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坐時光機,我在未來等你

【如果這種相遇都不被稱為狗血】

認識夏初徹是在開學前夕。

領軍訓服那天，因為睡過頭的緣故，所以最后剩下的只有一套皺巴巴的XL碼。蒼天有淚！我這玲瓏的嬌軀怎么可以穿加大的軍裝呢！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演京劇的……

就在我滿臉黑線的時候，夏初徹出現了。他心領神會地看著沮喪的我，訕笑著說：“我跟你換吧，我拿的中碼……你這么瘦呀，長得很缺鈣，急需三餐加菜?！?/p>

我嘲笑他說：“你這種虎背熊腰的身板也好意思拿中碼？你是想穿緊身衣拍露點寫真集嗎……”他倒也不客氣，直接來一句：“滾，是我們寢室的江文幫我代領的，他高度近視！”

就這樣，我好奇心瞬間爆棚，決定偷偷溜進他寢室圍觀那個高度近視的叫江文的家伙。其實呢我感興趣的倒不是他的視力，而是寢室第一天臥談會上他就成了女生口中提及率最高的男生，一定來頭不小。

那時候送學生的親戚家屬什么的還沒離校，所以特別好混，我跟宿管大媽說我是夏初徹的妹妹就成功地進去了。到了他們314，才后悔我沒有自帶一根避雷針。

所謂男生寢室啊，就是有很多只穿了一條褲衩踢著拖鞋就在走廊里晃來晃去的極品，更有甚者，在廁所一邊沖涼一邊唱著慘絕人寰的《One Night In Beijing》，我敢打包票如果信樂團聽到都會哭的。

我就這樣見到了江文。該正太確實長著一副不錯的皮囊，但他最大的特色是有著一口娃娃音——嗯，當然，這是相當文雅客氣的說法，往通俗方面講，那就是娘娘腔了，你懂的。

那時候他正拉長了電話線在打電話，如果我閉著眼睛光聽聲音，會以為是張含韻到了現場。

夏初徹是個很用功的人，從他宿舍就可以看出來。他的床是最整潔的，被子疊成豆腐塊，枕頭旁邊放的書也是最多的。

看我驚訝的樣子，他在其他三個室友的目光洗禮下竟然變得靦腆起來，說：“姐姐你還是趕緊回去吧，這地方待久了不方便。”

【被太陽蒸騰出的無名小惆悵】

軍訓列隊那天，那個姓龐的教官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安排身高落差可以發電的他站在我右側！我說，如果你可以再高一點點就完美了，我完全可以生活在你的陰影之下，不曬太陽！

中間休息的空當，夏初徹從包里取出了防曬霜和金嗓子，再遞過來一瓶被太陽加熱得燙手的怡寶。我說：“你這大男人的裝備怎么比女人的還多？”他掄起拳頭打了我一下，我沒想到他竟然真的對祖國的花朵下手，疼得啊的一聲尖叫起來。

一點都不憐香惜玉。

這叫聲讓我出名了——原因是，龐教官語出驚人地說：“哇噻，丹田很有力啊，聲音很有穿透力啊，讓我聽出了彭麗媛的味道。下面我們掌聲有請這位女同學給我們高歌一曲！”

我……我硬著頭皮站起身來，在大伙幸災樂禍的雷動掌聲里走到了隊伍前方，一邊在心底把姓夏的罵了千遍萬遍一邊擠出生硬的笑容說：“唱歌我倒不在行，不過我倒可以給大家講個冷笑話降降溫——浪客說：‘人們叫我浪人，好聽！’ 武士說：‘人們叫我武人，也好聽！’ 高手說：‘人們叫我高人，也很好聽！’ 劍客說：‘你們聊，我先走了！’”

這則笑話估計把大家都冷到北極去了，亮點在于，我還借機出了氣，我知道夏初徹他從小就懷揣著自己能當個劍客的武俠夢！

不堪回首的軍訓結束后，我們開始送別教官。不知道是喝了太多水還是天氣太熱汗腺出水不夠，總之在送別龐教官的時候我們一個個還是哭得梨花帶雨肝腸寸斷。誰叫學校廣播站居然播著那首該死的《軍中綠花》和《祝你一路順風》來降低淚點。

那個氛圍里，說實話，我特別想家，那個曾經我一度想逃離的家，以及屋檐下我曾經覺得專門針對我的爸媽。當初離開他們的時候我是暗自雀躍的，以為逃離了藩籬和束縛，可是現在，我恨不得他們從天而降，將我五花大綁扛回去。

哎，人真是犯賤的生物。

大家都要各自回到自己的班級了，夏初徹忙得很，有幾個女生圍著他要手機號碼。那時候我已經有了可以說悄悄話的好朋友蘇妍。她說你臉色這么難看，是不是累著了生病了？我說沒有，她馬上得出結論：“那肯定是在吃夏初徹那個小子的醋?！?/p>

我怎么可能吃他的醋？我只是想起當初鼓足勇氣問他要QQ號碼時他回應的那句天打雷劈的“人家好羞澀的呢”和現在水性楊花到處留情的對比性場景，就覺得他真是虛偽。

【虛偽帝的喂食學習法】

后來呀，虛偽帝夏初徹身邊就有了一個溫柔似水的林素素。林素素走路內八字，足下生蓮的樣子仿佛就是林黛玉再世。我心想夏初徹原來也就這點品位，喜歡的女生也不見得多獨特嘛。世界這么亂，裝純給誰看？不過為了報答軍訓時候他對我照顧有加的小恩惠，我還是仁心宅厚地履行了當時說要請他吃飯的承諾。

他的電話關機，我改打他寢室電話，接電話的人偏偏是江文。他風情萬種地同我說：“帥哥正在更衣，美女稍候哈！”江文是市里長大的，比較油，也比我們更外向。

一個重物從床上跳下地板的聲音傳過來，然后我聽到夏初徹在話筒那邊說：“啊，不好意思啊，本來應該好好敲詐你一頓的……”話才說到一半他的室友邊開始起哄了：“去嘛去嘛，有美女約還婆婆媽媽的，別掩飾了?！?/p>

我正在捂著嘴偷笑，他便點燃了我的導火線：“我是真的抽不開身啊，素素今天發燒了，我得陪她去趟校醫院，對不起啊?！?/p>

我飛快掛斷了電話，忽然很想知道自己心頭來歷不明的難受是怎么一回事。

其實那天除了名正言順地請他吃飯，我還想給他一份驚喜。天蝎座的他10月25號生日，我看他的衣服領子洗得都花白了，省了一個月的早餐錢給他買了兩件以純的T恤。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那么做，偏偏剛剛做的心理測驗還愣說我本月綜合指數高達99%，現在想來純屬諷刺。

后來，因為林素素每天都有家長開車來接回家的緣故，不知是出于內疚還是什么原因，每天中午他會叫我一起吃飯。我通通拒絕，說食堂已經吃膩了，總是跑到校門口吃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最后吃壞了肚子。

知道此事的夏初徹，在以后的日子里每當我做完一份英語試卷，就會拿出很多好吃的來獎勵我，因此在我懸梁刺股發憤圖強的日子里，不但沒有憔悴瘦弱，反而變得面色紅潤有光澤。后來中途回過一次家，老媽扯著我紅光煥發的臉驚呼：“你們學校飯菜的營養真是出乎我意料的好！”

多年之后我看了一個叫做《生活大爆炸》的美劇，劇中的科學怪才Sheldon同學也是用此種喂食模式，訓練胸大無腦的美女Penny進行學習。不過人家起碼有的是身材，我有的只是廢柴。

【世界上最藝術的死法】

有一次我值日，打掃完衛生之后看到他和林素素坐在籃球場的小坡上，林素素的腦袋溫柔地靠著他的肩膀，和她玩持久戰的病魔終于被打敗了。我忽然頓悟：自己只不過是他寂寞無聊時的消遣，只是個代替品而已。

我開始不停地咳嗽，力度大到我有了一種張愛玲附體的錯覺。

那天，我懷著必死的決心上網聽了三遍《愛情買賣》，最后敗下陣來，我沒死成。如果死了，估計也是世界上最藝術的死法吧。

那一整個晚上，用室友的話來說我就是個靈魂出了竅的行尸走肉，天然呆的表情一直持續到睡覺。我的十塊錢還被大家合買的那臺二手洗衣機這個罪魁禍首無情地輾成了碎片，之后它的價值還不如一張一塊錢的書簽。

從那一天起，我開始強迫自己深明大義，退出和夏初徹始終曖昧不清關系的歷史舞臺。夏初徹興沖沖地過來蹭晚自習時，我會在下一刻面無表情地抱著課本去蘇妍所在的二班跟她拼桌，絲毫不理會身后那雙忽然暗淡下去的眼睛。

僵持了一個禮拜之后，有一天上課前，我頂著鳥窩頭匆匆趕赴早讀時突然看到很多女生投來的意味不明的目光，有艷羨的有忌妒的，再后來就看到座位上放著的一個半人高的箱子。

箱子打開的剎那，一只哆啦A夢對著我，露出一個溫暖憨厚的大大笑臉。

里面還有一張卡片。上面寫著：“沈雨桐，生日快樂。我不太會說話，也不知道該和你說什么。我很笨，也想不通這段時間你總是對我不冷不熱的原因是什么。我們是好朋友，我的最底線就是不想你不快樂。你給我的感覺啊，就像叮當，每天張著‘血盆大口’，不停地羞辱我。少了你的毒舌，我還真的很不習慣呢！希望我們能回到原來推心置腹的日子?！?/p>

夏初徹祝。

我想起我當初準備送給他的那兩件以純T恤，我本來想把他們丟盡垃圾桶的，或者干脆放把火燒了，可惜既浪費資源又污染了環境，最后還是托江文轉交給了他。

沒想到我從沒跟他提起過我的生日，他也能在QQ資料中搜羅出來，真是情深義重。不過他如果是出于報答的想法，那我當場感動得鼻子發酸也真是沒骨氣。

【樂八卦周刊不來挖這些人去當狗仔簡直是瞎了】

別看我們的重點高中才兩千多個學生，面積可不小，我去圖書館都要買輛單車死命地蹬五分鐘才能到，剛排隊成功借了兩本臺灣原版的朱天文的書打算裝文青，往回走的時候就接到林素素的電話。她的聲音焦灼還帶著哭腔，我以為她遭遇了什么不測，結果她告訴我，夏初徹在球場摔斷了手，叫我趕緊過去。

我心里一沉，飛快地踩著并不嫻熟的單車往籃球場的方向沖去，她還在一旁和那個撞倒夏初徹的男生爭吵。

“素素，先別跟他吵了！回頭再找他算賬！”我竟然對全校最流氓的男生當面說出這種話，真懷疑自己是不是被英勇就義的先烈附身了。

等林素素被她爸接回家之后，我就留在了校醫院陪傷號。林素素前腳剛跨出病房的大門，門一關上他就忽然調皮地睜開眼，朝心急如焚的我扮了個鬼臉。

“你……你不是睡過去了嗎？”

“嗯，素素一直在我耳邊像采花的蜜蜂一樣嗡嗡叫，所以我才裝睡的啦。”

“你嚇死我了，還怕你從此殘廢了！”我對他表示唾棄。

“殘廢了賴上你！”他又開始耍賴皮。

“你賴我干嗎，撞倒你的人又不是我！”其實我本想說，賴我最好了。

那一天，我們敞開心扉聊了很多話，時間像被口袋妖怪施展了靜止之砂的特技一樣變得悠長而緩慢。

他說：“怎么辦，我開始以為我喜歡的是素素那樣的女生，但現在……我覺得我們并不合適?！?/p>

我隱隱約約覺得有什么說不清是好還是不好的事情要發生，趕緊堵上他的嘴：“最討厭你們這樣的男生了，把人家追到手現在又嫌棄人家，太不負責任了！”

“明明已經不再喜歡了，還繼續假裝無視自己真正的內心感受勉強在一起，才是真正對對方的不負責任吧？”

…………

不知道是哪路神仙，把我在保健室喂夏初徹喝藥的照片拍了下來，在校園論壇里引發了數百個跟帖?？菰锓ξ兜膶W習生活之余這幫幺蛾子最愛八卦了，什么“金童玉女慘遭劈腿”、什么“只要手里還有錢，萬水千山只等閑”、什么“女人啊你這么彪悍為哪般”的帖子把我雷得外焦里嫩。

這些疑團直到我見了蘇妍之后才得以解開。她說：“你那天趕去籃球場的時候啊，一路上大家都對你這個‘馬路殺手’避而遠之，然后開始有好事者跟蹤，最后還跟拍了后續和花絮?！?/p>

娛樂八卦周刊不來挖這些人去當狗仔簡直是瞎了狗眼。

【你是千堆雪我是長街，怕日出一到彼此瓦解】

那段時間，我生怕林素素對我產生芥蒂，也生怕自己真的再次陷入窘境，于是剛升上高二我就跑到家政市場找了一份家教，開始對付一個上五年級的調皮小男孩的功課。

夏初徹，開始的開始我以為，如果有一件事是重要的，那就是和你在一起。

后來我才明白，這個世界處處流竄著愛而不得。如果有一件事是重要的，那么就是你愛的人過得比你幸?？鞓?。

我貪戀錢財，我渴望致富，但是我不貪別人的財，我只貪我自己的，我寧愿花光自己所有的課余時間，也要賺錢，我騙自己說，我就是個為了生活把自己賣給工作的瘋子，更準確地說，是把自己賣給錢的瘋子。

連自以為最了解我的蘇妍都開始揶揄我：“哪里有錢，哪里就有沈雨桐。”她哪里清楚，我是想讓自己除了吃飯睡覺之外時刻都忙起來，才不會有時間去想他。

小男孩思想很早熟，周末他爸媽將孩子放心地交給了我。他作業寫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歪著腦袋問我：“姐姐，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我拿筆輕輕敲他的腦袋：“亂套了，小孩子干嗎問這種問題？”

“我看電視劇里說，想念一個人的時候，她的眼睛看起來就不再是透明的，因為住了另一個靈魂的重量?！?/p>

哎，看來廣電總局任重而道遠。

他不管我，兀自跳下凳子去廁所。

突然一雙大手從背后抱住我的時候，我被嚇得不輕。

“歡迎你來給我古靈精怪的表弟補課啊，沈老師！”

我一回頭，就看到苦大仇深的夏初徹那張笑得像葵花一樣燦爛的臉。原來我歪打正著，補課的小家伙姚聰聰竟然是夏初徹姑姑的寶貝兒子，她并不知道我們是同學，夫妻倆出門的時候給他掛了個電話，讓他來暗中觀察我這個新來的家庭教師是否合格。

他的手，結實有力，精致溫柔，那一秒竟然還環住了我。他的指甲總是干干凈凈的，修剪得很仔細。十個手指，每個手指上都有白色的月牙兒。教官曾經在軍訓時說過那表示身體很健康，而我只剩下三個月牙了。

“別鬧了夏初徹！讓姚聰聰等會兒出來看到了不好！”

“我就要！這里不是學校，上天給我們安排了在這里相遇的旨意，讓我可以坦坦蕩蕩地把對你的感情交代清楚！”

他說：“沈雨桐，對一個人的喜歡，說不清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然后潛意識里以為對方不喜歡自己，開始強迫自己去跟另一個人在一起，在她面前假裝連幸福都明目張膽，看對方會不會在意、吃醋，卻仍然不知不覺中對她放了很多很多感情進去，任由對方一寸寸地占據自己的心，最后當她故意躲開自己的時候，才恍然醒悟。

“沈雨桐，如果你不喜歡我，為什么要躲我？如果你心里沒有鬼，就請直視著我的眼睛，對我說，你不喜歡我?！?/p>

“你給我聽清楚了，夏初徹，我，不，喜，歡，你！是你一個人在自作多情！”

下一秒，我推開了他，轉身跑向屋外鼓點一樣密集的大雨中。雷聲很大，我忘記了害怕，全身都被淋透了，我的衣服很色情地貼在我扁平的身體上，將我平坦如男人般的身材毫不留情地展露出來。

如果是偶像劇里，不死心的男主角一定會追出來，給女主角一個公主抱，說你的話，我連標點符號都不信，你一定有什么苦衷對不對？最后牽著她一起回家。然而生活不是偶像劇，夏初徹自始至終都杵在了原地。

夏初徹，那一刻我便明白，我看不見你了，真的看不見了。我可以看見花朵，流云，清風，難過，絕望，看見除你之外的，一切一切。

夏初徹的班主任在我投身于家教大軍之前找過我，她沒有了往日在學生面前那副高貴清傲模樣，而是低聲下氣地懇求我說：“我看到你和阿徹在校園網上被公開的親密照了，可是我以最關愛他的老師身份懇請你，不要毀掉他的前程好嗎？他現在的成績很漂亮，漂亮到只需要他照個水平走下去，就可以輕而易舉拿到學校保送北大的名額。我去他家做過家訪，他家里的條件并不太好，全家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我相信你和我一樣，都希望他好對不對？”

我冷冷地笑，然后點點頭，說：“你可以走了，我答應你的要求。明年的這個時候，你會風光無限地出現在夏初徹父親舉辦的謝師宴上。”

她生怕我反悔，竟然還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協議書讓我簽字。

其實她以為我不清楚，按照她的工齡，這時候是她能否順利升職的節骨眼，而她的前程，也取決于高才生夏初徹的一言一行。

所以夏初徹，請你不要恨我，不要怪我。你送我的哆啦A夢我會一直好好收著，今年是它四十一歲的生日。也請你帶著沈雨桐滿身風雨的祝福，披星戴月地上路，披荊斬棘地奪取屬于你的荊棘皇冠。

我們都尚且年少，等到你尚未定性的愛情愿意塵埃落定的那一天，如果你右手邊的位置仍然空著，那么我一定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