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城市經濟發展以后,人會變得孤立,人們之間都在防衛,我覺得美分離了個人,讓人們有了對話的可能,最后會讓彼此有一種包容,如果這些美的記憶不急迫地在短時間內完成,城市就會變得荒涼。”
蔣勛簡介
臺灣知名畫家、詩人、作家、美學大師。福建長樂人。生于古都西安,成長于臺灣。臺北中國文化大學史學系、藝術研究所畢業。1972年負笈法國巴黎大學藝術研究所,1976年返臺后,曾任《雄獅美術》月刊主編,《聯合文學》社長,先后執教于文化、輔仁大學并任東海大學美術系系主任。著有小說、散文、藝術史、美學論述作品數十種,并多次舉辦畫展,深獲各界好評。共著書四十余本,包含詩集、小說,近年則致力于美學主題。
美之于自己,就像是一種信仰一樣,而我用布道的心情傳播對美的感動。
依然牛仔褲、黑色毛衫,紅圍巾不經意搭在脖子上,蔣勛的胸前還掛著那塊春秋時代的玉。
從北京劇場座無虛席的千人看臺向上看,他遙遠又切近:美學大師、畫家、詩人和作家一系列的光環將他置于“遠觀”的境地;但只要他一開口,柔緩的語調和輕撫思緒的語言又讓人覺得他就靠在你心靈的近旁。
在蔣勛的眼里,臺下的數千人是數千只緊閉的蚌殼,漸漸地,他發現這數千只蚌殼在慢慢地張開。“蚌殼那么硬,是因為內心太過柔軟,太容易被傷害,太害怕被傷害,所以緊緊地閉合”,他將美變成一種打開蚌殼的力量,打開了,他看到了里面的微笑和眼淚。
母親是最早的美學啟蒙老師
2歲時,蔣勛隨父母逃亡到臺灣,那個時候他的母親告訴蔣勛,她是旗人,因為辛亥事件自己家里被殺得只剩下一個男丁,她叮囑蔣勛,不要和任何人交代自己的滿族血統。上了學的蔣勛在課堂上學到了滿清政府那段歷史,回來指著母親說,“腐敗的滿清政府。”她覺得又可氣又好笑。
蔣勛的父親是軍人,只要看到他總是那兩句話,“功課寫了沒?”“這次考了第幾名?”父親經常一個人睡在板凳上,一整夜不翻身,五點鐘準時起床離開家。多年以后的現在,蔣勛依然覺得“父親”這個詞,足以代表一個神話。
父母感情不和,經常吵架。有一次,蔣勛問母親,“你為什么嫁給他?”,母親看著他愣了半天,“因為他帥。”現在蔣勛明白,母親從小看戲曲,所以對愛情有夢幻的期待。
那時候,蔣勛的母親把看電影當成人生最大的消遣,“如果哪一天她提前洗澡,擦上香水,那一天她一定是去看電影。”
蔣勛沒有遇到過比母親更會講故事的人,他記得小時候母親經常繞毛線,一繞就是三個小時,整整一本《白蛇傳》的時間,這是蔣勛最早的美學啟蒙。
后來,蔣勛讀了美學,他用母親的感性去背叛父親的規矩人生,但也奇怪,雖然他一直抗拒一成不變,自己的生活卻異常規律——早起、工作按計劃進行,就跟他父親當年一樣。
多年以后的今天,蔣勛談到母親,他記得母親剛剛過世的那短時間,他常常能聞到母親的味道,“我一直覺得是我的幻想,因為我跟她太親,那個氣味一直出來,還是真的有那個氣味我不知道。”
我這樣學習和教授美
從臺北的師大附中到強恕中學,年輕時的蔣勛主動放棄學校教育,“在一次次的考試和一次次的學校主體教科書的要求里,我的感動是被打擊的。因為這種教育無法了解一個生命在美的面前感動的那個時刻,需要一個多么大的包容力量。”
直到二十五歲,蔣勛在臺灣一直接受不斷的考試教育。接著,他去了法國,在巴黎,蔣勛最終找到了歸宿。
那是44臺幣換1美金的年代,他急迫想趕緊完成論文,早點畢業,為家里省點錢。他每天跑到教授那里希望能跟他討論論文,教授總是跟他說,“有一家咖啡店的咖啡很好,我帶你去。”到了咖啡店,蔣勛馬上拿出論文,剛想討論,他的教授跟他說,“你猜這是哥倫比亞的咖啡和哪個國家的咖啡混合做出來的,配方比例是多少?”后來蔣勛明白,教授是希望他回到生活的感覺,“你要寫美學的論文,但是你對生活沒有感覺,怎么寫呢?”
后來他跟著教授吃了法國三百多種奶酪,分別說出它們有什么不同,教授問他,“你嘗嘗這個的品味有什么不同,像不像Baudelaire的詩?”后來他在東海大學教書,同樣把他的學生帶到菜市場。早市散去之后,他讓學生憑借味道找到每個攤位所賣的蔬菜品種,在生活中學到美。
一次他的教授問他,“你要寫米開朗基羅,那你怎么連意大利都沒去過?”蔣勛不好意思,“我家的經濟狀況不太好,可能不夠搭車。”教授馬上說,“旅行不一定要花錢啊?”說著,他帶蔣勛到了蒙布朗,傍晚5點,教授把他一個人丟在路邊,“其實我知道那個時候他沒有走,是躲起來看我怎么搭便車。”那個時候歐洲人喜歡在胸前畫一個牌子,上面寫著上自己想要去的地方,蔣勛用這種辦法,搭上了生命中的第一班車。后來他的膽子越來越大,常常在自己的牌子上寫“哪里都可以。”用這樣的方法,蔣勛幾乎免費游歷了整個歐洲。他的教授驚訝,“你真是青出于藍。”蔣勛告訴他,中國宋朝有一句詞,“今宵酒醒何處?”
在臺灣教學的時候,蔣勛發現,臺灣的孩子被保護得太好了,所以自己獨立面的生存的能力沒有被開發出來,他給大一的學生第一個假期的作業是,一個學生必須自己背包去另一個城市住三天,在那里寫一封信寄給他。很多孩子家長打電話跟學校反映不滿,蔣勛花了很長一段時間跟他們解釋,“如果在這個年齡不走出去,培養自己解決問題的能力,將來他們更危險。”
美,看不見的競爭力
臺灣東海大學面積很大,校園里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花。特別是春天的花季,一片燦爛。
一次,他在課堂講課,學生們都把臉轉向窗戶外面的花叢,開始蔣勛有點失落,“你那么努力地講課,但是你的學生卻把目光放在戶外。”后來他想明白了,“我如果要講美,我所有的語言加起來其實都比不上那一朵花。”
一個春天的花季,恰好是那些二十幾歲年輕的生命應該感覺到的,那個年紀的生命應該在花叢里得到很大的震動。蔣勛當時做了一個決定,他說:“好,你們既然沒有辦法專心聽我講課,我們就到外面上課。”他們坐在花叢中,所有同學都在歡呼,毫不掩蓋他們的高興。
他們坐在花的底下,看著那些花,那些花掉下來,蔣勛問,“什么樣的花才能算美?”學生列舉出各種不同顏色的花,這時蔣勛說,“臺灣的梔子花、含笑花、茉莉花都是白的,百合也是白的,他們沒有顏色,形狀很美,更重要的是它有香味。”把花的色彩、形狀、香味全部加在一起,他們赫然發現,花是一種競爭力。
“如果花沒有高彩度的紅或者高明度的黃,它很可能沒有辦法被蝴蝶和昆蟲找到,如果在三四天它綻放的時候,沒有機會授粉,這個花就等于白開了;為什么白色的花香味這么濃郁,你可以好遠就聞到玉蘭的香味、含笑的味道,因為它沒有色彩去吸引蜜蜂和蝴蝶替它授粉,所以它其實應該是沒有競爭力的,結果它發展出另外一個競爭力,就是嗅覺氣味。”
蔣勛開過畫展,畫過百合,所以他最怕別人問他,“你是不是很喜歡百合?”“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因為我如果說‘是,我很喜歡百合。’他很可能接下來會問:‘那你不喜歡玫瑰?’那我就完了,因為我們常常在做是非題、選擇題,可是我們能不能回答說,其實我沒有辦法說哪一種花是最美的,因為它是另外一種花不能取代的。”
所以蔣勛會告訴你——美,第一,是回來做自己;第二,是他人不能取代你。
蔣勛代表作品
《美,看不見的競爭力》
《孤獨六講》
《蔣勛說紅樓夢》
《破解高更》
《破解達文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