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四這一年

“高四”這個詞，打我上高中起就不陌生——當然，這之前是絕不知道還有這么個名詞的。

當我懷著一暑假的憧憬與幻想走進高中校門時，迎接我的，除了失望，還是失望。又破又小是這所學校給我的第一印象，可我就是在這樣的學校度過了4年高中時光。

初來乍到，都得接受新生軍訓：用鐵打的紀律讓你知道來高中是必須更聽話的。軍訓開始了，學校的操場還沒修，有幢宿舍樓正在建，沙石零散地堆在操場。這讓我們這些從田里走出來的孩子再次嘗到了“風一刮，滿嘴沙”的快感。

學校不大，新生卻招了一千多人，好像高中成了給錢就能上的地方。看到校長，我就會聯想到《功夫》里的那個滿頭大汗點票子的警察局局長。宿舍供不應求，從本班宿舍溢出來的孩子，就會被見縫插針地插到其他有空位的宿舍。后來的事實證明，這所學校和我們一起奇跡般地挺了過來。

軍訓三天后，我才有了自己穩定的窩。從5樓輾轉到一樓，房間很好記，叫“123”。“123”是高四的宿舍，由于高四男生不多，收留了我和另外幾個來自別的班的男生后，它就成了混合宿舍。同是天涯淪落人，混合宿舍讓我們混到了一起，不過那時的我還羽翼未豐，不怎么混，現在和當年的那幾個“淪落人”差不多都沒了聯系。

住在“123”的有4個高四的男人，之所以稱“男人”，是因為他們當時在我眼里年齡都很大——有二十好幾。睡覺打很響的呼嚕；吱吱地用刮胡刀；鞋都一尺來長。估計現在的我在高一、高二的孩子們眼里也是這般模樣。我剛比劃了一下我的鞋，也將近一尺，但我胡子沒那么長，至今沒用過刮胡刀，還有，我睡覺不打呼嚕。

他們4個當中，有一個讓我記憶深刻。大家叫他“根兒哥”，戴一副很學究的眼鏡——對，就是李大釗的那種。“根兒哥”挺瘦，能去演《鴉片戰爭》——那種吸大煙的角兒。聽另外幾個學長說，“根兒哥”的成績最好。他在宿舍也很用功，喜歡面朝墻壁看書，赤著上身，下面穿一灰白格子大褲衩。

“根兒哥”的這一形象是我最初對高四的理解。那時候，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也會讀高四……

高四這一年，是我對歲月有意識后經歷的最快的一年，閉上眼都能，聽到它從空氣中一穿而過的“嗖嗖”聲。

這一年堪稱經典的一句話出自“灰熊”老班之口：現在千萬別把自己當人看，現在當人了，以后就當不成了。許是他從別的地方看到的，反正這句話挺霸道，也挺殘酷的。

我們文四班共18人，6男11女，另外一個是跑堂的，介于男女之間。事實上，老班也真沒有把我們男生當人看，原因當然是我們成績差。老師們的平等大都是放在嘴上的，心里的楚河漢界分得比誰都清楚。這一年我們過得是水深火熱，品位也有所降低。班里的女生帶我們免費參觀了侏羅紀。當看到隔壁應屆高三的女生一個比一個漂亮時，皆感嘆自己早出生了一年。

向來能讓我感謝和敬佩的人、事并不多，但教室里的空調不得不提一下。在天氣暖得讓人想換上短袖時，我們的空調還在呼呼往外噴著熱風。那幫女生們在晚自習下課洗完頭后，都屁顛屁顛地跑到教室用空調吹干頭發。樓下的學弟學妹們經過時，都會有這樣的疑問：這種天氣，是開冷風還是開熱風?恨學校也不能拿國家的電出氣啊!他們當然不會知道，此時的空調早已不是空調，它是吹風機!

第二天早上，男生們來到教室發現，我們的最后一排殘留了一團又一團的落發，阿門!我想，把這些落發交給風情萬種的英語老師，他肯定能織出一件毛衣來!

另外，我們要鄭重感謝分別位于教室最后一排和走廊東頭的兩個大窗戶，這是我們男生的“觀景口”，它們給了我們極大的安慰。記得有一回，位于“觀景口”的小雄嘴里大喊美女，招呼哥兒幾個圍觀，等到近距離觀察目標后，眾人都用鄙夷的眼神看著小雄，他哭喪著臉說：“看文四把我毒害成啥樣了!”

文四班的老師可能是我這輩子遇見的最有個性的老師，用“各有千秋”來形容他們是再恰當不過了。孔慶東前輩在《不敬師長》里寫道：“做人首先須有德有才，大節無虧，小節上則不妨任其自然，寧俗而勿偽。要經得起別人的不敬，才能配得上別人的敬。”我下面的介紹姑且稱為“不敬”吧。

數學老師是我們的班主任，也就是前面提到的“灰熊”。“灰熊”這名字是我起的，由于貼切，已被公認。夏天，他會穿一套灰色隊服，虎背熊腰的，走起路來大搖大擺。我總想，給他倆板斧，他就能演程咬金。他屬一介武夫，崇尚用武力解決問題，也是個俗人——畢竟，經常把錢和權掛在嘴邊的人雅不到哪里去。他在學校的數學老師中是有一定作為的(應該是別的還要次)，所以他很傲，愛說大話，有些人喜歡他這點，也有好些人討厭。他上課愛扯蔬菜、雞蛋的價格，油價又漲工資不動，還捎上利比亞的局勢，盡管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往往詞窮，最后還要提一下他的電動車壞了，希望我們都考上重本，他拿了獎金好買輛汽車開開……

語文老師德高望重，六十好幾，身體倍兒棒。心態好，整天笑瞇瞇的。重要的是敬業：不遲到，不早退，不曠課。他是個可愛慈祥的老爺爺，說話慢慢悠悠的，比如開場白：“今天天氣不賴……”說完差不多就下課了。所以大家都很愛上他的課。

英語老師是個中年男人，但你要當著我們男生的研說他是個男的，我們有可能會笑出眼淚，他的課別人都說生動風趣、豐富多彩(我承認這倆詞很應試)。每當他遇到不會讀的單詞或不會做的題時，就會說：“這是新課標!”我們很納悶，難道新課標一改，就把英語都改成俄語了?他上課的確很生動，時而忸怩時而灑脫時而強勢，偶爾也撒上一嬌，加上翹著小拇指的胖手，再配以生活化撒潑式的爵言，你見了他也一定會感嘆：極品啊!我們私下里對他的課有個到位的比喻：上英語課，像在看一場漂亮的扭大秧歌戲。

政治老師的出現是為了從字面上解釋“口中無人”這個成語的。他上課總是眼睛盯著前上方，并不時地觀望天花板、日光燈，不看學生。他體形瘦小，皮膚很白。課堂上，他幾乎不笑，有一次他終于笑了，還是他說錯了一句話，自己把自己逗笑的。

歷史老師個頭不高。他較為突出的特征是一雙門牙很富有好奇心，探著頭看向外面的世界。為了吸引同學們的注意力，他一堂課要講好些笑話，每講完一個都要停頓兩秒，看有沒有人笑，但大家不是在埋頭做題，就是在昂首神游，無奈他只好接著上課。我也是這么久才發現，哦，他是想要講笑話。他能穩如泰山地在講臺上坐一堂課，不在黑板上寫一個字——只是滔滔不絕地講，估計是《百家講壇》看多了。

有時候想想，復讀的這一年罩，有這些有趣的老師陪伴著我們，給時光的黑白處描上彩色，我們又何必去抱怨生活的機械，去感慨未來的迷惘呢?懷著一顆奮斗不止的心，也學著安于現狀，這才是明智的吧。

文四班還有一點和別的班不一樣，后而的黑板沒人去畫上一個大大的倒計時，但我知道，每個人的心里是有的，它清晰地滴答著，漸行漸少。

距我的高四結束還有一個多月的時候，我對朋友說：我終于把許嵩聽膩了，想要聽別人的歌了。沒有什么是亙古不變的。很哲理的一句話，就像成長，你總得去嘗試未嘗試過的事物。

我現在聽陳奕迅、許巍，越發對這兩個男人的聲音產生強烈的共鳴。我想，要是在午夜聽，在一個陌生的城市聽，肯定會聽出眼淚來。但我絕不會像眾多文藝青年們那樣做作地解釋上一句：18歲，我開始老了。我最初接觸文學雜志就惡心這句，惡心到現在。

高考的愿望和所有考牛相同——考上大學本科。這也是全家人的愿望。雖然很多家長都抱著孩子考上的活，就是砸鍋賣鐵也會供他讀這樣的想法，我還是希望我會上個便宜點的大學，因為中國的大學跟哈根達斯、LV、iphone是一樣的——在農村孩子的眼里，它們都是奢侈品，很奢侈的奢侈品。還有就是我對中國的大學不抱太大希望，我只對我自己抱很大希望。俺爹說過，啥時候都得靠自己。

高四終于要結束了，我的高中時光，也要在這里畫上句號了。

讀者留言

小黎：高四，應該是伴隨著高考產生的吧，只要高考存在，想來它也難以消失。很多人，無論是家長還是學生，幾乎都像忌諱毒蛇一樣忌諱它，但同樣也有很多人，盡管有一千一萬個不愿意，可還是要經歷它。有時候理想的實現，就是需要這幺踏著荊棘。

藍月亮：高四，不是太長的時間，卻是老得最快的階段。若不幸恰在高四，你可能要收起往日習以為常的嬉笑打鬧，告別曾經形影不離的雜志音樂，同時，你還要面臨師長的焦盼以及個人自尊或不如人的成績的催促。痛著，但也要滿懷希望著。

雷子：其實，高四也未嘗不是人生一場寶貴的經歷。曾經蹉跎，它給你重來一次的機會；昔日混沌，它為你敲響最有力的警鐘；已說再見的師友重聚一起，再為同樣的目標努力；從前的迷茫緊張變成今天的淡定從容，這一切，沒經歷過高四的人是難以體味到其中況味的。

特別預告：下期《哲思》：小編江城將帶來PK文章《哲思這一年》，各小編將生動形象地躍然紙上，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