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險
酒吧里,斯妤的出現顯得格格不入。一條半舊棉麻長裙,細骨伶仃的腕上掛著一只寬大的鐲子,眼神顯得慌張,這就是酒保對她的印象。
斯妤完全不懂該點些什么,酒保遞給她一杯藍色液體。她捉住酒保的手臂,拿出一張照片,問:“照片上的男人今晚來過嗎?”酒保笑了,這么年輕的女人也成了捉奸的妒婦。斯妤掏出一張紅色鈔票,酒保收斂了臉上的笑,嚴肅起來并吐出三個字:“沒見過。”斯妤沮喪地垂下頭,端起藍色液體一口吞下,抹抹嘴踉蹌而出。
她掏出手機寫短信:“你在哪?”須臾,收到回復:“不是跟你說了嗎,我在椰林酒吧,再玩一會兒就回去,徐朗。”斯妤抬頭望望霓虹閃爍的招牌——椰林酒吧,再望望手中的短信,哭了。她與徐朗好了兩年,可徐朗近來總是躲著她。
徐朗學會了說謊,他要么說他在某某臺球室與哥們玩球,要么在某某酒吧與客戶聯絡感情,都是些斯妤從不涉足的場所。一次次,斯妤都是硬著頭皮沖去,然后又軟著步子歸來。一次次她證實了他的謊言,但從不揭穿。
其實,斯妤一直在等著徐朗向她求婚,可徐朗一觸到結婚的邊緣就會岔開話題,顯得畏縮。斯妤討厭現在的自己,總是在絕望里奢求一點奇跡,因為她怕真相比謊言更殘忍。女人對愛情總會有點不可救藥的斯德哥爾摩癥結,對強勢者產生情感與依賴心,甚至協助他來傷害自己。
外援
愛情一旦出現狀況,就會尋求外援,而斯妤的外援就是于挺,他是斯妤的大學學長,也是徐朗的公司同事。
于挺很有耐心且善于傾聽,在斯妤一氣呵成的40分鐘傾訴中,他從沒打斷過她。他還知道,勸慰一個傷心女人的最好辦法就是兜售自己的糗事。比如他上大學時給學妹寫過情書,等待良久未見回音,而那封情書卻被他人惡作劇般地貼在廣告欄上;他處心積慮地送花,卻害得人家過敏性鼻炎復發;他鼓足勇氣想來個真情告白,卻被人捷足先登……于挺俯下身子,神神秘秘地說:“告訴你個秘密,據說這輩子對女人不好的男人,下輩子會變成衛生棉。”斯妤破涕為笑。
此后,于挺向斯妤匯報徐朗在公司的動態,必要時還套套他的話或者跟蹤他。于挺問了斯妤一句不著邊際的話:“如果男人對女人的謊言是善意的,你會接受嗎?”斯妤想了想,搖了下頭。
于挺看見斯妤手上那個鐲子,說:“你的鐲子看上去真是沉重,戴條金鏈豈不更好,我送你一條吧。”斯妤看了于挺一眼,一笑而過。
鐲子
斯妤是個手鐲控。徐朗每次得罪她,都會送不同的手鐲賠罪,有水晶的、景泰藍的、象牙的,寬寬的、厚厚的。
斯妤最愛那只藏銀手鐲,那是她從街頭一身藏族裝扮、兜售各種飾物的女人那里買來的。女人撲面而來的近似于草原混合著牦牛的朗朗氣息、紅彤彤的高顴骨,以及手里那一串串的飾物,都讓斯妤感到新鮮。
斯妤一眼看上了藏女手腕上的鐲子,舊舊的黯啞光澤,上面有細膩的八寶手工雕吉祥圖案,如法輪、寶傘、蓮花、金魚等,神秘而熱烈。她像個女財主似的,一口氣買下了藏女兩枚戒指、三個掛件,還有那只手鐲。藏女最后停留在那只手鐲上的眼神,像是望著已經辜負自己轉身而去的情人,而手鐲就這樣被斯妤強擄去了,她心中充滿了獲勝的喜悅。
徐朗曾嘲笑斯妤的手鐲,說它們在古代不過是刑具,是失權的公示。斯妤想辯駁但又咽了回去。后來她才知道,藏銀是西藏、尼泊爾生產的一種含銀量大約在30%以上的合金,主要成分包括鎳、銅等元素。但在市場上流通的大部分藏銀,其含銀量僅為20%左右。
婚紗
因為同一個目標,斯妤與于挺走得越來越近,于挺會一五一十地跟斯妤匯報徐朗的情況。一天,一個女人領著一個長得像小丸子的女孩來找徐朗。斯妤知道后心里很不受用,但也沒想象的那么盛怒狂躁,看來連她都沒法了解自己的內心。
由于徐朗一直“忙碌”著,斯妤只好跟于挺一起去參加同學聚會,或是到彎彎曲曲的小巷子里淘私房菜大快朵頤。某天他們一起去逛街購物,路過一家婚紗店,斯妤被櫥窗里的婚紗擊中,非要進去試穿。看來,為情所傷的女人要是不干出一兩件出格的事,才是不正常的。
斯妤穿上綴滿水鉆的蕾絲婚紗,加上手上戴著那個藏銀鐲子,美得像個童話里的公主。旁人都說:“新娘長得真漂亮,和新郎真是般配啊。”于挺剛想糾正,斯妤索性挽起他的胳膊微笑。這么美的女人,這么美的畫面,于挺感到有些眩暈。他忘情地喃喃自語:“斯妤,你永遠不會知道,我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愛上你了。”
秘密
斯妤的手腕上有道一寸的疤痕,它在藍紫色血管的映襯下,顯得蒼白丑陋。若有人無意握住她的手腕,她就會像被刺了一樣,馬上縮回她的手,縮回她的真心。所以她永遠需要一只手鐲,它最好是寬寬地、穩穩地覆蓋在她單薄的手腕上,讓她忘記自己的過去。
過去在不懂愛的年紀里,斯妤曾愛一個男人愛得死去活來,可那個男人卻背叛了她。斯妤索性給了自己一刀,愛而不得的痛楚和恨自己無法不愛的悲哀化為一柄利刃,刺在皮膚上,用青春來祭奠。好在,那樣的傻事她只做過一次,因為只要活著,就得好好活下去。
過了些日子,斯妤在于挺的幫助下堵到了徐朗和那個女人。原來,那女人是徐朗的前妻,他們有個3歲的女兒,他們之所以離婚是因為性格不合。這便是徐朗對斯妤無法開口的隱情,也是他懼怕再次投入一場婚姻的理由。
原來,斯妤和徐朗可以在床上交換彼此的靈魂,卻無法在愛情里交換彼此的秘密,這是悲哀的。這是一場充滿猜忌、戒備、試探的游戲,只有熱鬧沒有贏家。每個人都有錯,也都有可憐之處,只是他們的愛情必須到此結束了。
此后,于挺處處打探徐朗的事情。后來他得知,徐朗的女兒患上了先天性心臟病,治療需要一筆費用,而前妻希望徐朗能跟她復合,與她一起照顧孩子,徐朗同意了。在確定了徐朗不會再和斯妤走到一起之后,于挺鼓足勇氣,向斯妤告白自己的感情,因為他在大學時代就愛上了斯妤。
當時于挺曾給一年級的新丁斯妤寫過情書,只是不知哪個促狹鬼把情書貼到了廣告欄上,幸好那夜的暴雨將署名與內容澆得斑駁模糊,這才使他幸免于難;他處心積慮地給斯妤送花,卻害得斯妤過敏性鼻炎復發;他鼓足勇氣想當面告白,卻被別人捷足先登。
斯妤這才知道,于挺愛了她7年。可她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于挺,怎么面對自己的下一段感情。于是她不告而別,去了西藏。她想就此了斷,再無瓜葛。
高原反應、強烈日照和稀薄的空氣都在挑戰著斯妤的身體極限。在一個擺滿飾物的地攤上,攤主念出了斯妤藏銀手鐲上的文字:和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這是倉央嘉措的一句詩。當年他刻下的愛情疤痕,如今成了不息的圖騰。
斯妤伸出手腕,讓它沐浴久違的陽光。她不想再因為只盯著這個炎熱的季節而錯過了今冬,不然,到明年才懂得珍惜的時候為時已晚。她終于痊愈了,準備重新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