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中國藝術,其實輪不到我來講,大家老老實實到故宮去看。說來又是慚愧,我要說看中國藝術要到國外去看,在英國、在法國、在日本,好東西多得你嚇壞了。東西在那兒,大家去看。”
2012年3月29日,陳丹青做客北京師范大學演講有關“中國藝術”的話題,場面熱烈。陳丹青素來以語言犀利、作風硬朗為藝術愛好者熟知,而這場講演也充斥著強烈的陳丹青風格:“‘中國藝術’這個詞是有問題的”、“這一百年來的中國藝術,是迅速忘記過去的藝術”、“中國一直在學習和找到自己之間搖擺”種種新銳命題讓大學生們耳目一新、拍手稱快。
關于“中國藝術”
陳:藝術這個詞,包括文化、美學、哲學、批評,都是從日本過來的詞,剛剛通行了一百年,已經沒有人知道這兩個詞并不是中國的詞。所以單是這個詞里面的四個字是不是中國的就有問題。唐宋元明清從前不叫中國,叫我大清、我唐朝、我朝廷,沒有人叫中國。你不能說它不是中國,那是最地道的中國。
講中國藝術,其實輪不到我來講,大家老老實實到故宮去看。說來又是慚愧,我要說看中國藝術要到國外去看,在英國、在法國、在日本,好東西多得你嚇壞了。東西在那兒,大家去看。
這一百年來中國的藝術,是迅速忘記過去的藝術
陳:(我看)從1919年前后,新文化運動前后中國的藝術,已經跟唐宋元明清的藝術分道揚鑣了。但是,大家不要以為我刻意希望中國的藝術必須是跟古人一樣的藝術。我不是這個意思,因為國家轉型絕不僅僅是中國,日本轉型了,印度轉型了,很多第三世界國家都轉型了,包括歐洲、美國,也在不斷轉型,今天很難說哪一種藝術是德國藝術、意大利藝術、荷蘭藝術,因為它都被一個現代藝術、現代文明、現代新的哲學、新的美學籠罩、滲透、改變。今天要想在一個現代化文化格局里面找到跟這個國家本土和歷史一點沒有動過、百分之百屬于這個國家的藝術,其實很難很難了。
我并不非常同意我們要找回我們中國文化怎么樣、華夏文化怎么樣,沒有一種文化是不變的,它一定在變化當中。而且這個文化能變,說明你有活力,你有生命力。但從另一方面說,中國藝術有點太會變了,一天到晚變臉,變得太厲害了,把原來那些已經都忘光了。這一百年的藝術,讓我大而化之的說,就是迅速忘記過去的藝術,一直到現在我們已經無法辨認了。今天拿出唐宋元明清,我們像在看外國藝術一樣,其實有點陌生感,而且因為這個陌生感而顯得特別好。
中國一直在學習和找到自己之間搖擺
陳:在這一百年,因為強烈的自卑,因為鴉片戰爭,因為甲午戰爭,我們拼命想要西化,所以啟動了一個龐大的在文化上西化的過程,教育西化了,風俗習慣西化了,除了食物沒有西化,現在什么領域都西化了。這個時候讓我來評價中國的藝術,我會遭遇困難。
真正變化的是在座的年輕人
陳:從徐悲鴻、劉海粟、林風眠那代人一直到今天,我不得不承認,這一個時期的藝術沒法跟我們學習的那個源頭比,也沒法跟我們的祖宗比,如果從經典性、從深度、從高度、從廣度,都沒法比。理由很簡單,一共就一百年,粉碎了,每一代人去除政治運動、去除學習上的抑制文化的轉換,憑一個人生命的幾十年,甚至只有十年、幾年弄這么一點東西出來,不可能穿越你學的那個文化,也不可能穿越你原來的文化,甚至遠遠不能接近。但我又不愿意貶低這一百年,這一百年是無可選擇的,不然我們國家要亡國,必須轉型,藝術也要轉型。我剛才一再說,這一百年證明一件事情,中國人非常聰明,非常會轉化,到目前為止我所知道的中國藝術就是不倫不類、不中不外、不古不今,正在這么一個階段當中。但是希望在年輕人身上,這也是一句講爛掉的話,但是我沒有辦法,我只能寄希望于年輕人,我看到這些年輕人里面出現一些很有才華、很有想法、很勇敢、很天真、很有意思的青年,他們會長大,他們會變成三十歲、四十歲、五十歲,我期待他們能夠做出跟洋人或者美國人對話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