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智者總是知道如何把握自己的人生方向,并且掌控自己的人生走向成功,考古學家吳鎮烽老師就是這樣一位智者。僅高中畢業的他,依靠較強的自學能力,借助人生過程的一個個機會,成為了國內外青銅器鑒定專家的佼佼者。吳老師說考古要取得成績關鍵在于平臺,自己所在的陜西以及陜西考古研究院就是一個不錯的研究青銅器的考古平臺。一方面是因為陜西出土的青銅器很多,且具有較高的研究價值;另一方面無論是從人才培養還是從發展機會,吳老師認為,陜西考古研究院給予他的實在是太多,是環境與機會造就了自己的考古人生。
選擇考古是機會使然
與多數人想法不同的是,吳老師一直認為自己成長于一個幸運的年代。當年高中即將畢業的他來到西安看病,雖然耽誤了考大學的機會,但當時各單位很缺人員,到處都有招工的單位。經人介紹,他得以在一連串的要人單位中選擇了剛成立不久的陜西考古研究所(即現在的陜西考古研究院)。吳老師說之所以選擇考古,一方面是自己比較喜歡文科,喜歡歷史,語文方面的成績比較好;另一方面,他不喜歡搞行政工作,看到考古研究所是搞研究、搞學術的,他一眼就相中了,立刻就報到了。
作為第二批進入陜西考古研究所的學員,他很快就被分配到西鄉李家村工地進入發掘現場。由于當時資金匱乏,多數發掘工作都是發掘隊的人員親自動手進行工作,不像現在會請民工來做現場支持。那時既是勞力也是工作人員,但恰恰在這些實踐的工作中,吳老師學到了很多最基本的發掘基礎知識,如繪圖、照相、發掘知識等。進入冬天,因為天寒,田野的發掘工作暫停,學員們都被從各個工地召回到研究所進行專業的培訓。
談到研究所為他們安排的培訓課程,吳鎮烽老師記憶猶新。他說研究所給他們安排的培訓老師有十位之多,均為國內史學界的泰斗,都是當代影響深遠的考古專家。如古文字與青銅器學是由故宮博物院副院長唐蘭教授講授;舊石器時代考古和古人類學的課程是由中國科學院古脊椎與古人類研究所賈蘭坡教授來講授;新石器時代考古是由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員安志敏講授;隋唐與佛教考古是由北京大學宿白教授講授;秦漢考古是由黃展岳講授。四川大學教授馮漢驥講授西南民族考古,陜西師范大學教授史念海講授歷史地理;斯維至教授講授史料學;上海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副所長楊寬教授講授戰國史;南京博物院曾昭院長也曾作過專題報告。在吳老師的一生中,他認為對自己影響最大的就是賈蘭坡教授。因為賈蘭坡也是高中畢業,當時他只是發掘隊管理員,由于好學,從而成了自學成才的考古學家典范,從技工做起,直到成為國內外很有影響力的古人類考古專家。在吳老師的印象中,賈蘭坡先生在1960年講課時曾說過:“要尋找中國最古老的人類遺骸就要到秦嶺北麓去找。”結果第二年就在秦嶺北麓的藍田縣公王嶺發現了藍田人化石。專業研究的積淀對考古判斷精確度影響如此之大,讓吳老師對考古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據悉,雖然吳老師很喜歡安志敏老師上的新石器考古課程,但最終他還是選擇了周秦考古和青銅器古文字學作為自己的研究方向。
用吳鎮烽老師自己的話說,他對于青銅器古文字學的鐘情完全來自于唐蘭老師的啟發。在吳老師的印象中,唐蘭老師對古文字的研究非常深入,學問很深,講課生動有趣且嚴謹,而自己又喜愛歷史和語文這類文科課程,所以對古文字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我們知道,古文字與青銅器總是密不可分的。先后主持過周原岐邑遺址、秦都雍城遺址等商周時期的考古工作,期間出土了大量的青銅器文物,將古文字與青銅器研究相結合,加上研究所里有許多金石文獻可做參考,使得吳老師對于青銅器和古文字越來越著迷。在不知不覺中自己的青銅器和古文字研究方向就已確立。
對于青銅器和古文字研究的喜愛,讓吳老師愿意將自己更多的精力和時間放在考古工作中。據悉,最初讀文獻或是看到青銅器上自己不懂的古文字時,往往需要花上大量的時間,查找這個古文字的意思和讀法,同時還要將這些古文字在歷史變遷中的發展規律找出來,從而可以推斷出下一次碰到類似字時,能不能將偏旁互換從而得到同一個字同一個意思的結果。不做好古文字研究就無法做好青銅器研究。
有所成就是興趣所致
“50多年的考古經歷,為周秦考古和方志編纂做出了重要的貢獻。特別在商周青銅器研究方面造詣很深,對分期與斷代有獨到見解,在全國文博考古界有很大的影響,是古代青銅器研究和方志界的學術帶頭人之一。”這是選自吳鎮烽個人介紹資料中的一段話。據統計,這么多年來,吳老師一直致力于商周青銅器的考古與研究。吳鎮烽老師在國內外學術期刊上發表考古報告和論文70多篇,50多萬字,完成了14部專著,共650多萬字。其所寫的多部專著均獲得了無數的獎項。
吳老師告訴記者,考古的樂趣就在于不斷地發現問題,然后通過查找資料,與同行交流,仔細分析,將這些問題研究清楚,并以文字的形式完整地表達出來。在吳老師的記憶中最艱難的一次考古,就是他在鳳翔主持秦都雍城遺址時,發現的大方坑。這大方坑下面有一個排水道,排水道一直通到了雍河里。發掘出來后,隊里有人說這是糧倉,但是他認為這應該與水有關,兩個人吵得不可開交。最后是唐蘭老師告訴他們這是冰窖,在古代稱為凌陰,是貯藏冰的地方,因此有一個水道,利于冰融化的水流到河里。通常是放冰之后蓋一層厚谷殼,就像現在賣冰棍的給冰箱蓋個被子一樣。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故宮的凌陰還能用于存儲冰,構造與這個春秋戰國時期的遺存極為相似。唐蘭老師的解答,讓整個發掘團隊為之振奮,就像打了勝仗的軍隊一樣,個個臉上洋溢著笑容。對于吳老師而言,這就是生動的一課,也應該將其記錄到發掘簡報中。
與現代收藏家和藝術家所不同的是,考古學家眼中的快樂在于發現這件文物的歷史價值和科學價值,而并不是經濟價值。吳老師認為,現在收藏非常火熱,這是他們以前選擇做考古時所沒有想到的。他說:“商周考古和青銅器我都喜歡。自己的幸運就是在于選擇了一個自己喜歡的行業,一生做的是自己感興趣的事情。”
1973年在發掘岐山縣董家村西周青銅器窖穴的時候,出土了一窖(37件)青銅器,這些青銅器上絕大多數都有銘文,其中有一件稱為“”的青銅器上的銘文記載的是一場由司寇伯揚父判決并處理的案件結果。內容中顯示的判決刑罰包括要受300鞭子、在臉上刻字(墨刑)、要求交多少銅(罰款)等內容。這在青銅器銘文中極為罕見,它表明在西周時期,已具備了較為完整的法律條文和一整套的訴訟制度,是研究中國法制史的重要資料。
對青銅器和古文字考古研究的興趣使吳老師更加專注于自己的研究領域,也正是這份專注,讓吳老師即使面對當下受經濟利益的驅動而熱火朝天的收藏熱時,依然能潛心做研究。作為全國為數不多的國家文物鑒定委員會的委員之一,吳老師只是按照國家鑒定委員會的相關規定參加文物鑒定,幾乎不參加任何商業意義的鑒寶活動。他表示,對于國家藏寶于個人的收藏發展方向非常贊同,但是他認為如果青銅器能像錢幣、陶瓷、字畫等文物一樣放開的話,藏寶于民,讓更多的人參與保護祖國的文化遺產,那么青銅器文物將會得到更多的保護,其歷史價值將會得到國內外更為廣泛的認可。
多樣化的考古收獲源于專注的探究
自2001年退休至今,吳鎮烽老師說他只做了一件事情,就是編撰《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這套書。據悉這套書共35卷,一卷一本,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即將于今年10月出版。他說這是他古文字研究的精華,里面收集了他多年青銅器考古過程中所收集的16800個青銅器上的古文字,是目前最完整的古文字詞典性工具書。每一件青銅器不僅配有銘文拓片,同時還配有器物圖像,并有青銅器出土的時間地點、收藏單位、尺度重量、形制紋飾說明以及銘文的釋文等。這套書都是繁體字的,里面自己造字7000多個。吳老師說這是他一生的成果,是其在商周金文搜集整理和研究的工作總結。
事實上,在此之前,吳鎮烽老師還發表過《商周金文資料通鑒》(電子版)這一專著,根據這本專著所收藏的字根,有計算機系統開發商為其研究了一套電子版的金文字查詢系統。他說有了這套軟件,極大地提高了他的古文字研究效率。一旦有同行發現不知道的古文字,只要拿到電腦里一比對,就知道是不是新出現的字,如果是新出現的,他就會做針對的研究,然后再將研究結果告訴同行,并且將這新字的發現記錄到字庫中。現在這套軟件在大學中文系的古代漢語語言文學研究和學習中被廣泛應用。
吳鎮烽老師說他自己并不搞收藏,只是為了他在考古過程中研究發掘出土文物的歷史和科學價值,不過收獲卻是多樣化的。如古文字研究的成績取得、商周錢幣研究的被認可等等。另外一項重要收獲是《陜西地理沿革》和《陜西省志·行政建置志》專著的出版。吳老師說這也是他在商周和青銅器考古過程中研究所致,例如西周歷史上因實行分封制,形成了魯、齊、燕、衛、宋、晉六個諸候國,根據出土的青銅器隨葬品,還有文獻記載,基本就可以還原原來六個諸候國的管轄范圍,從而分析出陜西地理沿革發展的過程。
考古帶給吳鎮烽老師的不僅僅是多樣化的收獲,還有無窮無盡的學問之樂和人生之趣。他說他目前還有許多重要的青銅器銘文沒有寫,待《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這套書完成之后,他就有時間慢慢來完成這些論文。退休后的吳鎮烽老師,主要精力都放在了那套書的出版上。他說未完成的研究可以等這本工具書出來后慢慢做。因為作為自己考古工作的全面總結,那套書承載著他太多的心血與期望。而那套工具書的出版,對廣大學者是有好處的,將其用于自己的研究只是一個方面,更重要的是發揮大家的智慧,讓更多的學者去研究,成果讓大家共享,這是最讓吳老師感到滿足的一點。他說,退休后,教學工作做得很少,考古研究依然是其退休生活的重中之重。(責編:魏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