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家鑫死了。圍觀人群一聲嘆息。有人說,這是司法的勝利。也有人說,這是圍觀之下司法的勝利。事實上,不論有沒有“圍觀”,這個句子本身就蘊含著錯誤的邏輯,在整個藥家鑫案中,法律需要和誰角力呢?是輿論還是權力?
真正需要司法去角力的一些案件,再持久的圍觀也無能為力。比如,圍觀就撼動不了中石油。天價吊燈、天價酒單、團購別墅,事件一個接著一個,中石油一一平安度過,縱使有全體網民圍觀,也沒能引來司法的關切,更不要說司法問責了。
最近曝光的2005年中石油松花江重大水污染事件賠償案的細節,則更令圍觀者齒冷。
2005年11月13日,中石油吉林石化公司雙苯廠一車間發生爆炸,造成5人死亡、1人失蹤,近70人受傷。約100噸苯類物質(苯、硝基苯等)流入松花江,江水嚴重污染,沿岸數百萬居民的生活受到影響。6年來,國家已為松花江流域水污染防治累積投入治污資金78.4億元,而肇事者中石油卻只向當時的環保總局繳納了100萬罰款,并以捐助的名義支付給吉林省政府500萬元,支援松花江污染防控工作。
中石油非但沒有因污染肇事受到法律懲處,反而因區區500萬元的“捐助”,成了松花江污染防治工作的“援助者”——6年前輿論的質疑未能改寫過的黑色幽默,今天的圍觀就有力量能將其改寫成一出正劇嗎?“沿岸應該還有其他企業的污染,不僅是中石油的那次污染”——中石油顧左右而言他的回應已經證明了它對圍觀群體的不屑與漠視。
回看圍觀所影響的一些事件,但凡涉及對權力的追問,即使目光再銳利、再持久,最終也敵不過體制的圍墻。哈藥集團制藥總廠環境污染事件,輿論以及當地政協、人大圍觀達2年之久,還不是臭氣照放、廢水照排;四川唐福珍拆遷自焚案的圍觀已超越了國界,可江西宜黃官員照樣視而不見,振振有詞“強拆拆出了一個‘新中國’”;山西黑磚窯案,圍觀輿論洶洶,中央高層震怒,但5年后,類似的“黑奴工”事件仍然在上演。
圍觀改變中國,能夠改變的只是少數個體的命運,卻無法影響一地的格局。總結被圍觀的熱點事件,真正能放大圍觀力量的是司法監督。今年5月20日,涉嫌強奸未遂而被捕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總裁卡恩不得不在世界圍觀之下辭職,并不是因為圍觀者眾,而是因為司法已經介入事件調查。此前,美國前總統克林頓因性丑聞事件被彈劾亦是如此。
圍觀是一種力量,但它融化不了體制的堅冰,自下而上的圍觀并不能從根本上改變我們的環境。如果說圍觀意味著公民的覺醒,那么,這種覺醒需要權力的自省相呼應。
當年深圳改革的啟動,即是對公民對富裕、民主、自由生活追求的一種自省和回應。上世紀70年代末,深圳還是一個小漁村,困頓的生活迫使鄉民們冒險逃亡到與之一河之隔的香港。從1951年封鎖河口,到1980年香港停止接收逃港人員,近30年時間里,偷渡逃港一直存在,每一個逃港故事背后都浸滿了血和淚。1977年11月,在廣東視察工作的鄧小平聽取了廣東省委關于“逃港”的匯報后,沉默了許久說了一句話:“看來是我們的政策有問題。”這看似平靜的一句話,衍生出了此后風云激蕩的中國改革史。
當然,我們不能因為圍觀的力量單薄而放棄圍觀,圍觀必須繼續,一如《南方周末》那篇《圍觀改變中國》的評論所說,“我們別無選擇”。盡管,對于它能否穿透“特殊利益的高墻”抱有懷疑態度,但必須承認,它至少可以解開部分真相,改變少數個體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