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是茶的故鄉,這是大家共知的。這一結論從何談起呢?卻又是各人有各人的說法。最直觀的理由是:古代中國人最早發現了野生茶樹,并開始逐步利用茶,傳說中神農氏第一個咀嚼茶樹的鮮葉,了解了茶神奇的解毒功能。這樣的理由當然可以說明問題,但意猶未足。
手頭有一套中國郵政發行的《茶》郵票,共四枚。第一枚是“茶樹”,畫面是生長于云南的一棵大茶樹,樹齡已逾千年,至今枝繁葉茂,這是茶樹原產中國的實證。第二枚是“茶圣”,畫面是唐代陸羽的雕像,陸羽著《茶經》,寫了世界上第一部有關茶的專著。第三枚是“茶器”,畫面選取陜西法門寺出土的一套金銀茶具的鎏金銀茶碾,茶具的精美講究當然能說明茶道的興旺發達。第四枚是“茶會”,畫面是明代畫家文征明的畫作《惠山茶會圖》局部。
這四枚郵票表達的意旨是不斷遞進的。你看,由茶樹而有茶圣,再有茶道的興盛,最后是文人為茶道添上了詩一般的情調。我最喜歡其中的“茶會”,文征明一生創作了大量以茶為題材的繪畫,像《茶事圖》、《品茶圖》、《松下品茗圖》、《喬下煮茗圖》等,尤其以《惠山茶會圖》最著名。這幅畫很優雅,畫中文人或靜坐觀水,或閑展書卷,還有在山間曲徑上行走攀談,何等閑適、幽靜、淡泊。根據記載了解,這幅畫記錄了當年(公元1518年)清明時節畫家偕好友游覽無錫惠山賦詩飲茶之事。
讀了“茶會”,我忽然問對茶有了新的認識,與其談論中華大地清風明月、朝露夕煙的天地精華蘊生了茶樹,倒不如多注目一下這方詩意的國度所賦予茶的內涵和靈性。茶與茶文化,從物質本體到精神品性,將“茶的故鄉”詮釋得讓人信服。
“酒壯英雄膽,茶引文人思。”茶與文人有不解之緣,茶與文化水乳交融。文人們以茶會友。親和禮讓,清節礪志,追求自然清凈、返樸歸真、天人合一的境界,將品茗一道精神化、浪漫化了。蘇東坡說茶“風味恬淡,清白可愛”,正合了文人的清氣。我在想,文人飲茶是在尋找一種美感、一種美妙的身心體驗。唐朝詩人溫庭筠有詩道:“疏香皓齒有余味,更覺鶴心通杳冥。”他覺得齒頰濃帶茶香,就有了通靈之感;蘇東坡說:“戲作小詩群勿笑,從來佳茗似佳人。”蘇東坡的本領就是俗而能雅,把茶比作了美人也不失雅致。好友相聚,詩情便在茶意中舒展了。我查到了一首明代四才子唐伯虎、祝枝山、文征明、周文賓的聯句詩。相傳一日他們四人來到了新茶萌生的茶園,唐伯虎提議沏上上等好茶,然后以品茗為題,各飲一句詩,湊成一絕。于是唐先吟道:“午后昏然人欲睡”,祝枝山接句道:“清茶一口正香甜”,文征明連上第三句:“茶余或可添詩興”,周文賓作結道:“好向君前唱一篇”。飲茶聯句,快慰之情盡在詩情茶意之中。
我羨慕古代文人的風雅詩情,讀書的時候常常泡上一杯清茶,放置案頭,看熱氣繚繞,添上一種氛圍,此時就覺得心靈在熱氣氤氳中舒展開來,看著文字也滋潤清麗起來,手捧茶杯尚未飲盡,詩情茶意便來相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