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炳初 在畫上題作王秉初,1943年出生于浙江省嵊州市。1956——1962年隨著名畫家商敬誠先生學習花鳥畫。1962——1967年,在浙江美術學院(現中國美院)國畫系花鳥科學習,師從潘天壽、吳茀之、諸樂三、陸抑非等先生。
1970年代,作品工筆花鳥畫《公社新渠道》發表于《富春江畫報》并被北京飯店陳列,1994年《墨梅》入選八屆全國美展,1998年《荷花》獲浙江省中國畫小品展金獎,2000年,《金銀花》獲浙江省第二屆中青年花鳥畫展銀獎等。2011年10月1日天臺博物館“王炳初花鳥畫陳列室”對外開放。曾于杭州、廣州、蕭山、紹興等地舉辦多次展覽,隨書畫代表團出訪日本等國,連續兩屆擔任浙江嵊州市政協副主席,出版有《王炳初畫集》、《中國畫二十家·王炳初》等專輯多種。現為紹興越社副社長、浙江省嵊州書畫院院長。
王炳初和他中國美院的師長潘天壽、吳茀之、諸樂三等一樣,出生于浙江農村,自幼酷愛畫畫,及長,得遇名師,終于在藝術上取得一番成就。
但就人生軌跡而言,王炳初更接近他在繪畫上的啟蒙老師——著名畫家商敬誠先生,少年啟蒙,考入中國美院,畢業后服從分配回到故鄉,獻身教育事業,數十年在小城嵊州工作、生活,乃至春風桃李遍于天下,藝術聲名播于內外。
師商敬誠
55年前,長樂中學初一新生王炳初走過長長的小巷,第一次走進了安廬,他還特意抬頭看了眼石砌門楣上所鐫刻的篆書“安廬”兩字。這兩字,是第一任主人商笙伯的故交——一代宗師吳昌碩題寫。
安廬位于浙江嵊州名鎮長樂,上市頭荷花塘畔一幽靜的小巷內。這幢中西合璧的四合院建筑,由近代著名國畫家商笙伯先生于民國丙辰年(1916年)建造,坐北朝南,前后兩進,高二層,中為寬敞的天井,東西兩側為單披屋頂的圍廊。
年僅14歲的王炳初前去拜見的是安廬的第二任主人,商笙伯的侄子商敬誠先生,時任長樂中學的美術老師。一路上,王炳初想到的是讀小學時,在一張張展開、撫平的香煙紙上曾經留下的稚嫩筆觸,而他也許沒有想到的是,當他叩開那扇門,走進去的將是自己的一生。
時風華正茂的商敬誠先生個子高挑,話雖不多,但充滿智慧的臉龐,似乎能隨時給你以啟迪。商先生少年時就得其伯父啟蒙,后就讀中國美院受業于潘天壽和黃賓虹等大家,畢業后執教于家鄉,對海派風格浸淫甚深,題材接近生活而富有詩意,筆墨功夫精到老辣,深沉樸茂而不失秀逸、雋永之美。
王炳初拜商敬誠先生為師后,開始正式學畫,以花鳥為主,兼學素描。三年之后,王炳初初中畢業,前往杭州報考美院附中,不料落榜。商敬誠先生獲悉后,就建議他,不要報別的高中,就報本校的。
進入高中后,王炳初的學畫生涯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在商敬誠先生的指導下,開始學陳白陽、周之冕一路。明代中葉大畫家陳白陽以水墨大寫意畫法開宗立派,與徐渭史稱“白陽青藤”。周之冕則以勾花點葉著稱于畫史。
商敬誠先生在長樂中學有宿舍,他在邊上布置了一畫室。往往晚飯后,王炳初將墨磨成,商老師先作講解,便各自作畫,日日不綴,寒暑假均不回家。如是,長者言傳身教,學者眼摹手追,結合商老師針對性的白描教育——臨摹福建陳子奮雙鉤白描作品,使得王炳初畫藝日增。
1962年,王炳初前往美院華東六省一市考點——杭州,參加入學考試。考試時,白描是現場寫生,監考老師為現任西泠印社副社長的劉江先生。劉先生看到王炳初的作品,點了點頭,便問其師承。王炳初如實告知,劉先生深表嘉許。
多年來,國內學子報考中國美院人數眾多,錄取和報名比幾近60:1,但當年王炳初考美院時,遠比現在之難,華東六省一市僅招不足二十人而已。王炳初順利地被美院錄取了,也順利地通過了美院的視力復檢。
日后,左眼視力不佳的王炳初,從潘天壽先生的秘書葉長青處獲悉,商敬誠先生曾擔憂他因視力原因而通不過美院復檢,特意為此事致信恩師潘天壽陳情。而此事,商敬誠先生從未在王炳初面前提起。
受業美院
二十年前,王炳初先生偕金易先生至杭,辦事訪友均是安步當車。后金易問道,王老師,為什么不乘坐公交車?王炳初答曰,實乃辨不清方向,唯步行憑記憶才能找到。
再往前三十年,王炳初離家兩百六十余里,到省城杭州求學,由于文革推遲分配,居杭6年有余,按照一般理解,對杭州不可謂不熟。王炳初坦言自己在城市里沒有方向感,這是其一,更重要的是,這個誠懇樸實、沉靜執著、淡泊名利的農家子弟,更多的時間是如饑如渴地在學習繪畫。
中國美院由卓越的教育家蔡元培、林風眠先生于1928年創建,擇址杭州西子湖畔,原為我國第一所綜合性的國立高等藝術學府——“國立藝術院”。80余年中,學院十遷其址,五易其名,燦若星辰的書畫家曾在此校任教或就讀,成為中國藝術教育重鎮。
1961年,時任美院院長潘天壽先生在出席全國高校文科教材會議時,針對山水、花鳥不受重視的情況,提出人物、山水、花鳥分科教育,率先在中國美院施行,并千方百計請書畫名家至美院任教,包括陸維釗、陸抑非諸先生均是潘先生所延聘。王炳初之啟蒙恩師商敬誠先生,潘先生幾次動念想調到美院任職,均因機緣不足未成行。正是得益于此分科政策和相關的師資建設,王炳初和他的同學們一進入學校,就已有明確分科。據王炳初回憶,當時他們一個班不足二十人,分成人物、花鳥、山水三科,其中他所在的花鳥科為五人。
王炳初入美院伊始,即以一手嫻熟的陳白陽花鳥而令同窗嘆服。在美院,一年級是章蓓筠教授的白描,學的是工筆淡彩。二年級由陸抑非先生教小寫意。差不多是那時開始,王炳初興趣一轉,開始著力于吳昌碩寫意筆法,按照他多年后在一本畫集的題記中寫道:“奔走于老缶門下”。
吳昌碩為王炳初恩師商敬誠之伯父的好友,為海派繪畫的創始人,潘天壽先生當年也曾虛心求教。吳昌碩大寫意花鳥畫,在畫界有至高無上的地位,其畫筆墨淋漓,色彩濃郁,尤其是他以金石書法入畫,用筆如盤虬屈鐵,氣魄醇厚。
如是,在中國美院潘天壽的教育體系下,王炳初早期繪畫追求開始有了明確的方向。這應該算是他在美院所取得的最大收獲之一。
吳昌碩先生曾云:學我,不能全像我。化我者生,破我者進,似我者死。如潘天壽,王炳初的院長,與吳昌碩可謂是忘年交,雖未親炙,但潘先生還是受其很大影響。直至32歲,潘天壽畫風始趨向凝重含蓄,而且擺脫了吳昌碩的影響,開創自己獨特的風格。
1967年,王炳初離開了中國美院,先到天臺文化館工作,五年后回到家鄉嵊州石璜,當了一名中學老師。
師法自然
1973年,王炳初調到嵊州石璜中學后,刻過兩年蠟紙,教過語文、歷史、地理等多名課程,凡十一年,就是沒有畫畫。這對于當年這樣一個才華橫溢、畢業于最高藝術學府的青年老師而言,頗為難以想象。
1984年,石璜中學開辦工藝美術班,這在當時浙江省內也是一大創舉,而首屆的招生、考試、錄取等繁雜的工作,均由王炳初一手操辦。后又牽頭開辦木雕等專業班,使石璜中學美工班影響如日中天,并和日本進行了良好的合作。也正是這個機緣,王炳初重拾畫筆,又開始“奔走于老缶門下”,并“問津于門神、木雕”。前者表明王炳初的藝術傳承脈絡,后者體現了他當時的探索方向,即向民間藝術吸取深厚、豐富的營養。同時,勤于思考的王炳初,借鑒吳昌碩金石書法入畫之理,以顏真卿行書筆意作為變法的契機。凡此種種,均取得了意向不到的表現力量。直至2000年前,以極具生命意識的作品荷、梅系列,奠定了在省內外畫壇的藝術地位。王伯敏先生所言:“炳初畫梅不落常套,往往近取枝干,或勾或染,平平淡淡,所奇者在于添花,于干后加點梅,加圈梅,雖然不多,皆生意盎然。觀其所畫紫藤、茶花等也是這樣,此是炳初的獨特之處,也是他的一點創造,為其同儕所贊賞。”
王炳初美院的同學,大多在城市工作,于1980年代開始名滿天下。相對而言大器晚成的王炳初,用一種倔強的軟堅持體現了堅韌而優雅的慢力量。但客觀而言,其時的王炳初作品,雖將大寫意畫法發揮到了淋漓盡致,用筆奔放雄健,“不求形似,但求生韻”,在章法上突破了前人窠臼,經常四面出枝,然整體上并未完全擺脫商、吳兩大畫派對他的影響,而達到一種自由的表達境界。
回頭再看潘天壽在花鳥畫方面的藝術成就,貢獻之一是發掘了雁蕩山花,使傳統花鳥擺脫了畫譜的因襲而走向新的生活;另一方面他在鷹、鷲等題材上的成就,為花鳥畫創造了一種現代形式,既是傳統的又是現代的。
或者是受此啟發,或者是風云際會,2000年后,王炳初遵循此變法道路,從繪畫的形式到題材、色彩出現了巨大的變化。
改變來自于一次偶然的出行。王炳初第一次去海南,是和商敬誠先生參加海口邀請的“全國二十個城市畫家寫生暨展覽”活動。第一次到海南的王炳初,立時就被海南的植物所震動,發現看到的花草和浙江迥然不同。
有了這次契機,王炳初開始主動前去采風,三上云南,三下海南,兩到福建,足跡遍及泰國,老撾,緬甸等國,收集和拍攝了數以萬計的圖片、照片等寶貴資料。
蘇格拉底說:未經審視的生活是毫無價值的。這幾句話也適用于王炳初千辛萬苦去荒山野嶺,上山下坡拍回來的照片。王炳初首到海南,滿目熱帶花草,感覺皆可入畫,但他自己也明白,無論如何亦是畫不過來的。后根據自己的審美情趣出發,選擇了熱帶蘭、木棉、榕樹等作為入畫題材,并采用兼工帶寫的技法進行表現,并多方嘗試,用積墨效果體現畫面肌理,沿襲了他所擅長的厚重、大氣的特點,在用色上則絢爛而不俗氣。
在王炳初的眼里,筆墨是有生命的。正是因為有這樣一份對藝術的尊重、理解,和艱辛的探索,他的創作又一次取得了跨越式的突破。2009年,王炳初在杭州六和會所舉辦了一個展覽,作品以熱帶題材為主。那一次,劉江夫妻相攜而至,因年事已高甚少參加活動的王伯敏特意來了,并欣然在簽到簿封面題簽,老同學盧坤峰則來看了三次。
老年變法成功的王炳初,并未停止更上層樓的腳步。2011年10月,王炳初父子再次踏上了去福建看榕樹的道路,路上獲悉了恩師商敬誠先生仙逝的消息。這對知名的師生,相知相交近一甲子,已近耄耋之年的王炳初,數十年來執弟子之禮,事師甚恭,竟然陰差陽錯地遭遇一種無法見面的告別,使得藝術探索有了悲壯的意味。
一個月后,我去采訪王炳初先生,在他的畫室,看到他目光燦燦,回想相識二十余年,似乎他不受名韁利鎖之縛,總是如此精力充沛、活力四射,不禁有了敬意。回來聽采訪錄音,聽到最后,王炳初先生說,“我的創作遠未結殼,現在正處于成熟期,未來五年,我將專心繪事,創作出系列大作品”。在他的話音中,我分明聽到了畫室陽臺上傳來的清脆鳥鳴,想起了《華嚴經》所言“不忘初心,才能始終”一句。
不忘記最初的美好愿心,方能收獲最終的果實,這正是王炳初先生孜孜追求藝術真諦的真實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