下八道串珠流蘇，與中部的兩道裝飾帶相連。覆缽上部為疊澀須彌座式剎基，周圍飾火焰寶珠裝飾。塔剎部分由13道相輪構(gòu)成圓錐狀，上部承托兩層寶珠裝飾，承托傘蓋露盤。露盤所托頂飾已失。全塔施釉以翠綠為基調(diào)，輔以橙黃和赭紅，色澤鮮明，光彩悅目（圖7）。

8號塔：塔體通高62厘米，隴西縣城東飛機(jī)場出土。參照前述4號塔和6號塔，可知此塔的方形基座和塔剎部分的傘蓋已失，現(xiàn)存兩個部分。塔身下部為圓形的束腰蓮座。蓮座上部為鐘形覆缽體，上部飾四個獸面口銜串珠寶珠，環(huán)繞塔身相連，覆缽中部有一道裝飾帶，四面下垂流蘇，其間又裝飾摩尼珠四個，下部還有三道裝飾帶；覆缽上部是“亞”字形疊澀須彌座式剎基。剎基上有圓形相輪11道形成圓錐體。上部已殘，傘蓋及塔尖裝飾已失。此塔在覆缽體內(nèi)壁有墨書“廣辯大師滿公于大德三年九月初一日錄開山修造祖師”（圖8）。

9號塔：塔體通高56厘米，出土于隴西縣城東飛機(jī)場，現(xiàn)存兩個部分：下部為深束腰式蓮座，中空，座基外壁浮雕對稱分布的八朵菱形寶相花。蓮座上部為覆缽式塔身，中部稍束腰，束腰部分有一道裝飾帶，覆缽體上部有一圈聯(lián)珠紋裝飾，其上為“亞”字形疊澀須彌座式剎基（圖9）。

二 隴西舍利塔的功用與形式

以上1—3號塔為同一類型，其特點(diǎn)是塔身大體為圓形，可以盛放物品，而塔剎則如一個蓋子蓋在塔身上。塔上都沾滿了泥土，應(yīng)是埋葬于地下的。6—9號舍利塔均在磚建和尚墓中發(fā)現(xiàn)的。5號塔的形制與前兩組都不同，而與元代以來藏傳佛教的喇嘛塔形式相似。這座塔完全中空，不能存放物品。

佛塔本來是存放佛骨（舍利）的，所以叫舍利塔，是隨著佛教的傳來而從印度傳入中國的。佛涅槃之后，信眾們把他的遺體火化留下的遺骨收在一起，建塔供養(yǎng)。因此，佛塔就成了佛法的象征。原始佛教是反對造佛像的，因此，佛塔就成為佛的象征，各地信眾造佛塔來禮拜。印度現(xiàn)存最早的佛塔有山奇大塔等。原始佛塔的結(jié)構(gòu)簡單，主體是覆缽形塔身，下部有塔基，覆缽體上部為平頭，平頭上部有一個傘蓋[2]。后來底座的高度逐漸加高，塔身的覆缽也產(chǎn)生了一點(diǎn)變化，不完全是半圓體，而向瓶形或方形過渡。塔頂?shù)膫闵w也不止一層，而增加了十多層。元代以后，多為十一層或十三層，稱為相輪，即塔剎，最初的平頭部分則形成了剎座。但是無論如何演變，佛塔依然由塔座、塔身、塔剎三部分組成。

古代印度，修建大型佛塔以供禮拜，并在佛塔內(nèi)還要存放舍利。舍利是要用小型舍利盒盛放的。舍利盒通常也造成佛塔的樣子。印度發(fā)現(xiàn)的早期舍利盒，有比布拉瓦出土的圓形舍利盒，時代為公元前5—前3世紀(jì)，其形式與佛塔的覆缽形塔身相似，舍利盒的蓋子則類似塔頂（圖10）。吐峪溝出土的一個舍利盒也是塔形，盒身為圓球狀，盒蓋為五重相輪，就像一座小型的佛塔（圖11）。唐代的出土物中也有類似的小舍利塔，如洛陽神會和尚身塔塔基出土文物中就有一件塔形舍利盒，考古報告稱為銅豆[3]，也有研究者認(rèn)為是佛具寶子[4]。類似的寶子在日本正倉院也有保存。即使是用作香寶子，其造型的樣式也仍然與舍利盒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另外，陜西唐墓出土的一個唐三彩塔形壺，基座較高，塔身為卵形，壺蓋可以看出有十一重相輪，推測這是一個小型舍利塔（圖12）。

最初，塔只是存放佛舍利，用來禮拜。在佛教流傳的過程中，各地的高僧圓寂后，也把遺骨存放于舍利盒內(nèi)，造塔紀(jì)念，如著名的少林寺周圍就有很多僧人的塔。在一些佛寺、石窟較發(fā)達(dá)的地區(qū)，通常都會有一些塔林，為埋葬歷代高僧遺骨之處。如上述第6—9號塔均出土于和尚墓中，可知這些小型舍利塔就是用來存放高僧遺骨的。第1—3號塔的形式，是可以直接將遺骨存放其中的。而5號塔中空，其形式又與元代流行的喇嘛塔一致，可能是作為一種供養(yǎng)小塔，放在室內(nèi)以供禮拜之用。

第6—9號塔在形式上為同一類型，第5號塔與這一組也有很多共同點(diǎn)。如仰蓮與覆蓮組成的塔基，“亞”字形疊澀的須彌座式剎基以及塔身上裝飾的獸面口銜串珠的裝飾等。從第6號塔、第8號塔的銘文題記中，得知這兩座塔分別為至正七年（1347）、大德三年（1299）圓寂的僧人所用。當(dāng)然其制造時間可能會早一點(diǎn)。以此看來，第5—9號這一組塔應(yīng)為元代所造。

第1—3號塔為灰陶，從形式上看與前述第5—9號舍利塔差別較大。但我們?nèi)钥梢钥吹揭恍┟芮械穆?lián)系。如1號塔的塔座有四個力士，與5號塔一致。類似的構(gòu)成在西和縣出土的一座小型舍利塔上也可以看到①。這是一座十分精致的舍利塔，塔座為六角形，每個角有一身力士（形狀為胡人），顯然是守護(hù)佛塔的。塔座上又有鏤空的龍紋裝飾承托著上部的蓮臺，蓮臺上為圓球形舍利盒，顯然這座塔也正是存放遺骨的。第1—3號塔的塔身均為獸面銜珠串裝飾，同樣的裝飾也見于第5、6、8號塔。因此，第1—3號這一組舍利塔與第5—9號塔有諸多相似之處，在時代上應(yīng)相隔不遠(yuǎn)，大體都為元代。

三 幾點(diǎn)認(rèn)識

（1）佛教在隴西的傳播與盛行

甘肅省隴西縣，古代屬雍州，秦置隴西郡，漢設(shè)襄武，是古絲綢之路重鎮(zhèn)。東漢時，佛教由陸路傳入中國。位于絲綢之路的隴西，自然是佛教傳播的必經(jīng)之地。甘肅中部的炳靈寺石窟（位于隴西以西）開鑿于西秦建弘元年（420），甘肅東部的麥積山石窟（位于隴西以東）開鑿于十六國后秦時期，所以佛教傳入隴西的時間最晚也是在東晉南北朝時期。唐代，佛教在隴西大為盛行，寺院林立，高僧輩出。隴西仁壽山規(guī)模宏大的十方禪院就建于唐代。據(jù)《重修天竺寺碑》記載：“為有唐觀音院……后元帥汪公奉敕命于僧雪庵時，易今額曰‘敕建西天竺寺’。”②位于城西的天竺寺前身就是唐代修置的觀音院。歷經(jīng)兩宋元代，隴西地區(qū)佛寺更為興盛，大城有萬壽禪寺、寶慶寺、天竺寺、鐘靈寺、青龍寺、妙華寺、臥龍寺、寶光寺、興隴寺、積慶寺、東林寺，北關(guān)有報恩寺、大雄寺、香山寺、普濟(jì)寺、普陀寺，東關(guān)有佛慧寺、蟠龍寺，南門外有仁壽寺、妙光寺等20多所寺院，距縣城十多千米的文峰地區(qū)有暖泉寺、臥龍寺，東鄉(xiāng)有赤巖寺，南鄉(xiāng)有碧巖寺等，都是著名的佛教寺院。但也有佛教、道教的神像供奉在一個寺院的，也有喇嘛住在城隍廟、道姑住在寺院的，故隴西自古有“佛道不分”之說。上述寺院大多已毀無存，但館藏文物及出土文物中的元代舍利塔無疑見證了佛教在隴西盛行的歷史。

（2）藏傳佛教喇嘛塔的相關(guān)問題

元代統(tǒng)治者尊崇藏傳佛教，藏傳佛教的流傳范圍迅速擴(kuò)大。隴西發(fā)現(xiàn)的上述舍利塔中，第5—9號塔均有藏傳佛教喇嘛塔的特征，說明藏傳佛教在元代的隴西已有相當(dāng)?shù)膭萘Ψ秶２貍鞣鸾痰睦锼怖徥剑罅渴褂谩皝啞弊中闻_座，飾有摩尼珠。

喇嘛教的佛塔稱為喇嘛塔，保留了較多古印度浮屠風(fēng)貌而同一般佛塔有明顯區(qū)別，其突出特點(diǎn)是，主體部分為上大下小的覆缽式，供仰望觀瞻的相輪高挺而分明。北京著名的妙應(yīng)寺白塔元大都“圣旨特建舍利通靈之塔”，即為較有代表性的喇嘛塔，它修建于元世祖至元八年1271。對妙應(yīng)寺白塔碑文的研究，可知喇嘛塔又是“取軍持之象”，軍持又稱為“軍遲”，是梵文譯音，意為潔身所用的水瓶，即凈瓶，故喇嘛塔又稱為瓶形塔。據(jù)蕭默先生的研究，這種瓶形塔的形式在唐代敦煌壁畫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5]，只是到了元代才廣泛流行起來。甘肅省博物館館藏的元代琉璃舍利塔，從形制、風(fēng)格上，仍可看出元代喇嘛塔的鮮明特征。這說明元代喇嘛塔在甘肅一帶曾經(jīng)流行。

參考文獻(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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