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被拉去聽一個關于理論對早期歐洲研究適不適用的辯論會。一位英語文學女教授穿著文藝的套裝侃侃而談,盡管吐字清晰,可我愣是聽不懂她在講什么,只聽見chimera之類的詞在跳躍。第二天在課上討論感想時,我沒吭聲。這時,老師K先發話了:“天哪,她在說什么?你們聽懂了嗎?反正我沒聽懂。”其他人這才跟上,紛紛抱怨。
K是女人類學家,五十多歲,單身,性格像男人般豪爽,每次一進教室就把講臺推到教室中間,上課時啃著蘋果,漫不經心,幾乎每次必提前夫和前男友,偶爾也冒幾句fuck。K說起有次去旁聽民主黨和共和黨的辯論,一位共和黨人士大聲抨擊說:“你們這種行為就是馬克思主義者!”許多美國人對馬克思的了解僅局限于一個共產主義者,一個預言資本主義會滅亡且喜歡暴力的人。大帽一扣,許多人不敢開口??蒏說:“嘿,等等,馬克思根本沒說過這樣的話。這家伙要不在撒謊,要不他自己都沒弄懂馬克思。”那時,她一屁股坐在桌上:“知道為什么要讓你們讀枯燥的韋伯、涂爾干、列維?斯特勞斯的原著嗎?正因為只有當你們自己去讀過了,才不會被chimera之類的詞嚇唬住。”這句話鼓勵我至今。
現實中往往“雄辯勝于真相”,因為聽到雄辯的人極多,有能力且愿意探尋真相的人卻極少。每天在廣場上、電視上、網絡或報紙中充斥了雄辯,某些標榜自己是對真相的文本化或二次解讀,實際上不過是皇帝的新衣,缺的是第一個站出來的人喊一句:“狗屁?!眰ゴ蟮乃枷氩粫酶呱畹恼Z言設置障礙,有思想的論述不是靠掉書袋和拋出人名增加說服力。有些人永遠道聽途說,有些人讀了很多書卻始終一知半解。
這讓我想起湯瑪斯?庫恩的“范式”法則:學術界挑戰并推翻舊范式,但也要記得,新范式不一定就比舊的更接近真理,它只不過是一定時期一定知識背景下的總結而已。K告訴我們,永遠不要迷信權威,你有質疑的權利和能力,只要愿意,你便是權威。只有嘗試讀過馬克思的原著,你才對他的思想具有發言權。權威的書不一定不會犯錯,粉絲多不一定是牛人,有錢不一定就有品位,學歷高也不代表更理解世界。如果有人忠告我,“不要靠近他/她。”我只會回答:“等我認識他/她以后,才能做決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