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齡化無礙中國經濟發展轉型

8月16日，中國發布了《2010年度中國老齡事業發展統計公報》。公報顯示，2010年中國60歲以上老年人口已達1.7765億，占總人口的比重是1326％，與2000年第五次全國人口普查相比，上升了2.93個百分點。于是，有關中國“人口紅利消失”以及老齡化危機的認識思潮席卷而至。

人口問題其實始終是影響中國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因素。如果說上世紀下半葉中國的人口問題是人口增長過快，那么本世紀上半葉中國的主要人口問題會是老齡化過快嗎?此前，美國的蘭德公司預計，未來中國的老齡化將使中國勞動力短缺，勞動紅利喪失，經濟“撞墻”。國內也有不少人對此表示擔憂，呼吁調整退休年齡和人口政策。

為了說明問題，有必要對老齡化理論和人口紅利學說作一簡單剖析。

本人曾于2010年3月4日撰文《“民工荒”預示著什么?》對此做過介紹。老齡化將導致勞動力短缺的理論和認識，是西方學者對西方社會老齡化的預計和分析。西方學者的分析從邏輯上看嚴密且很系統，已成體系且在很大范圍內具有影響，但這種預計至今尚未得到西方經濟發展的證明。比如，1970年以來是日本老齡化發展最快的時期，1995年日本勞動人口就已開始負增長，但同期日本國內失業人數由20世紀70年代以前的70萬左右，到2000年達到了創紀錄的350萬，金融危機前仍有270萬。即使高度老齡化的西歐，就業也一直是社會最難的問題之一，20世紀90年代以來失業率長期達到8％以上，經常在10％左右。發達國家經濟增長日益不依賴乃至排斥勞動力增長的趨勢非常明顯。目前日本老齡化水平已達23％，德、意等國達到20％，但并未看到日本、德國等國家經濟“撞墻”。就西方整體而言，相對其它因素，老齡化問題迄今并未對各國經濟產生明顯影響。中國2050年老齡化的水平大致相當于今天日本、西歐老齡化水平。目前中國已成新的世界工廠，人均GDP接近5000美元，勞動成本上升在逼迫經濟轉型。勞動力供給短缺恐不足為慮，倒是上述日本等發達國家經濟調整，失業增加趨勢今后會在中國如何表現，值得關注。

經濟學中所謂的“人口紅利”，是指一個國家的勞動年齡人口占總人口比重較大，撫養率比較低，為經濟發展創造了有利的人口條件。而當社會進入老齡化后，勞動年齡人口比例下降，則出現與之對應的“人口負利”。

日本是亞洲最早實現人口轉變和經濟騰飛的國家，“人口紅利”也出現的最早，大約開始于1930～1935年，結束于1990～1995年，持續了60年左右的時間。其它亞洲國家和地區包括中國，韓國、新加坡、泰國、馬來西亞、印度尼西業、菲律賓和越南等在內，差不多在晚于日本30年后出現“人口紅利”，目前這些國家正處在“人口紅利”期?！叭丝诩t利”必然帶來經濟增長嗎?

觀察上述處于“人口紅利”期的國家，不難發現，這些國家在經濟發展水平方面差異巨大。最富裕的國家為新加坡，人均GDP超過3萬美元，而最窮的越南人均GDP在2005年僅有600多美元。相同的“人口紅利”期所導致的經濟增長的不同結果意味著，“人口紅利”并不必然導致經濟增長。而事實上，“人口紅利”更像一個機會，只有抓住這一機會并加以很好利用，才能使“機會”轉變為“紅利”。從這個意義上講，“人口紅利”只是經濟增長面臨的一個有利條件：在一定時期內，勞動力資源非常豐富。而這一“有利條件”或者說“優勢”能否轉變為實實在在的經濟成果，關鍵還在于豐富的勞動力資源是否能得到充分利用，即充足的勞動力供給是否利用在了經濟發展的實處。

由此可知，老齡化問題的核心是，由于老齡化，使得勞動力供給不足而影響經濟發展；所謂“人口紅利”喪失，問題的核心亦然是錯失了勞動力供給豐富的機會，即勞動力供給不足，影響經濟發展。持有“人口紅利消失”以及老齡化危機認識思潮的這些人，只是從這樣的概念出發，盲目類比，而完全背離了中國的現實。事實是2000年～2010年，中國60歲以上老年人是從1.7765億增長到了2.1690億，占總人口比重從1326％上升到16.19％；GDP從89404億元增長到397983億元，翻了兩番；但城鎮登記失業率卻沒有因為老齡化人口增長而降低，反倒從2000年的3.10％增長到了2010年的4.10％，增長了32.2％。更有學者統計分析，1957年中國耕地達到峰值農業勞動力僅19億，至今耕地減少數億畝，化肥、農藥、機械已大量使用，但農業勞動力當前近5億，其中一產勞動力3億。假設以糧食為主的農業，1957年以來生產率僅提高一倍，當前一產勞動力僅需1億。加上城鎮下崗者數千萬，不難估計出當前中國剩余勞動力不少于2億。由此可見，中國的勞動力供給問題，不是不足而是有剩余。近年的“民工荒”問題，以前也做過專題分析，主要是企業棄用40歲以上城鄉勞動力的結果，非但不能說明勞動力短缺，而恰恰證明勞動力有剩余。中國經濟規模目前相當于美國、德國、日本之和的1／6，而勞動力為3國總和的3倍。假設中國經濟轉型使得高端產業達到今天日本的經濟規模，按日本水平僅涉及6000萬勞動力；再內生一個美國經濟，涉及勞動力也只有1億多，另外還會有7～8億勞動力，怎么辦?中國轉型如何走出這種狀態，是一個全新的問題，任何一個國家都不曾遇到過，對勞動就業的影響尤其需要觀察分析、研究，尋找解決的途徑。中國的老齡化與西方國家不同，會是老齡化和剩余勞動力問題并存，且是較長時期的基本特征。在西方，日本老齡化迄今與失業增加相伴隨，說中國很快會出現勞動力供給短缺，真是杞人憂天。真正值得關注的問題恰恰相反，是在有大量剩余勞動力的條件下，經濟轉型必將使近30年農業勞動力快速轉移的時代面臨轉折，中長期就業形勢仍然嚴峻。所以，任何無視龐大人口在當前和今后對中國發展的不利影響的思想都是不可取的。

對中國老齡化的危言聳聽，勢必引導對就業形勢判斷產生錯誤，對中國經濟發展判斷產生錯誤。中國經濟發展有其自身的規律，絕不是別人說要“撞墻”，就真的會“撞墻”。中國和西方發展的比較優勢，不是一般的勞動力資源豐富造成的用工價格低廉。如果可以比較中印，那么中國勞動力價格比印度高很多。(當然，這也正是目前國內外一些人熱炒印度將因人口紅利超越中國的理由。其實，低收入時不明顯的人口規模效應隨著經濟、城市化發展、人均消費水平提高，影響將成倍放大，日、韓即是如此。)中國真正的發展經驗，或者說內涵性具有的比較優勢，是客觀上已經長期化了的城鄉二元結構體制，產業集中的城市作為“資本池”而風險度集中，幅員遼闊的農村作為“勞動力池”來弱化城市資本內生的高風險，共同構成中國高速增長的基本條件，形成了中國獨有的以內部化機制，化解外部性風險的特殊社會結構。這樣說，并非要在道義上認同任何不公正、不合理的二元結構，而是要客觀地判斷中國發展真實的經驗過程，探尋解決中國老齡化和剩余勞動力并存問題的出路與辦法。2009年，遭遇世界金融危機，中國2500萬農民工失業，這在世界上任何國家都有社會解體的危險。2500萬人失業，大致相當于城市就業人口的10％，這個失業率水平和遭遇危機的美國、歐洲差不多。中國之所以沒有出現劇烈的社會動蕩，主要在于國家的新農村建設戰略。恰恰由于城鄉二元結構體制下有一個很大的空間，得以用政府主導的投資方式，來轉移產業過剩壓力。2005年政府決定大規模開展新農村建設投資，危機前4年期間大約投資了2萬多億元，平均每1萬億元能夠拉動1500萬人就業。2500多萬沿海打工的農民工失業回到內地，大多數在家門口得到了就業機會。此外，還有政府操作的補貼轉換，過去出口退稅補貼13％，意味著國家財政補貼國外消費者。在危機條件下，國外企業不給中國下訂單了，那政府將這個補貼轉移到農村，把出口補貼轉變為農民消費補貼，只要農民買了汽車、電器，都有13％的補貼率，這樣農村消費就大量增加，把中國過去很高的對外依存度部分轉移回內需為主上。這一經驗非常值得汲取，非常值得解析。由此推而知之，豐富與發展新農村的建設戰略，將一定會為中國的社會經濟轉型，提供更為廣闊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