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貝克特的《終局》通過一系列荒誕的處理技巧對年老夫婦納格和耐爾的生存狀態做了較詳盡的描寫,反映了作者對孤獨的老年生活的同情和關注。
關鍵詞:貝克特 終局 孤獨 老年
作者簡介:
朱 毅(1983-),男,四川自貢人,瀘州醫學院外國語學院助教,四川外語學院在讀研究生,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
周 權(1986-),男,四川達州人,四川外語學院2009級研究生,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
《等待戈多》(Waiting for Godot)無疑是著名荒誕派劇作家塞繆爾·貝克特(Samuel Beckett)最為人樂道的作品,但作為貝克特本人最鐘愛的戲劇作品《終局》(Endgame)卻鮮為人知。該劇以“黑色幽默,精簡、碎片化的語言,實驗性的技巧,以及極端的異化和荒誕形象”為典型特征[1]107。劇中四位主人公哈姆(Hamm)、克勞夫(Clov)、納格(Nagg)和耐爾(Nell)都身體殘疾,居住在一間近乎空蕩蕩的屋子里,兩側高墻各有小窗一扇,必須憑借梯子才能看到外面的世界;該劇情節簡單,但其荒誕的表現手法如垃圾桶、玩具狗等道具卻令人咂舌,引人遐想,反映了作者對現實世界的深入思考。可以說,該劇是貝克特“最純粹的啟示論戲劇”[2]106。以往對該作品的評論多論及哈姆與仆人兼兒子克勞夫以及與父母納格和耐爾之間的愛恨關系,卻較少留意老年人納格和耐爾的生存狀態。事實上,貝克特對這對年老夫婦的身體狀況、生活條件以及精神世界都做了較為詳盡的描寫,傳達了對孤獨的老年生活的同情與關注。
一、不斷惡化的身體狀況
劇中的四位主人公都患有不同程度的殘疾,但就其活動范圍來講,克勞夫似乎相對自由,因為盡管雙腳無法彎曲,但他仍可以跛腳來回走動;而哈姆雖然雙目失明且雙腿喪失了活動能力,但身為一家之主的他憑借其威嚴卻可以坐在輪椅上對其仆人兼兒子克勞夫發號施令,命令克勞夫完成他自己所不能完成的事情:克勞夫就是他的眼睛和雙腿,他們倆合而為一則構成了一個相對完整的生命個體。然而納格和耐爾兩位老人則完全喪失了雙腿,被分別置于兩個垃圾桶內,他們唯一的活動便是偶爾探出頭來或相互私語解悶或向哈姆討要食物。不難發現,貝克特在人物的塑造方面可謂用心良苦,蘊含其中的是作為萬物之靈的人類不能免俗的生命準則與規律,即生命的老化和衰竭。劇中四人的活動能力與范圍基本上同其年齡對應吻合。越到老年,活動范圍便越小,其原因在于身體的每況愈下。眾所周知,人及老年,往往食欲不濟、體力下降,腿腳亦極不靈便,雙耳失聰、雙目失明是常有之事。納格和耐爾夫婦已風燭殘年、視力和聽力也急劇惡化,而他們卻又喪失了雙腿,在垃圾桶內殘存。貝克特對兩位老人糟糕身體狀況極端化的處理似乎荒誕之極,但正是通過這種戲劇化的刻畫,貝克特引起了讀者或觀眾的共鳴與深思:老之將至,官能退化,誰也無法預見自己的身體在某個時刻會出現什么狀況,劇中的兩位老人只是現實狀況的一個縮影:
納格:我的牙掉了。
耐爾:什么時候?
納格:昨天還在的。
耐爾:(悲哀地)啊,昨天!(他們艱難地互相轉過身。)[4]17
二、糟糕的生活條件
在作品中,老夫婦被兒子哈姆棄至垃圾桶內。垃圾桶本用來臨時盛放廢棄之物,而今卻供老人棲居之所,可悲可嘆,讀者憐憫同情之心油然而生;作者將老人與垃圾暗比,在文學作品中極為少見,看似荒誕離奇又揭露現實,不聲不響之間,對人性的丑惡給予深深的鞭撻。
垃圾桶除烘托出老人身體狀況的不斷惡化外,也折射出老人生存空間的狹小和衛生條件的惡劣。四人所居之處本已與世隔絕,高墻之外異常荒涼,屋內陳設少得可憐,陰暗壓抑,不禁讓人想到了監獄的模樣,而老夫婦被困于垃圾桶內可謂遭受雙重囚禁了。垃圾桶常常是與骯臟之物聯系在一起的,可見,作者想表明納格和耐爾這對老夫婦生活環境的衛生條件是極其糟糕的。正是如此,才會有納格要耐爾為其撓癢之場景。對這對夫婦而言,溫暖舒適的床已變成一種奢望,垃圾桶既是他們平時日常活動的場所,也是睡覺休息的地方。這令人想到露宿街頭的流浪者或者乞丐,在劇中,老夫婦在兒子哈姆面前既是孤獨的流浪者,也是遭人嫌惡之乞丐。流浪者或乞丐往往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故事中,兩位老人供保暖之物僅是碎木屑或是從沙灘邊帶回來的沙子而已,能否真正起到保暖之用顯而易見。老人在寒冷之時蜷縮在沙子或木屑之中的可憐情景可以想見,也足令人唏噓不已。然而,就是在這樣一種糟糕的生活條件下,他們一天天地老去,并最終被這些沙子或木屑掩埋和吞沒。在飲食方面,三餐的概念早已失去,非主食的餅干卻成為他們生活的必需品,子女不會主動想到老人挨餓受凍的問題,除非老人自己要求:
納格:我的粥!
哈姆:不會再有老人了!吃的,吃的,他們就想著這個!
……
克勞夫:我回來了,拿來了餅干。(他把餅干放在納格手里,他拿著餅干,摸摸,聞聞。)
納格:(嘆著氣)這是什么啊?
克勞夫:這是正宗的餅干。
納格:(還是嘆著氣)這么硬!我沒法吃!
哈姆:把他關進去!
(克勞夫把納格塞進垃圾桶里,重新蓋上蓋子。)[4]12-13
而子女所能提供的少得可憐,不過是讓他們留口氣、吊著命而已[3]130,也不會去考慮自己提供的到底符不符合老人的實際需要,在子女看來,此時的老人顯然已經成為令人討嫌的負擔,“死”字或許只是子女們不曾說出的心里詛咒而已。在貝克特無聲無息的敘述中,老人的羸弱、孤獨和無助力透紙背。正是子女的冷漠和無情的對待,老人逐步陷入精神荒原。
三、孤獨的精神世界
納格和耐爾夫婦不厭其煩地重復著老舊的故事,煞有介事地接吻、撓癢(盡管十分困難),面對這些日復一日的無聊舉動,耐爾反問納格:“為什么天天開這樣的玩笑?”[4]17這也是作者想要讀者思考和回答的問題。面對孤寂無聊,他們除了以此消磨時間別無他法。然而就在老夫婦談得不亦樂乎的時候,哈姆分別以“住嘴”、“夠了”及“有完沒完”等加以干涉,并聲稱要將他們這些“垃圾”扔到海里去,也讓納格“嚇了一跳,止住了笑”。 [4]19-24很明顯,年輕人對老年人的孤獨感受是無法深入理解的。但諷刺的是,哈姆卻期待克勞夫了解自己的痛苦:“有那么一天,你將變成瞎子。像我一樣。你將坐在某個地方,孤零零的感到空虛,永遠地,陷于黑暗之中。”[4]34既然作為家庭權力中心的哈姆都是這樣的感受,那么被他幾乎棄于不顧的父母的境況就可想而知了。對老人而言,伴隨著疾病、饑餓、傷痛的,常常是無邊的寂寞甚至絕望,而這正是人類最不能承受的。
四、結語
通過對身體嚴重殘疾的老夫婦的身體狀況、生活條件以及精神世界的描寫,貝克特將讀者帶向了一個孤寂、陰沉的世界。有人曾說他之所以經常描寫殘疾人及殘疾人的痛苦或許是因為童年不快樂,作者卻說自己也擁有正常的童年,“只是比起快樂,我更注意身邊的痛苦罷了”。 [3]130作為身患殘疾的老人,更應當受到悉心的照料,但迎接他們的卻是子女及世人的冷漠,若是聯系到當今社會仍有不少老人在孤獨中等待“終局”,那么貝克特抒寫的不僅是過去,也有現在。
參考文獻:
[1]Draper, James P. Ed. “Endgame”. Contemporary Literary Criticism. Vol.83. Detroit: Gale Research, 1994.107-151.
[2]張士民,何樹.頭蓋骨里的咆哮:貝克特《終局》之空間分析[J].外語研究,
2009(04):106-109.
[3] Gontarski,S. E.,ed. “Jack MacGowran and Richard Toscan in an interview”.On Beckett: Essays and Criticism. New York: Grove Press, 1986.213-25.Rpt.of “Jack MacGowran with Richard Toscan (interview date July-September 1973)” Contemporary Literary Criticism. Ed. James P. Draper. Vol.83. Detroit: Gale Research, 1994.107-151.
[4]薩繆爾·貝克特著.貝克特選集(4)[M].趙家鶴 曾曉陽 余中先譯.長沙:湖南文藝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