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因強奸未遂被判刑且在緩刑期間的“犯人”,如何能成為活躍在大學校園的“萬人迷”創(chuàng)業(yè)導師?
當年黃波的“強奸未遂”證據(jù)確鑿,受害者最終卻在黃家的軟硬兼施下達成協(xié)議接受賠償;黃波因“強奸未遂”被判處有期徒刑二年緩刑三年,然而這一“案底”卻似乎銷聲匿跡無人知曉。正是在緩刑期間,黃波的培訓王國逐漸做大,在廣州多所高校攻城略地,也正是在緩刑期間,黃波對多名女生實施了欺騙式的“性治療”侵害……
“恐怖”經理
2007年2月8日中午,“新東方職前培訓廣州中心總經理”黃波叫上公司客服部的女孩蘇琳琳,和另一名梁姓男同事出去吃午餐。
大學畢業(yè),蘇琳琳來到這家叫“新東方”的公司。家境優(yōu)裕的她之所以愿意在這個不太體面的環(huán)境工作,是因為新東方是名企——很多員工都認為這家公司是新東方教育科技集團的子公司。
黃波的簡歷中常用的職銜是新東方職前培訓廣州中心總經理,然而此時,他的上司田江東對外的職銜是新東方職業(yè)教育廣州培訓中心總裁——這很容易混淆;這家公司主要做電腦培訓,而黃波其實是負責職前培訓的部門經理,不過他要求大家叫他“總經理”。
2006年4月,黃波開始搞這個職前培訓項目。從一開始,黃的公司員工主要來自大學三四年級實習的學生。
大四就在公司實習的馮靜告訴記者,那時候黃波就口才頗好,“他真的可以一個人把這么多人搞定的。”雖然學員一開始并不多,但黃波身邊很快聚集了一圈崇拜者。
到了2007年1月,公司改了另一個名字“東方標準”,說是跟新東方總部脫軌。
這個部門經理給女同事留下的印象是“恐怖”。他喜愛講黃段子,經常對女同事動手動腳,搭肩摟腰更是家常便飯。
黃的辦公室沒有窗,白天要開燈。馮靜曾經被叫進這間辦公室。黃認為她情緒不佳,要給她“心理咨詢”。咨詢的第一步就是把燈熄了,“營造一種全黑的環(huán)境”。在黑暗中,黃問她“大學是不是有很慘痛的經歷”。馮靜回答得很中庸,“有,但沒有很慘痛。”她認為黃會根據(jù)反應來評估對方狀態(tài)是否適合下手,她慶幸自己“沒有被牽進那種氛圍漩渦里面去”。不過,她說,“有一個女孩,我聽說的——他真的是叫人脫褲子、脫衣服。”
蘇琳琳也被“咨詢”過。在這個過程中,黃波要求她講痛苦的事——“讓我告訴他之前受欺負,經歷過的挫折什么的。說起這些一個女孩子難免傷心流淚,他就借機‘安慰’你。就(在身上)到處亂碰。”
“我覺得他行為不妥。”因此,蘇琳琳不想再離黃太近,她提出離職。于是黃對蘇說,完成一份工作,一個晚上完成一份報表,就把她調整到其他部門。于是,蘇琳琳干了一個通宵,把報表做出來,黃只好把她調到客服部。
不過,春節(jié)前,黃波的新助理休假回家,黃提出要蘇琳琳過去頂替。蘇不愿意,“他就說,你還在我這個部門,難道我還調不動你?”蘇琳琳只回到助理這個危險的位置半天,工作到那次午餐之前。
4年前的現(xiàn)場
上班時間了,去吃飯的三個人卻沒有回辦公室。下午,只有那位梁姓男同事醉醺醺獨自回來。
吃完飯,把梁姓男同事支開之后,黃波要求蘇琳琳跟他去公司外的一處辦公室,理由是見總裁田江東。
結果,去的地方是石牌村附近住宅小區(qū)里面的一套公寓,但裝修家具都是辦公樓的樣子。
從數(shù)年來刻意地遺忘中,蘇琳琳還依稀記得部分當時的細節(jié):“我總覺得不安,其實我從進門看不到田總,就覺得有些問題。我就借故去上廁所,在廁所呆了好一會兒,找不到可以在他視線范圍外出去的路……我出來后看他就拿了幾支啤酒出來喝,邊喝邊繼續(xù)說話。”
黃波一直在傾訴。“講他的經歷,具體不太記得了……那個時候沒有心情聽他講,就想怎么離開。”
幸好是冬天,蘇琳琳穿的衣服多。黃波沒能脫掉她的衣服,自己卻已光著上身。
蘇琳琳無路可逃,“我就跑去跳樓了。”
她爬上陽臺護欄,卻發(fā)現(xiàn)對面陽臺有人,“我趕緊喊阿姨救命。”這時,光著上身的黃波將她一把拉進客廳——蘇琳琳身材嬌小,比黃矮20厘米。黃波此時已經暴怒,“他到處亂踢亂打,我被打得全身到處有淤青。”蘇琳琳說起來還有一點慶幸:因為黃光顧著打她,因此到房東聞聲干涉時,她尚未受害;黃當時脫得只剩下三角內褲。
救兵是從樓上陽臺跳下來的。但是,房東要求她不要報警。她只能等跟房東分開之后,私自去了派出所。
到了下班前,辦公室的同事聽到令人震驚的消息:蘇琳琳到天河區(qū)冼村派出所告黃波強奸。當晚開始,同事們陸續(xù)被派出所叫去做筆錄,很多同事從那個中午開始再沒見過蘇琳琳,她的外套還搭在凳子上,再也沒有回來拿。
被“協(xié)議”的強奸案
蘇琳琳報案當晚,傳說中“財雄勢大”的黃家人出場了。兩輛特種車牌車停在派出所前,據(jù)在場的人說,是黃波的哥哥來了。
幾個老員工都知道他已經結婚,并且也早對他如數(shù)家珍的家族成員耳熟能詳:他們四兄弟分別叫海、濤、波、浪,他家三個哥哥一個姐姐,要么“經營大生意”,要么是“電信的老總”,或者“海關關長”和“公安局的頭”。
另一方面,黃波的妻子出面向蘇數(shù)次求情,還把黃的母親抬出來:“說他媽媽喪偶,七八十歲自己一個人過,現(xiàn)在病重,如果黃波過年回不了家的話,他媽媽就性命不保了。”
這樣的說辭,和記者在發(fā)稿之前被游說的理由大同小異。先是黃波輾轉請托要求與記者“溝通”,理由是妻子人工受孕、身懷六甲不能承受打擊。
面對黃家一再求情,蘇家人甚至有些“于心不忍”:“家里人也覺得搞下去(走法律程序),時間會很長,弄大了可能毀我一生。”此外,經過同事渠道轉達的黃家傳話,又隱約表達出“黑道自道都有人”的意思。
最后,案子留下的記錄是強奸未遂,蘇家與黃波達成協(xié)議,接受了賠償。如今蘇琳琳已經不記得協(xié)議與賠償如何達成,家人幫她解決了一切。
而新東方教育科技集團總裁俞敏洪再次回應記者求證,對于“新東方職業(yè)培訓”和“東方標準”,以及黃波和田江東這兩個人,俞簡單答復“不屬于我們”。
隨后,記者在多次向公檢法三方查詢后發(fā)現(xiàn),天河區(qū)法院一審宣判,黃波的緩刑考驗期限從判決確定之日計算,即2007年8月30日起,緩刑期到2010年8月30日結束。然而就在此期間,他的培訓王國在廣州的大學里攻城略地,逐步做大,他受聘于廣東省高等學校畢業(yè)生就業(yè)指導中心高級講師也在此期間。
服刑期間受聘高級講師
黃波得以走進廣州市的多所校園,賴以通行的除了良好的人脈資源,廣東省高校畢業(yè)生就業(yè)指導中心頒發(fā)的一張聘書起了重要作用,直到今年6月,黃波仍在講座中介紹自己的高級講師頭銜。
黃波自己在網上公布的聘書顯示,聘書頒發(fā)時間為2008年11月30日。對照蘇琳琳一案的判決時間,此時黃波仍在緩刑期間。
廣東省高校畢業(yè)生就業(yè)指導中心為什么會將“承擔廣東省大學生職場訓練項目日常授課及課程顧問”的工作交給有強奸前科、尚在緩刑的人呢?廣東省高等院校就業(yè)指導中心下屬就業(yè)促進會負責培訓部門的向丹陽表示,他們在聘請黃波時,并不知情。“我們對聘請講師的審查集中在業(yè)界口碑,業(yè)務能力,還看重他企業(yè)方面的背景,沒聽說有什么劣跡”。
向丹陽坦承:“聘請講師并不會到公安系統(tǒng)去查詢個人背景情況,實際操作上也做不到,在聘請黃波的時候,并沒有去查詢過他的犯罪記錄,也想不到這些。”
一路綠燈下,三年緩刑期間,黃波并沒有被審判結果捆住手腳,他成了“萬人迷”的“創(chuàng)業(yè)導師”,以洗腦等手段對學生們騙財騙色。
2009年春天,大一女生阿蓮聽完黃波的演講,“聽他的課,讓我覺得我想成功。我認為他是個重感情的人,是個可靠的人。”
接下來的一年多,阿蓮為黃波墮胎兩次。
2011年5月底,阿蓮發(fā)出的電子遺書被華科公司的員工發(fā)現(xiàn)——雖然她并沒有真的自殺,在接下來的一個月,投訴者們陸續(xù)相識。
也許,如果2007年的“強奸未遂案”不是靜悄悄地“隱藏”,這一切都不會發(fā)生。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