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骨療傷

入華以來最劇烈一次人事動蕩背后，是沃爾瑪為不自律所支付的沉重代價

看起來也太巧了—在沃爾瑪整合好又多大限5月26日之前，沃爾瑪中國區首席運營官羅世誠（Rob Cissell）和沃爾瑪中國高級副總裁兼首席財務官羅睿瀾（Roland Lawrence）先后于近期離開沃爾瑪，媒體因此口徑一致地將其解讀為“整合好又多不利”而“尋求個人發展主動離職”。

真相卻非如此。據本刊調查，羅世誠和羅睿瀾并非主動離職，而被美國總部“請出”沃爾瑪；而且，此次開除名單也不止于此，還包括在沃爾瑪工作了19年、分管營運的中國區副總裁向國榮，分管財務的中國區副總裁等數名高管。這是沃爾瑪進入中國以來，層級最高、波及面最廣的人事動蕩。

美國總部何以動怒至此？據知情者稱，數名高管可能涉及財務問題，沃爾瑪官方對此予以否認。事實上，此前中國區的一些事件，背離了其引以為傲的“正直和誠信”的公司文化—2月爆出家樂福、沃爾瑪價格欺詐事件；3月，沃爾瑪又因重慶門店出售過期板鴨而遭受工商局處罰。鮮為人知的事實還包括，負責沃爾瑪農超對接項目的前鮮食部總監也因受賄而被公司開除。

這可被視為沃爾瑪三年多以來急劇變化的結果。從2007年2月中國區總裁陳耀昌走馬上任至今，管理人員悉數更新。公司高層更迭本無可指摘，但在來自總部的持續壓力下，沃爾瑪中國不得不采取拔苗助長的策略。

一位在沃爾瑪工作了十幾年的管理層感嘆說，從進入中國市場不久的1990年代起，沃爾瑪就將中國視為最有潛力的市場，但卻因模式問題遲遲未能盈利，開店速度亦不能加快，眼睜睜看著家樂福這樣的競爭對手從供應商處獲利。近兩年，沃爾瑪在美國也遭遇銷量上漲瓶頸，更多的增長希望寄托于中國這樣的新興市場。很大程度上，陳耀昌的到任就是為了解決沃爾瑪的盈利問題。因此，雖然后來的改變（例如向供應商收錢）和沃爾瑪一貫堅持的做法有出入，美國總部卻愿意給出時間予以觀望。

越來越重的業績壓力進一步擠壓了沃爾瑪文化的生存空間。采取向供應商收費的模式、一系列包括裁員等在內的“剪刀手”措施均埋下隱患。

盡管違規是個別現象，但在過于焦急和忙碌的氛圍中，原本透明、耿直的公司文化被無形中忽略了。今年以來的種種跡象，給了沃爾瑪深度反思的機會。就在動蕩的5月，沃爾瑪啟動為期兩個月的“誠信季”活動，不僅在公司內部推進文化建設，還向顧客代表頒發“誠信監督員”的聘書，該監督制度將在全國范圍內推廣。

可見，在危機下，沃爾瑪正在開展一場回歸傳統的變革。

失衡

在變革之前，還是有必須回溯下沃爾瑪如何在超速發展中失衡。

“短短三年多時間，沃爾瑪的變化已經翻天覆地了。”一名沃爾瑪管理層向本刊感慨說。

標志性的沃爾瑪藍色不再在門店被強調，貨品陳列、促銷標牌、商品價簽都已經喪失了原本一眼看去就容易辨識的沃爾瑪特色，以前令人稱道的服務質量也在下滑。“一些老同事，進入商場，已經認不出這是沃爾瑪商場了，和其他賣場沒什么兩樣。”上述員工說。

包括成本和競爭在內的多重壓力下，沃爾瑪正在失去原有的個性。

陳耀昌到任后，開始大刀闊斧降低成本。一些運送顧客的門店班車被直接砍去。針對門店員工的裁員并未因2009年4月頗受關注和指責的“優化”事件而停止。據悉，過去沃爾瑪一個門店的員工人數在400人左右，現在被砍至270人，甚至有些不足240#8202;人。

過期板鴨事件也反應了難以抵抗的成本壓力。向來信奉合規文化的沃爾瑪以前無論對售賣商品還是自用品的保質期都會定時巡店抽查，員工也相對自律。但這次，重慶門店卻為了減少損耗而控制成本，出售過期產品。

成本降低的同時，還必須提高盈利。“陳挑了個相對簡單的方法。”上述沃爾瑪老員工說：“你去問采購在干嗎？天天都在收賬。”事實上，這種家樂福式的做法讓很多老員工頗為失望，但也深感無奈，因為中國供應商為控制價格而不愿降低進貨價格，情愿選擇付出進場費。這更容易發生員工受賄事件。在沃爾瑪，這樣的行為一經發現，立即開除。

但這輛巨型列車在超速狀態下逐漸失控。過去兩年來，為單純追求門店數量的添加，很多過去不被批準的選址均被審批通過，但銷售業績卻欠佳，日銷售額不足10萬元（這是個接近盈利底線的數字）的新賣場不在少數。與此同時，浮躁的風氣在公司內部彌漫開來，沃爾瑪成為了各種展會的熱心參與者，這些展會的布置動輒花費幾萬甚至十幾萬元，對利潤微薄的零售公司，“我們要賣多少瓶可樂才能支付這些費用？以前沃爾瑪提倡的可是節約。”上述老員工說。管理層也熱衷于高調地拋頭露臉于各種政府組織的活動中，宣揚的是沃爾瑪重視女性領導人、在可持續發展上的努力—這些的確值得肯定，但沃爾瑪賴以生存的合規文化，卻少見提及。

事實上，此次人事震蕩對沃爾瑪來說并非糟糕透頂，這家至今以美好生活為目標的零售商，并非沒有意識到這些問題。及時割除“毒瘤”，以自上而下的形式宣布嚴正立場，恰恰表明了沃爾瑪的回歸決心。現在，在公司各部門，“回歸”成了被強調的主題。而根據沃爾瑪官方聲明，現任沃爾瑪智利首席財務官Mario-José Medina將出任沃爾瑪中國高級副總裁兼首席財務官；曾在沃爾瑪百貨有限公司多個部門擔任高級副總裁的Del Sloneker將出任沃爾瑪中國大賣場專門負責商場營運的首席營運官。接下來，新團隊將率領這個零售業的榜樣解決橫亙在外資零售商面前的難題：怎樣協調短期盈利與長期發展的矛盾？何時能探索出一種摒棄向供應商收費的本土化盈利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