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巴拉克父子的命案

從萬民敬仰到“民賊獨夫”，從空軍英雄到“竊國碩鼠”，穆巴拉克若交命能否換來埃及的安寧？

接受《京華周刊》采訪時，前駐埃及大使安惠侯回憶了12年前，他向埃及遞交國書時的情景。時年71歲的穆巴拉克笑著對身邊的埃及外長說：“是我讓中國大使學阿語的。”

那時的穆巴拉克身著筆挺的深色西服，挺括的白襯衣，頭發(fā)紋絲不亂，顯得干凈利落。他鷹鉤鼻、下巴微翹，眉峰斜挑，英氣逼人，眼神堅定中透著睿智，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當時誰都不曾料想12年后這位萬眾膜拜的“鐵血強人”會成為“民賊獨夫”。

審判穆巴拉克父子，其實挺糾結(jié)

83歲的穆巴拉克躺在沙姆沙伊赫醫(yī)院的病床上，情緒低落，低血壓和循環(huán)系統(tǒng)問題使他時而昏迷，長期的膽囊結(jié)石炎和十二指腸息肉折磨著他，心臟病像顆定時炸彈，但不知何時起爆。埃及檢察官不得不宣布這位埃及前總統(tǒng)身體狀況欠佳，暫時不將其轉(zhuǎn)至托拉監(jiān)獄醫(yī)院。

而他的兩個兒子賈邁勒和阿拉已經(jīng)被拘押在這座位于開羅南郊的監(jiān)獄了。賈邁勒患有糖尿病，入獄以來體重銳減，他被指控貪污了7億美元的公共財產(chǎn)，而且還曾下令向示威群眾開槍，阿拉也氣色欠佳，精神萎靡。

據(jù)報道，埃及司法機關已確定于今年8月3日開庭審判穆巴拉克和他的兩個兒子。主要罪名包括以權(quán)謀得約4000萬埃鎊(約670萬美元)的非法收入；在今年1月25日爆發(fā)的大規(guī)模民眾抗議中，致使840多人死亡，數(shù)千人受傷。埃及司法部長說，如果針對穆巴拉克父子蓄意謀殺示威者的指控成立，他們有可能被判死刑。

自今年4月份以來，埃及當局對待穆巴拉克家族的態(tài)度逐漸強硬，昔日風光無限的“第一家庭”現(xiàn)在幾乎都身陷囹圄。不僅如此，被認為是穆巴拉克親信的前政府高官們也紛紛受到指控，掀起了一輪“清算”高潮，埃及前內(nèi)政部長阿德利以貪污等罪名被判入獄12年，前旅游部長賈拉納以腐敗罪被判入獄5年。

目前埃及民眾對審判穆巴拉克的態(tài)度主要分成兩派。赦免派認為，穆巴拉克已是耄耋老人，根據(jù)伊斯蘭教義，應予以尊敬，而非羞辱；穆巴拉克曾是埃及民族英雄，他對埃及做出了很大貢獻，只要他交出財產(chǎn)就應該既往不咎。反對派卻認為，穆巴拉克過大于功，功過不能相抵；穆巴拉克必須為當政期間錯誤的政策負責；他想利用道歉愚弄公眾的行為是不可接受的。

雖然目前反對派占了上風，但這場審判不管是對穆巴拉克父子還是對埃及人民，都將是一場令人“糾結(jié)”的漫長過程。

“竊國賊”穆巴拉克？

穆巴拉克究竟是不是“竊國賊”？這個問題的焦點集中在其個人及家族擁有的財產(chǎn)數(shù)量上。到目前為止，公眾對穆巴拉克究竟擁有多少財產(chǎn)仍然莫衷一是。有媒體稱，穆巴拉克及其家人的凈資產(chǎn)至少有50億美元。他的兩個兒子也掌控著向國外公司出售埃及經(jīng)營特許狀的利益網(wǎng)。

但穆巴拉克的律師法里德·迪卜5月29日表示，穆巴拉克的全部財產(chǎn)不超過100萬美元，這還是他工作62年來的積蓄。

穆巴拉克也一直對媒體表示自己非常傷心難過，因為他沒料到自己會受到這樣的指控。但5月18日，穆巴拉克和夫人蘇珊表示將向國家捐獻上億美元的私人財產(chǎn)，而在蘇珊被拘捕后，她上繳了400萬美元后才獲得釋放，這一點與穆巴拉克及其律師所聲稱的“沒錢”相矛盾。

針對這個問題，《京華周刊》聯(lián)系了中國社科院西亞非洲所研究員殷罡。他認為，穆巴拉克究竟有多少財產(chǎn)的確很難判斷，因為穆巴拉克的個人資產(chǎn)是和埃及主權(quán)基金放在一起的，因此很難分清這些錢哪些是國家的，哪些是當政者的，再加上各種利益盤根錯節(jié)，很難查清楚。

近日，在北京的兩位埃及留學生也向《京華周刊》表達了對這件事的看法，一位叫莫琉斯·雅迪的女孩今年2月份剛來到北京，她認為埃及政府的確腐敗嚴重，很多老百姓不相信穆巴拉克沒有錢，因為在他統(tǒng)治的30年里，腐敗傳聞從未間斷。另一位叫穆罕穆德·迪爾的22歲小伙子也認為穆巴拉克在演戲，他在尋求補救措施，而且他認為媒體爆出的穆巴拉克的財產(chǎn)只是冰山一角，他還提到穆巴拉克的妻子蘇珊喜歡黃金，接受過許多國外的古董字畫。

他們會被判死刑嗎？

開羅上訴法院院長扎卡里亞·沙拉什在接受《金字塔報》采訪時表示，審判穆巴拉克或?qū)⒊掷m(xù)至少一年，如果法院找到充分的證據(jù)能證明穆巴拉克父子下令槍殺示威者的罪名成立，那么他們將面臨死刑的懲罰。

沙拉什還指出，如果最終能證明穆巴拉克父子并沒有下令殺害示威者，他們只會被判3-5年，但若加上貪污和瀆職罪名，刑期最高將在15年左右。不過這種說法也引起了學者的質(zhì)疑。殷罡就認為，這在法理上是站不住腳的，因為埃及并沒有相應的法律規(guī)定可以審判前最高領導人，且無論審判結(jié)果如何，都會引來英美國家的質(zhì)疑。

埃及的局勢很復雜。

首先，穆巴拉克倒臺后，軍人集團迅速填補了所有權(quán)力空間，他們目前最急迫的任務是維持埃及的穩(wěn)定，籠絡民心，因此他們并不想真正置穆巴拉克于死地。

其次，即使指控穆巴拉克父子下令殺害民眾，也無法獲得有效證據(jù)，因為沒有書面命令。

更重要的是，清算穆巴拉克父子的經(jīng)濟問題會把埃及龐大的軍人集團牽涉進去，特權(quán)階級就會受到觸動，埃及將被翻個底朝天，一直執(zhí)政的民主黨的合法性也會受到質(zhì)疑，埃及會陷入長期的瓦解，這是各方都不愿看到的結(jié)果。

審判穆巴拉克父子的影響

埃及解放廣場上抗議者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他們呼吁盡快起訴審判穆巴拉克父子，不希望軍事委員會向穆巴拉克父子讓步。對于審判穆巴拉克父子，埃及的普通民眾中支持者占了上風，莫琉斯·雅迪和穆罕穆德·迪爾說他們的觀點在埃及并非少數(shù)，他們認為穆巴拉克父子受到審判，是埃及民主化進程發(fā)展的標志，象征意義很大。

審判穆巴拉克父子，對于數(shù)月來不斷抗議的示威者而言，無疑具有心理安撫的作用，其主要反對派也視審判穆巴拉克父子為一次勝利，穆斯林兄弟會就曾表示：“我們期盼這個審判，但為何拖這么久？”不過也有埃及民眾認為目前最重要的是國家重建，而不是急于復仇。

殷罡研究員認為，審判穆巴拉克父子對埃及當前的政局并不會產(chǎn)生多大的影響，因為埃及政權(quán)并沒有出現(xiàn)真空。早在今年2月11日穆巴拉克已經(jīng)交出了政權(quán)，按日程，9月份埃及還會正常選舉，各方勢力都在角逐，穆巴拉克父子也不過是可資利用的一張政治牌而已。而且從審判穆巴拉克父子的時間安排上也可以看出這一點——恰巧在大選前一個月。

但由于目前反對派的態(tài)度并不明晰，穆巴拉克父子受審對埃及政壇未來的影響不容忽視。雖然從理論上說，穆巴拉克父子因下令向示威群眾開槍有可能被判死刑，但他們的受審會牽動當前執(zhí)政的埃及軍事委員會和各派系之間的權(quán)力角力，而且這種斗爭會在埃及持續(xù)數(shù)月甚至數(shù)年，埃及政壇在日后將會出現(xiàn)動蕩。

有分析認為，對中東民主化進程而言，審判穆巴拉克父子是一次進步，但埃及如何處置穆巴拉克還是會產(chǎn)生不小的影響，尤其是對這一帶著“獨裁者”標簽的“政治強人”的審判無疑會牽動其它地區(qū)“獨裁者”的神經(jīng)。

據(jù)《紐約時報》報道，穆巴拉克受審可能讓其他地區(qū)領導人更加強硬，不會輕易以和平的方式交出政權(quán)。

埃及作為中東重要的國家，穆巴拉克的影響力非同小可，他是此次中東革命中標桿式的人物。如果和平交權(quán)的穆巴拉克最終落到被審判甚至處以絞刑的地步，那么敘利亞總統(tǒng)阿薩德、也門總統(tǒng)薩利赫，以及利比亞總統(tǒng)卡扎菲會做怎樣的選擇？