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盤青菜有問題
那天是老邱六十五歲生日,他的老婆賈大嬸破例給他炒了四個菜,兩個葷菜,兩個素菜。吃著香香的菜,喝著辣辣的酒,老邱樂得合不攏嘴。
老邱退休已有五個年頭了,在這五年中,他性格開朗,心情愉快,遇事不驚,生活過得有滋有味,身體也硬硬朗朗。兒女們都在外地工作,只有逢年過節才回家跟他們團聚,對此,老邱和賈大嬸都能理解。因此,平時都是老邱夫婦在一起生活,身邊沒有兒女們的影子。
沒有兒女們祝壽,老邱依然很開心。只見老邱大口大口地嚼著菜,大口大口地喝著酒,那種興奮勁,不亞于中了五百萬大獎后的喜悅。可吃著吃著,老邱忽然放下了筷子,眉頭也皺了起來。
“咋了?老頭子。”賈大嬸不解地問。
老邱用食指指著一盤青菜說:“這盤青菜有問題,香不是濃重的香,甜不是純正的甜,辣不是爽口的辣……總之,味道有點怪。”
賈大嬸朝老邱手指的方向一看,原來老伴說的是那盤菠菜。哎,一盤菠菜能有啥問題?只見那菠菜葉青青的,嫩嫩的,不老不黃,正是吃的時候,可老伴竟說它有問題,真是怪了。想到這里,賈大嬸不滿地瞪了老邱一眼,說:“吃你的吧,別沒事找事。”
“不是我故意找事,我是說這里面……”老邱說了個半截話,為穩妥起見,他又夾了一口菜在嘴里細細品味,品味良久,忽然一拍桌子,嚷道,“沒錯,我敢肯定……”
賈大嬸被老邱的怪異舉動搞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問:“你敢肯定啥?”
“這你別管。”老邱猛地抓住賈大嬸的胳膊,急問,“快說說,你這菠菜在哪兒買的?”
“還能在哪兒買?在城西集貿市場唄。”賈大嬸一下子甩掉老邱的手,氣呼呼地說。
接下來,由賈大嬸帶路,老邱夫婦一前一后地來到城西集貿市場。在一個菜攤前,賈大嬸停了下來,她指著眼前的攤點說:“喏,就是這兒。”
老邱走上前,抓了把菠菜在鼻邊聞了聞,聞后說:“你這菠菜是從哪兒進的?”
攤主停下手中的活兒,警覺地打量著老邱,邊打量邊問:“你問這干啥?”
“不干啥,只是隨便問問。”老邱說。
“不干啥還問啥問?我看你是吃飽了撐得沒事干。”攤主白了老邱一眼,沒好氣地說,“告訴你,我有營業執照,絕對是合法經營……再說,我這蔬菜,也是從正當途徑進來的,絕對無污染……”
“你誤解了,伙計。”老邱朝攤主笑了笑,笑后湊到攤主的身邊說,“我退休前是縣刑警大隊的刑警,憑我這張嘴破過多起大案要案,同事們送我綽號‘神嘴’……我懷疑你這菠菜……”
“哎喲,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神嘴’呀,欽佩,欽佩。”攤主送給老邱一個熱情的擁抱,抱了一會兒,才想起正事,忙說,“我這菠菜是從城北柳莊村的柳老三家進來的,距城有十幾里路……”
不敢耽擱,老邱拉起賈大嬸就進了一輛出租車……
追根溯源找謎底
出租車左拐右拐,終于到了柳老三家。起初,柳老三以為老邱夫婦是來批發蔬菜的,因而非常熱情,可聽老邱說,他們只是想到種菠菜的地方看看,這使他非常失望。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片菜地嗎?”柳老三一口接一口地抽著煙,邊抽煙邊黑著臉說。
“兄弟,我懷疑……”老邱賠著笑臉說。
“懷疑什么?懷疑我這菠菜有毒?”柳老三抬高了聲音,“我敢拿良心擔保,我這菠菜從沒噴過藥,何況菠菜一般不生蟲,也不需要噴藥……”
“我不是這個意思。”老邱見柳老三始終提防著自己,只好轉移了話題,“兄弟,能聽我講一個故事嗎?”
見柳老三不贊成也不反對,老邱便自顧自地講開了:十幾年前,縣城接連發生女中學生失蹤案,可刑警隊全力偵破了一年多,案件卻毫無進展。為此,刑警隊的幾十名隊員天天寢食不安,愁眉不展。這天,刑警隊的一名中年警官在小吃攤上吃一盤酸辣白菜時,忽然吃出一股異味。什么味?說不出來,反正不是正味。于是,這名細心的中年警官忙向攤主打聽白菜的來源,一直追到菜農的家里。在菜地,中年警官掄起鐵鍬忙不迭地挖了起來,挖著挖著,竟挖出了女孩的衣服和一架尸骨……以此為線索,一直追下去,很快破了這宗奸殺女中學生系列案……
聽到這里,柳老三撇著嘴說:“我不相信,僅憑品嘗白菜,就能斷定種白菜的地方埋有人?”
“信不信由你。”老邱眨了眨眼,接著說,“不過,作為菜農你應該明白,噴過藥跟沒噴藥,施糞跟施化肥,澆清水跟澆濁水,這樣侍弄出來的蔬菜,它們的味道能相同嗎?至于菜地里埋有動物的尸體,蔬菜吸收尸液而長大,而吃菜時能否品嘗出,這的確有一定的難度,要不,憑啥把那名中年警官叫做‘神嘴’?”
幾句話說得柳老三心服口服。頓了頓,柳老三突然問:“莫非……莫非你就是那名警官?”
“正是。”老邱毫不避諱地說。
“如此說來,你是懷疑我的菜地……”柳老三吃驚地說道。
“所以,我想……”老邱向柳老三投去渴求的目光。不容遲疑,柳老三立馬帶著老邱夫婦來到菜地。放眼望去,柳老三的菜地還真不小,約有十幾畝,再細看,菜的品種也很多,除了菠菜外,還有白菜、蘿卜、大蔥、芹菜、香菜等。多數蔬菜露天,少數蔬菜被塑料大棚覆蓋。
沒時間欣賞這些綠色,老邱夫婦眼看著柳老三徑直來到那個菠菜地里。只見一半菠菜已被薅走,另一半菠菜還青綠青綠地長在地里。這時,柳老三指著一小片空白菜地說:“你吃的那些菠菜就長在這兒,你看……”
老邱也不說話,掄起镢頭就刨了起來。見此情景,賈大嬸和柳老三也不閑著,急忙找來農具跟著干。這樣,三個人刨的刨,拆的拆,干得熱火朝天,不大一會兒,已經挖地三尺了。
可是,令人遺憾的是,菜地里除了土還是土,根本沒有老邱想象中的那些尸骨之類的東西。難道我這“神嘴”不神了?老邱的眉頭不由蹙了起來。
揭了謎底心歡喜
在回家的路上,老邱想:自從破了那宗大案后,自己一直對各種菜類非常敏感,也正是靠著這種敏感,又幫刑警隊破了幾宗殺人案,為此,才得了個“神嘴”的綽號。可是,退休僅僅五個年頭,自己這張嘴就急劇退化,以至于鬧出今天這么大的笑話,哎,可悲呀……
想到此,老邱忍不住重重地嘆了口氣。
正嘆著氣,出租車忽然停了下來,原來是前面堵車了。在焦急的等待中,老邱隨意地朝窗外看了一眼,不想竟看到一個“百年不衰大酒店”的金字招牌。此時,他靈機一動,決定下車。
“百年不衰大酒店”是老邱的父親開的,父親原本想讓老邱接管,可老邱死活不同意。老邱從小就想當一名警察,于是中學畢業后報考了警校。無奈,父親把酒店的經營權交給妹妹。
要說這個大酒店,還頗有些歷史。據說,老邱的爺爺的爺爺曾是清宮御膳房的主廚,做得幾手名揚天下的好菜。大清滅亡后,老邱的祖先就自己開餐館,生意一直興隆。這樣一代又一代地把手藝傳下來,傳到老邱父親這一代時,才把普通的餐館擴成了大酒店。
酒店之所以“百年不衰”,主要原因在于炒出的菜很合顧客口味,可謂色香味俱佳。正因為此,在老邱還很小時,父親就有意培養他這個接班人,把炒菜、品菜作為他每天的“必修課”。也許就是這個緣故,老邱才在千錘百煉中,練就了能從菜中品出各種味道的“神嘴”。
今天又進大酒店,老邱就是想再驗證一下自己這張“神嘴”到底還神不神。進了品菜坊,老邱讓廚師炒了十幾個菜,然后一一擺在展臺上。接下來,老邱開始一盤菜一盤菜地品嘗,只聽他高聲喊道:
“第一盤菜的魚吃過化肥。”
“第三盤菜的洋白菜殘留農藥。”
“第八盤菜的豬得過尿結石。”
“第九盤菜的狗是只母狗。”
“第十三盤菜的牛宰殺前一直拉稀。”
……
品菜師復品了一遍,不由蹺起了大拇指,連夸老邱品得準。可老邱心里一點也不高興,他想不通,既然自己這張“神嘴”沒有退化,那為啥錯誤地品出那盤菠菜里有尸液味?
回到家里,老邱又端出那盤菠菜細細品嘗,嘗著嘗著,他一拳砸在桌子,吼道:“沒錯,我以前的判斷絕對沒錯。”
在確認自己的判斷沒錯后,老邱又悄悄來到柳莊村。他把菠菜地又深挖了幾尺,仍沒新的發現,冷靜思考后,他決定不再挖地,而把巡查的重點放在菜地的四周。經過幾天的細心觀察,老邱忽然一拍大腿,大叫:“有了。”
緊接著,老邱撥打了報警電話,沒多久,縣刑警隊的幾名刑警便趕了過來。他們按照老邱的吩咐,在地頭的一個小水池里反反復復地打撈,撈著撈著,終于撈出一身破衣服和一架骨骼。經法醫鑒定,這是一個三四十歲男人的尸骨。由此順藤摸瓜,刑警隊很快破獲一起故意殺人案。辦案民警說,兇手殺人后,在死者的身上綁了塊石頭,然后將死者拋入水池中,使尸體沉入水底……
破案后,刑警隊長拉住老邱的手,一臉疑惑地問:“老邱,你咋知道那水池里有尸骨?”
老邱說:“吃了那盤菠菜后,我就判斷菠菜里有股奇特的尸液味,可在菠菜地里卻挖不到尸骨,這使我很苦惱,我也一度懷疑自己的判斷。后來,我發現柳老三又薅菠菜后,為了清除菠菜上的泥巴,也為了增加菠菜的重量,就把菠菜放在地頭的小水池里清洗,于是我斷定這小水池里一定有問題……”
“可是……可是……”刑警隊長皺著眉說,“就算菠菜在水池里沾上了尸液,有了尸液味,可在炒菜前還要將菠菜反復清冼,難道尸液味就不被洗掉?”
老邱長嘆一聲,嘆后緩緩地說:“冤氣一旦附上某個物體,它會輕易被洗掉嗎?不會,除非有人替他伸張正義……”
聞聽此言,刑警隊長低下了頭,久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