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叫顧泉雄,原是中央新聞紀錄電影制片廠上海記者站高級記者、攝影師兼編導。退休后的10年里,我和老伴龔霞娟攜手走遍了全國30個省、直轄市、自治區,70多個縣市,先后冒著生命危險深入農村、牧場、山區學校及偏遠貧困地區,為千萬農民放電影,花去了不少退休養老金。我也一直關心青少年的成長,為他們作報告,寫書。出于很樸實的報效祖國的想法,我們一直堅持著,也得到了社會各界的肯定。2007年,我榮獲全國首屆道德模范提名獎,受到中共中央總書記胡錦濤等領導人的親切接見。2010年我獲得了中國“全國關心下一代工作先進工作者”榮譽稱號。國務院總理溫家寶看了我寫的《視覺心聲》這本書之后,很高興,親筆寫信給我。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李長春、中宣部部長劉云山等也都作了批示。這是對我很大的鼓勵和鞭策。
下山區,送“片”上門
很多人問我,怎么會忽發奇想,非要去那窮鄉僻壤的地方,為農民老鄉放電影。其實原因很簡單,因為我自己也是個來自農村的苦孩子,所以特別同情窮苦人、鄉下人。1958年高等文藝院校向工農子弟敞開大門,我有幸邁進了藝術圣殿北京電影學院,夢幻般地走進寬敞明亮的攝影系的課堂與攝影棚。我深知國家培養一名優秀的電影攝影師所付出的代價,僅次于培養一名飛行員。我也知道一卷“柯達”膠片,“滴嗒”不足兩秒就跑個精光,而且國家要動用寶貴的外匯購買,如果不報效祖國和人民的養育之恩,那我就是一個沒有良心的人。
在退休前的一個晚上,我在床上輾轉反側,我思忖退休了,總不能一天三飽兩倒,不能做寓公,要繼續做事,否則對得起誰?再說人在孤獨與沉淪中會老得更快。這時腦中冒出了一個想法,我立刻告訴了老伴:“我想從我所拍的200多部影片中,選一些在國內外獲獎的影片印成拷貝,放片子給偏遠山區的農民看,放給看不上電影、大山里的窮孩子看,還要放給大學生看,因為這些影片所展現的先進事跡,高尚的道德情操和崇高的精神境界,以及改革開放的新氣象新成就,都是當今時代非常需要發揚的先進文化。”
老伴聽罷良久無語。她有很多擔憂,包括為我健康擔憂、為經費擔憂,但她深知我的秉性,認準要做的事是勸不動的,就默默同意了。時光荏苒,事不宜遲,我用2.6萬退休金印拷貝,又自掏了3萬多元制作了3000多張VCD碟片。
從2002年起,我們夫妻倆便推著裝滿對偏遠山區農民的滿腔熱情的九個鐵皮箱和行囊上路了,老伴還要為我準備治療高血壓、心臟病等必備的至少六種藥片。幾年下來,我的頭發由灰白變白,由少變禿,夫人的身體由豐腴而日漸瘦弱蒼老。不少善者見了媒體報道,自告奮勇準備自愿代替我老伴協助我天南地北去放映影片,但先后數次都被我們婉謝了。幾十來年,我們夫妻兩地分居,退休后應該在一起了,哪怕是外出公益活動,風里來,雨里去,云里飛,地上走,有苦同吃,相互幫助,互不分離。再說,她所擔當的秘書、護士、保管員、搬運工等多重角色是誰也替代不了的。老伴全力支持我的工作,理解我的想法,始終和我一起同甘共苦,這是我最感幸福的。
多少次我們艱難地跋涉在僻遠的鄉間、山野,那山口如風箱,不斷鼓動著刺骨的寒風,一陣緊似一陣;多少次我們預料旅途艱辛,時刻有生命危險,臨行前給家人留下遺書。膠片行李車多少次側翻在松軟的野徑,我們已無力搬起扶正,只有一點一點地挪;汽車、火車、手推車不停地輾轉;衣裳干了濕,濕了干;于人煙罕至的荒郊山嶺,中飯以大餅和水充饑已是常事;高原反應更使我們難眠……我們的舉動受到了所到基層單位的歡迎,但并非所有的人都理解和支持,諸如放映場地、放映機等要付價格不菲的租金,無疑是變相拒絕,這讓我們很痛心,但是我們也得到了很多的積極回饋與鼓勵,這讓我們很欣慰。
一天我正在整理膠片時,忽然接到來自寧夏山區的一個男孩子的信,他說:“我已經記不得什么時候看過電影了,我好喜歡看啊!這回你們從大上海來到我們這個窮地方、苦地方,還接濟我們,給我們錢,我們是不會忘記的。我和我妹妹會努力讀書,我要力爭考上清華,妹妹要考上北大,我、我妹妹、我媽好想你們,你們有空要再來啊,這里的老鄉永遠歡迎你們,我知道你們是好人……”
我們夫婦倆雙手捧著這封遠方來信,眼里噙滿了淚水,腦海里又浮現出那十平方米無需上鎖、風雨飄搖的小屋,躺在病床上那無助的農民……腦海里又閃現出在寧夏西吉縣為千余名中小學生放映紀錄片時的情景,以及在村口、在高坡、在土崗上,那些為我們送行、不停揮手的令人動情的熟悉面孔……我們想起在革命老區狼牙山五壯士犧牲地區放映影片后,老鄉們拉著我的手說:“我們已有20多年沒有看過電影了。”我又回想起那次去延邊朝鮮族自治州延吉縣的廣場放映影片結束后,熱情的朝鮮族觀眾仍是舍不得走,紛紛問道:“明天還放電影嗎?以后還放嗎?”那些感人的場面,令我們終生難忘。我國廣大貧困山區的農民對文化的需要如饑似渴,他們除了物質較為貧困需要我們幫助外,同樣需要精神上的滋養。
與青少年的“對話”
2010年我路過某報社的咖啡座,正巧聽到這么一段對話:
大學生甲:“這個禮拜天我真倒霉,我叫了部出租車,可司機老是放那些革命的老歌曲。”肩頭一聳的大學生乙:“那個操方向盤的腦子有毛病啊!”六七個剛從大學畢業工作不久的新聞工作者哈哈一笑……
聽到這段話,我的腳步不免有些沉重,我覺得這些年輕人的精神世界不無迷茫,也不了解父輩祖輩為打下江山、創建新中國所做的犧牲。我認為,讀書、讀好書,經常接受藝術薰陶,才能讀掉一個人身上的俗氣,才能煥發出高雅的氣質。由于家境貧窮,所受文化教育有限,所以我對讀書、對今日大學生所思所想分外關注。
從2002年至今,我結合自己的身世向全國92所大學、65所中小學作了報告。眾多全國各地大中學生們紛紛給我留言。
“今天聽到您激情的報告,看到您精彩的電影,使我們處于浮躁、茫然的大學生受到了震醒和啟迪,現在的年輕人非常需要得到您這位可敬可愛的文化長者的幫助和關愛,可是為什么今天這樣使人奮發向上的紀錄電影看不到?為什么現在的電視電影都是赤裸裸的談情說愛?所以男女學生談情說愛在校園里非常流行,學生不專心學習,荒廢學業,今后能擔負起國家的棟梁嗎?”這是安徽水電學院一位學生說的心里話。我至今保存著全國各地大、中、小學生們的來信和留言簿,這些話,將鞭策和激勵我,走好人生最后旅途中的每一步。
多年來,我一直去大、中、小學放片,講課也深受歡迎。我在文化界的朋友,包括出版界的高級編審、資深編輯就熱忱向我提及應該把自己的人生感悟,學生感言和媒體的報道都編進去,寫成一本書。我認為這個建議很好,那么傳播先進文化,配合放片又多了一種方式,效果會更好。
為此, 2007年我為大學生寫了《視學心聲》一書,并在中國大學生在線網、共青團中央網和中國文明網上全文刊載,供大學生免費點擊。2009年又為中小學生寫了《夕陽心聲》一書。說實話,要是在平時的忙碌中,再安排出相對完整集中的時間寫書,確實是十分困難和辛苦的。我常常是從日出寫到夜半,往往是一頭扎下去,顧不上吃飯喝水、服藥。由于用眼過度,我的右眼看不見字了,但我仰仗一只眼繼續認真地堅持著。還有一次,突然高燒,醫生診斷為腦血管病、高血壓病3級(極高危)、左側腦出血,我在病床上繼續工作。
有人問我,你不怕死嗎?我是這樣回答的:我們單位先后已有8位年輕的攝影師為了我國的新聞事業,獻出了那年輕寶貴的生命,如今我已活了76歲,已很滿足了,如果寫本書,對青少年還有所啟迪的話,那么我是深感欣慰了。
我走過了不少地方,我發現了一個現象,那就是越是文化生活貧瘠的地方,賭博、斗毆、迷信的人越多,為什么?精神空虛,精神無所寄托。若先進的文化不去占領,那么落后的文化定會乘虛而入。精神的貧瘠與物質貧瘠同樣可怕,甚至有過之無不及!我們該有這種大思索、大思考!文化不僅是文化人的謀生手段,文化是根,不能病變,不能霉變,文化要向下扎根,根深方能葉茂!
所以我不能停下腳步,時刻準備著整裝待發。不日,我會繼續偕愛妻拖著膠片車走天涯,去西藏、奔赴雪域高原,為廣大藏族同胞放片,傳播中華文化。而且我會把關心青少年成長的工作一直做下去,直至生命的最后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