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廷黻說,琦善在鴉片戰(zhàn)爭中,軍事方面雖無可稱贊,亦無可責備,外交方面則審察中外強弱形勢和權衡利害輕重,“實在是超越時人”。
繆鳳林說,自唐太宗以后,左宗棠是對國家主權領土功勞最大的第一人。
梁啟超說李鴻章:“不識國民之原理,不通世界之大勢,不知政治之本原。”
李鴻章訪歐,德國人款待最優(yōu)異,德皇威廉二世稱譽李為東方俾斯麥以取悅之,其意蓋以為中國以東亞大國而見挫于日本,必復興軍備,力洗雪恥,一切所需,德國可乘機供應,故于李加意聯絡,以專其利。結果大失所望,因不悉其時中國之情與李之其實地位也。梁啟超亦以為李斷不能與俾斯麥相比。“此非以成敗論人也,李鴻章之學問智術膽力,無一能如俾斯麥者。其成就之不能如彼,實優(yōu)劣勝敗之公例然也。”
張之洞性行怪僻,起居無節(jié),對部下嚴格,部下“小有過失,訶責之聲達于戶外。”曾與袁世凱相會于保定,袁率部屬中有直隸蕃司楊士驤,因出身翰林故,為張之洞引為同調,座間張惟與楊士驤娓娓而談,于袁世凱視若無睹,所談者又皆翰林故事。袁枯坐一旁,至不能贊一詞。士驤敏于應付,甚為之洞贊賞,張后來對人說,“不意袁慰庭作總督,藩司仍有楊蓮府!”袁聞此事,謂士驤曰:“君既受香帥知遇,何不請其奏調湖北,俾可日常相處?”士驤笑曰:“縱便香帥有此意,司里亦不愿伺候這種上司!”論者以為張之洞晚清重臣,德才不濟,無能鎮(zhèn)懾袁世凱,反為后者所輕,至于袁跋扈不臣,問鼎輕重。
1927年,在中共特委召開的會議上,周恩來報告蔣介石的方針及中共對國民革命軍的工作時說,蔣“最秘密的還是五老會議,是參謀部。張靜江是主席,吳稚暉是小丑,李石曾是花旦,蔡元培是學究,戴季陶是軍師。”
胡適跟陳獨秀關系非常,或暢談,或爭論。有一次爭論得厲害,陳獨秀問,“適之,你連帝國主義都不承認嗎?”適之兄生氣了,說:“仲甫,哪有帝國主義!哪有帝國主義!”拿起司的克,在地板上連連篤了幾下,就走了。而他在檢討自己時對陳獨秀的苦干精神是佩服的,他說自己“一方面不能有獨秀那樣狠干,一方面又沒有漱溟那樣蠻干,所以我是很慚愧的”,他崇敬二人的精神,相形之下他自己顯得軟弱多了。
胡漢民談孫科時說,“因為他是中山先生之子,所以有革命脾氣;因為他在外國長大,所以有洋人脾氣;因為他是獨子,所以有大少爺脾氣。他有時只發(fā)一種脾氣,有時兩種一同發(fā),有時三種一起發(fā)。”
章伯鈞與女兒章詒和議論男人的相貌,他說:“共產黨里面有三個美男子,如周恩來。國民黨里有三個美男子,如汪精衛(wèi)。民主黨派也有三個,如黃琪翔。儲安平也是其中之一。”“爸爸,在這九個人里面,誰最漂亮?”“當然是汪兆銘啦。我們的安徽老鄉(xiāng)胡適自己就講過,一定要嫁他。”那汪精衛(wèi)漂亮在哪兒呢?”“在眼睛。他的眼睛不僅漂亮,而且有俠氣。這個結論不是我下的,是個新派詩人說的。我看,儲安平眼睛也有俠氣。”
魯迅說,《新青年》每出一期,就開一次編輯會,商定下一期的稿件。“其時最惹我注意的是陳獨秀和胡適之。假如將韜略比作一間倉庫罷,獨秀先生的是外面豎一面大旗,大書道:‘內皆武器,來者小心!’但那門卻開著的,里面有幾枝槍,幾把刀,一目了然,用不著提防。適之先生的是緊緊的關著門,門上粘一條小紙條道:‘內無武器,請勿疑慮。’這自然可以是真的,但有些人——至少是我這樣的人——有時總不免要側著頭想一想。半農卻是令人不覺其有‘武庫’的一個人,所以我佩服陳、胡,卻親近半農。”
蔡元培為《魯迅全集》撰序,他稱“先生閱世既深,有種種不忍見不忍聞的事實,而自己又有一種理想的世界,蘊積既久,非一吐不快。”其著述“蹊徑獨辟,為后學開示無數法門,所以鄙人敢以新文學開山目之。”
魏金斯基曾與陳獨秀一起去見陳炯明。陳炯明給他的印象是,“意志堅強,遇事非常鎮(zhèn)定,從他的談話內容和態(tài)度看,他是個清教徒類型的人。他很尊敬地談論著孫逸仙,但認為孫是個理想家,而不是個講求實際的人。”
鄧鏗曾為彌合孫中山陳炯明之間的嫌隙做了不少工作,他對人評說二人,孫中山遇事勇銳,間或要求過高,而陳炯明則過于持重,每不肯降心相從,常使自己左右為難。
梁漱溟說章士釗,“行嚴先生,論人品不可菲薄,但多才多藝亦復多欲。細行不檢,賭博、吸鴉片,嫖妓、蓄妾媵,非能束身自好者。”
章太炎說蔣介石執(zhí)行的三民主義是“賣國主義、黨治主義與民不聊生主義。”
馬寅初說,蔣介石的光頭腦袋就是“電燈泡”,里面真空,外面進不去。
胡漢民說蔣介石,“為人私欲過重,缺乏忠誠,不足以為民族復興的領袖。”
馬一浮見蔣介石一面之后,說:“蔣神情氣象偏狹,有劉裕偏安之才。”
何廉說蔣介石,“他認識人,也懂得用人,但是他不懂得制度和使用制度。”“從根本上說,他不是個現代的人,基本上屬于孔子傳統思想影響下的人,他辦起事來首先是靠人和個人接觸以及關系等等,而不是靠制度。”
張學良曾對趙四小姐說,“我看蔣先生做中國的領袖,夠格。”這個年輕人認為自己沒有統一中國的能力,但有誠心服從能統一中國的人。他曾對人說:“我們爭什么天下?奉軍南下河北、河南,占領了不少地方,可連一個縣長也派不出?”他認為軍閥多“望之不似人君。”對趙四小姐說:“蔣介石言談舉止,像領袖的派頭,閻錫山不行,穿個大衫,像個買賣人似的。”
鐘開萊是數學天才,年輕時卻受過林語堂影響。許多年后,鐘已是史坦福大學數學系主任時,他特為去香港看望林語堂,晚年的林語堂一度住港,鐘看后大失所望,說他看到的林語堂“精華全失”。
馮友蘭曾批評胡適的治學精神:“適之先生的病痛,只是過于好奇和自信。他常以為古人所看不出的,他可以看得出;古人所不注意的,他可以注意。所以他經常指出古人所公認為不重要的人物來大吹大擂,而于古人聽共認為重要的,則反對之漠然。這是不對的,因為人的眼光不能相去的那樣遠啊!”然而他亦要為胡氏辯護說:“現在批評適之先生的人真多,有的竟著起一部書批評他。但他們的態(tài)度多欠公允,因為他們常把適之先生二十多年前的話來攻擊。這如何可算是公允的呢?”
馬歇爾、司徒雷登等人曾稱頌梁漱溟為“中國的圣雄甘地”。
梁漱溟說,熊十力“晚年一頓能吃一只雞”。
金岳霖說,據他所知,熊十力是中國研究佛學最深刻的一個人。
張申府說,如果中國有一個哲學界,金岳霖當是哲學界的第一人。
馮友蘭說話有點結巴,但是要言不煩,他曾經比較他和金岳霖的異同說:“我們兩個人互有短長,他的長處是能把簡單的事情說得很復雜,我的長處是能把很復雜的事情說得很簡單。”
林海峰口訥訥若不能言。金庸說,他在武俠小說中,寫了郭靖這樣一個拙實的人物,稱為俠之大者,十余年來,在實際世界里,并沒有碰到過;竟在林海峰的身上,看到他的影子。
太平天國后期,楊秀清向洪秀全報告國事的困難,說曾國藩的軍隊已經逼近,洪回答說:“朕奉上帝圣旨,天兄耶穌圣旨,下凡作天下萬國獨一真主,何懼之有?不用爾奏,政事不用爾理,欲出外出,欲在京住,由于爾,朕鐵桶江山,你不扶,有人扶,爾說無兵,朕之天兵,多過于水,何懼曾妖乎?”快要滅亡時,南京絕糧,洪秀全令百姓飲露充饑,說露是天食。
請客送禮是官場通例,或稱“陋規(guī)”,曾國藩也曾為此辯護,以為要順利推行政務,就不得不如此。李莼客也因此抱怨張之洞送他的“禮”太輕,以至于“午后至陶然亭,張之洞來,我避之。”
慈禧發(fā)動戊戌政變,囚禁光緒皇帝,遭到了包括日本在內的全體西方列強的反對,心里一直憤憤不平,想把光緒徹底廢掉。徐桐、崇綺、啟秀三人想借機“邀寵于太后”,并自比伊尹、周公,他們擬好的廢帝詔書卻被榮祿燒毀了,榮進宮哭陳慈禧說:“各國都認為皇上是明主,非臣口辯所能解釋。”再三懇請?zhí)蟛灰Q然行事。
張之洞長子落水殞命,張為此痛悼萬分,至于時時涕泣,梁鼎芬寫信勸說:“憂能傷人,況涕泣乎?”為了替張之洞解憂,梁請康有為等人到總督衙門來陪張之洞談學說禪,“粲花妙論,人人解頤”,“西賓相對,可以釋憂。”
章太炎在上海時,常與孫中山、廖仲愷、蘇曼殊等人來往,以在孫家時為多。太炎能獨自雇人力車往孫家,但對自住的里弄地名卻記不清楚。因此由孫家回來時,必由人陪送。有一次,孫中山派人陪送太炎回家,出了孫家,門口僅有一輛人力車,章坐到車上即令拉車人快跑,陪送者等到另一輛車時,章已不知去向。章之拉車工人在半路上問往哪里,章說“家里”,問你家在哪里,章說在馬路上弄堂里,弄口有一家煙紙店的弄堂。因此他坐在車上一直在馬路上轉圈子。
蔣光赤常為自己的作品得不到理解發(fā)牢騷,他常說:“外國作家常得女讀者來信贊賞,但中國女讀者從不曉得寫信給作家。”
1926年,陳德征繼任上海《民國日報》的總編輯,隨后又掌握了國民黨上海市黨部和文教機關的大權。紅極一時,他便忘乎所以。一次,《民國日報》發(fā)起“民意測驗”“選舉”中國的偉人。揭曉時,第一名竟是他陳德征,第二名才是蔣介石。老蔣一怒之下將陳押至南京,關了幾個月后,命令各機關,對陳“永世不得錄用”。
大革命后,于右任是主張“汪蔣合作”最力的一個人,故很得蔣介石的重用,當時的國民黨中央黨部簡直是于右任當家。但很快胡漢民就把于趕下了臺。于常住上海,不時還去南京。左右勸說,“人家既是不要你,你就不去好了。”于答,“我有我的辦法。”左右更說,“你有什么辦法,就是到頭來嘆一口氣說,又被蔣介石賣了一回。”
胡漢民被蔣介石軟禁七個半月之后,終獲自由,而遺恨不盡,對蔣絕不原諒。他對吳鼎昌說,“我在南京給他當了幾年家,想不到他翻臉不認人,最后耍出這樣的流氓手段!”
章太炎生平清高孤傲,對黃侃卻頗多嘉許,他勸黃侃著書。黃卻謂須待50歲后再從事紙筆。1935年,黃侃50歲生日,章太炎親贈他一副對聯云:韋編三絕今知命,黃絹初成好著書。對聯內無意中藏了“絕命書”三字,黃侃愕然。當年10月8日,黃侃因飲酒過量,吐血而死。章太炎因聯句竟成讖語,悔痛不已。
魯迅去世的電報到達八道灣后,周作人找宋紫佩同往西三條,通知“魯迅的母親”。老太太悲痛至極,只能說:“老二,以后我全要靠你了。”周作人說:“我苦哉,我苦哉……”老太太很不滿意兒子的不能任事,她后來對俞藻說:“老二實在不會說話,在這種場合,他應該說,大哥不幸去世,今后家里一切事,理應由我承擔,請母親放心。這樣說既安慰了我,又表明了他的責任。”老太太說:“難道他說苦哉苦哉,就能擺脫他養(yǎng)活我的責任嗎?”
林森去世后,風傳吳稚暉將出任國民政府主席,吳對人說,“不可以,不可以,千千萬萬個不可以。我有一個怪癖,每天要到野外曠地上去拉屎,你們想,那成什么體統,豈有一國元首,會像我那樣的?”吳又說,“我這個人最抑制不住自己的性情,當了國民政府主席,就要經常接見外國的外交使節(jié)。我看到有些亞非國家的公使、大使,穿著他們本國的服裝,像演戲一樣,會禁不住笑出來的,那樣不免有失國體。所以這差使最好讓更適宜的人去當。”
金岳霖會忘記自己的姓名。有一次他打電話給陶孟和,他的服務員問“您哪兒?”金忘了,答不出來,說不管它,請?zhí)障壬f話就行了。可是服務員說不行。金請求兩三次,還是不行。只好求教于他的人力車夫王喜,王說,“我不知道。”金說,“你有沒有聽見人說過?”王喜說,“只聽見人家叫金博士。”一個“金”字提醒了金。
西安事變后,張學良力排眾議,相信蔣介石以領袖人格的口頭承諾,決定親自送蔣。他說:“我必須親自送他回去,使他能夠保持威信和尊嚴,好見人,好辦事,不致使他感到難堪,不致對我們再存怨恨和戒心。”
1937年秋,日寇逼近太原,閻錫山率部退到臨汾。他和第二戰(zhàn)區(qū)的行營政治處住在同一個小村里。有一天他要去找政治處的秘書主任劉岱峰,當時有決死十總隊的隊長武玉山跑過來報告工作,說他在部隊中建立起軍隊不許擾害老百姓,軍官不許打罵士兵等等新辦法。在一旁的董天知(共產黨員)插話說:“好,這是八路軍的辦法。”閻錫山聽了說:“什么八路軍的,一切辦法都是造化的,誰用就是誰的。”
在延安,張驚秋擔任了一個小組長的職務,終日忙忙碌碌,笑逐言開。有一次,王實味一本正經地對張驚秋說:“張驚秋,我看見你,就想起魯迅說的笑嘻嘻的臉。”張非常氣憤,又覺得王的挖苦莫名其妙,他后來寫了一首詩《笑》貼在自己的炕頭:我從只能哭的地方來,現在要放聲笑了!這笑聲有人不喜歡,明天我還是要笑,笑得更好。
高長虹很重視培養(yǎng)文學人才。他曾發(fā)現了曾克,除寫文章褒獎外,還要去看看曾克,當時曾在私立重慶復旦中學教書,他去了,把一張紙條交給校工,自己在門口等,曾克來到校門口,大聲喊:“哪位是高老師?”他不答應,卻拿出一張報紙交給曾克,正是刊登他寫曾克文章的報紙,報頭上寫著幾個醒目的字:“我約你談一談,如允,就出去走走。”
1946年,政協會議召開前夕,蔣介石對章伯鈞、羅隆基放話說:除了國防部長、外交部長,要當什么部長都行!章伯鈞說,“就是給我干國防部長、外交部長,我也不干!”羅隆基則說,“我要當就要當外交部長,我能講一口呱呱叫的英語,保證能當一個呱呱叫的外交部長!”
殷汝耕在1935年成立冀東偽政府,抗戰(zhàn)勝利后被捕,在獄中,他終日念佛,了無嗔意,被提出槍斃時,還從容得很。檢察官問他有沒有遺言要留,他說,“我很奇怪,當初不是要我組織冀東政府的?為什么今天要槍斃我?”
(選自《原來如此:1840-1949中國底本》/錢波 夏宇 編 德風 供圖/文匯出版社/2010年9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